這一生,何處停靠

燕敏倪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大餅難咽

書名:這一生,何處停靠 作者:燕敏倪 字數:6860

第三百二十二章大餅難咽

黃廣宣慢慢起身,呆立著,目不轉睛的盯著顧遠山偉岸的身軀一步步向他走來,不由得心虛。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顧遠山的身上,透著與眾不同的英氣,那是把他自個兒全身上下的皮都扒掉,也找不出來的東西。

“哥——”黃廣宣不由得脫口而出喊了一聲。

“廣宣,你坐!”顧遠山眼裏含笑,全然一副與手足情深的兄弟說話的口吻。

黃廣宣受寵若驚,竟然灑下兩滴淚珠子,哽咽的問道:“哥,你想明白了?”

顧遠山微微點頭,答道:“嗯,想明白了!我們畢竟是血脈相連的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坐吧,別拘泥——”

“娘——你快來呀——”黃廣宣在酒精的催化下,很難承受顧遠山的突然改變,他惶恐不安的扯著喉嚨大喊。

老秀仙正在廚房裏張羅給黎鳳蘭弄吃的,聽到黃廣宣殺豬般的幹嚎,全身不停地哆嗦,扶住灶台歇息片刻,才顛顛兒的往外跑,心想著:老天爺啊,該不是哥兒倆又動手了吧?都怪我,都是我造的孽!

一路上,老秀仙都沒有聽到打鬥的動靜,她的心越發要從口中跳出來了。平心而論,她是偏袒黃廣宣多不止一些,可,顧遠山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又咋會一點兒都不在乎?

老秀仙剛跑到客廳裏,黃廣宣喊了一聲‘娘’,哇一聲就哭了。老秀仙望著哭得像個淚人一樣的幺兒,心都碎了,她緊張的盯著顧遠山,卻見他麵色平和,沒有一丁點兒發怒的跡象,頓時,如同一尊泥塑一樣,釘在那裏,動彈不得。

顧遠山臉上洋溢著微笑,內心充滿了鄙夷,心想:這母子倆,一丘之貉,啥也擔不起,啥也承不住!既然如此,我就給他們再來一發糖衣炮彈,轟得他們找不到北!

顧遠山定了定神,喊道:“娘,你坐!瞅瞅廣宣,高興得都沒魂兒了!”

老秀仙張大嘴巴,淚眼婆娑,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顧遠山走過去,扶她坐下。說:“娘,我都想明白了,或許,當初,你是有啥不得已的苦衷——”

老秀仙心如刀割,哭天抹淚,話音終於和哭聲一起飄了出來,她喊道:“遠山——我的兒餒——”

“娘,這是高興事兒,哭啥呀!”顧遠山遞過去麵紙,老秀仙接在手裏,不停地擦眼淚。

黃廣宣豎起大拇指,誇讚道:“哥——你真是我親哥,你真是太好了!”

顧遠山苦笑道:“廣宣,你若是有我這經曆,怕是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接受——說實話,這次遇這地震,我算是悟得透透徹徹,人活著不容易啊,幹啥玩意兒要自家人過不去,討氣慪?”

“哥,你說的太好了!我太崇拜你了——往後,我都聽你的!”黃廣宣借著酒勁兒,很快就被俘虜了。

老秀仙就更別提了,對她而言,有生之年能夠聽到顧遠山喊她一聲娘,就算是死了,也能笑得活過來。

老秀仙騰的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說:“今兒是個好日子,咱們一家人一定要吃個團圓飯,你們哥兒倆聊著,我給咱們整飯去!”

“娘,那就辛苦你了,差不多就行,可著好的、省事兒的東西整,家裏吃喝多!”顧遠山又給老秀仙加了一勺子蜜,膩得她五迷三道。

“累不著,累不著——我想這一天,都想了三十年多了——”老秀仙顫悠悠的朝廚房走去,三步一回頭,看著兄弟倆,心裏樂得開了花。

顧遠山冷冷的望著老秀仙走遠,收回目光盯著黃廣宣,說:“廣宣,你跟娘往後的日子,我都替你們打算了,四合院塌了,也住不了人了,等著政府補貼重建,那都是後話——這家裏吧,你嫂子懷了娃兒,怕吵——”

“哥——你的意思是,還是要攆我跟娘走?”黃廣宣嗖的一下把驚訝的目光射到了顧遠山的臉上。

“你看你,著急啥呢,我話都沒說完——誰說要攆你們走了?”顧遠山慢條斯理的說著話,目光在黃廣宣的臉上掃來掃去。

黃廣宣的心中很是迷茫,搞不清楚顧遠山究竟是要留下他們,還是趕走他們。他疑惑的說:“哥,你有啥話著緊說,你這半天一句話,讓我聽得七葷八素的,心裏沒底兒啊!”

“你看你,一點兒城府都沒有,咋能成得了大氣候?往後啊,你得跟哥哥我多學著點兒!”顧遠山假裝嗔怒的瞪著黃廣宣,數落道。

黃廣宣心裏突然間湧起一股暖流,那個親啦,他覺得大哥黃廣誌那會兒混得也不賴,日子也還算過得去,但卻從來沒跟他說過類似的話。

黃廣宣信誓旦旦的說:“哥,往後我都聽你的,你覺著有啥不對,就可勁兒說!”

“廣宣,這麽些年,你跟娘住都習慣了,而我呢,也習慣了不被人打擾。我想啊,還是讓你跟娘單過,你放心,房子、吃喝拉撒啥的,我全管了——我可跟你說,那房子我比我這房子寬敞多了,裝修全是時下最頂尖的!”顧遠山說著話,觀察著黃廣宣的反應。

聽到前半段話的時候,黃廣宣的臉是繃著的,聽到後半段話,他的臉就笑爛了,像是開過了頭的花兒,每個花瓣都叉開,一眼就看到了花蕊裏去。

“廣宣,咋樣?哥沒有虧待你跟娘吧?”顧遠山故意追問道。

“沒、沒——哥,你真是太大度了!回頭我一定好好說說娘,讓她把欠你的,都補給你!”黃廣宣眉開眼笑,仿佛已經住進了奢華的別墅,享受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兜裏有花不完的鈔票,出門開著小轎車,走在大街上,就有一堆兄弟圍著他喊老大,那叫一個風光。

顧遠山看到黃廣宣神魂顛倒的模樣,心中冷笑,嘴上卻喚道:“廣宣,廣宣——你想啥呢?”

“哎呀,哥,我在想啊,過有錢人的日子,太他媽的舒坦了!”黃廣宣毫不掩飾內心的喜悅之情。

“這算個啥,往後啊,你好好學做生意,有哥哥我罩著你,包你這輩子吃不完、用不盡,不出兩年,你就能成金都市的大款——”顧遠山繼續給黃廣宣畫大餅,就怕一次性噎不死他。

黃廣宣貪多不厭,凡是顧遠山拋出來的東西,都悉數塞進肚皮裏,總覺著還不夠飽。

“廣宣,我可跟你說啊,往後,你可得找個好女人,要對咱娘好的,絕對不能敗家,不然,你就算有一座金山銀山,也得被娘們兒敗光了!”顧遠山以長兄的身份叮囑黃廣宣,給他規劃著未來的生活藍圖。

黃廣宣嘻嘻哈哈的說:“哥,你放心,我對娘們兒沒興趣,我隻對花花綠綠的鈔票感興趣!你說,我要是賺了好多好多錢,還不得專門修一座倉庫堆錢啊?”

“瞧你小子,這才哪兒到哪兒,就開始做美夢了?”顧遠山奚落黃廣宣道。

“哥——”黃廣宣極其認真的盯著顧遠山,看了片刻之後,說:“有哥哥你在,啥樣兒的噩夢都能變成美夢!你說,我若是早些知道你是我親哥,該有多好?搞不好,我早就住洋房,開小車,在金都市滿大街逛了——”

“鼠目寸光,金都市算個啥呀?我要是你,就得到國外去逛,到美國,到日本,揣著錢,把那小日本玩兒得團團轉——再不然就用車馱著錢,滿世界轉悠!哈哈哈——”顧遠山哈哈大笑,他再次深深佩服自己的演技,或許,爭一個好萊塢桂冠,也不在話下。

“哥,我覺著吧,平日裏看你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其實吧,還挺有親和力的!”黃廣宣見識了顧遠山不為人知的另一麵,內心更為敬仰他,他恍惚間覺得,跟偉岸的人站在一起,自己無形中也會拔高。

老秀仙在廚房裏一邊忙碌,一邊豎起耳朵聽客廳裏的動靜,心中喜悅滿滿。

聽到隱隱約約傳來的嬉笑聲,老秀仙心中醉了,做起事情來都特別帶勁兒,心想:我老秀仙沒白活幾十年,幸虧我命長,還能等到母子相認的這一天,若是上次跌下懸崖摔得粉身碎骨,那就太不劃算了——若真是那樣,遠山怕是要悔恨一輩子——

想著想著,老秀仙的心中有喜有悲,眼淚又不自覺的流下來。她叮囑自個兒:既然遠山認了我,往後,我就得有個當娘的樣子,兢兢業業把這家給他管起來,不然,讓那女人當家做主,指不定是啥樣兒!兒是自家的親,兒媳婦,到了啥時候,都是外人——

老秀仙憧憬著被當作老太君供起來的日子,心中不亦樂乎,她覺得自己這一生最英明的事情,就是中途拐了個彎兒,刹了一腳,留下了一條血脈,然後又繼續往前走,到頭來,隻等著收獲。

不管顧遠山當多大的官,能給她多好的生活,在老秀仙的心中,還是最為疼愛、偏袒幺兒黃廣宣,這是到了任何時候,都不會改變的。

老秀仙一生中生下了三個兒子,老大黃廣誌出生後,她就把他丟給了他落難的爹,一門心思的唱她的曲兒,去追求她想要的生活。

老二顧遠山落地之後,她發現顧遠山他爹並非她想象的那樣有家底兒,義無反顧的一腳蹬了他,還謊稱是他不成器,拋棄了他們娘兒倆。

事實上,顧遠山他爹的死,與老秀仙無情無義的跟黃廣誌他爹重修舊好,有著極大的關聯。那時候,老黃飛黃騰達了,豈是落魄的老顧能夠相媲美的。

重新跟了老黃之後,老秀仙就不再唱曲兒,一門心思的居家過日子,黃廣宣落地之後,是她一手一腳拉扯大的。

許許多多的秘密,都沉澱在往事之中,當年那些角色,都已經化成一堆堆白骨,唯有老秀仙自己圈圈點點,自說自話。

...

(九頭鳥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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