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風月

肖某某

第八十七章 狼狽為、奸

書名:金鑾風月 作者:肖某某 字數:7798

孫家專門用來招待貴客的有朋堂,真正是“高朋”滿座。聽說在小餘山金礦找著了魚岩郡王的屍身,魚川親王立時趕過去,正巧與孫家回返的人迎頭撞上,他便直接去了孫家。路上,他還通知了自家王妃並清河大長公主府和其餘幾位也住在魚川府的宗室。

孫家的一家之主正是孫王妃之父孫又德,他在前廳陪著一幹男客坐著。後院如清河大長公主、魚川親王妃等幾位宗室女眷,則由孫王妃的祖母付老夫人親自陪侍。至於孫王妃,已經在臨時搭建起來的靈堂裏哭成了淚人兒。

說起來,因魚岩郡王篤信自己能長生不老、長生不死,都近七旬的老人了,居然還沒有將壽材準備好。不過孫家有錢,早年給孫王妃的祖母做過三套壽材,都是上好的木料。當下也顧不得許多了,先抬過一具棺材來用著。

從外表看,魚岩郡王生前並未遭受到什麽折辱。除了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幾乎不能見人以外,他的遺體完好無缺。但隻要有心人稍做比較,便能發現,老王爺的身體比之在生時要短了一大截。以致於,他被放入女子的壽材裏居然一點都不勉強。

也不是當真沒有人發現了這一點。宗政謹雖然隻是與魚岩郡王遠遠地朝過麵,但他憑眼力經驗和老王爺身上那套極不合身的衣服還是察覺出了不妥。

不過,他沒有說出來,隻將此事悶在心裏。他深知,沒有死人,一qiē都好說。一旦死了人,還是一位尊貴的郡王,其中涉及的方方麵麵將深不見底,他最好明哲保身。

宗政謹此時都有些後悔,他不應該應下魚川親王之邀,陪同去了小餘山金礦。如今。他隻盼著事情不要太複雜,盡kuài將老王爺入土為安才好。

心裏有些忐忑,宗政謹便格外沉默。裴駙馬聽孫又德和魚川親王瞎扯,聽得極不耐煩。便走到宗政謹身邊,扯扯他袖子。宗政謹正愁找不到機會脫身,便與裴駙馬出了前廳,在遊廊漫步。

裴駙馬今日也特別憂鬱,不時去扯頜下幾縷山羊須。二人沉默著走了大半天。最後竟繞出了遊廊,轉到了這附近的小花園裏。

此時正值花兒盛放時節,蜂蝶亂舞。孫家自詡書香門第,頗為附庸風雅,在小花園裏養著好幾本珍稀花木。宗政謹這才提起些精神,饒有興趣地觀賞這些花木,不時或是頷首讚歎或是搖頭惋惜。

裴駙馬獨自出了會兒神,轉身見宗政謹彎腰停在一本極像茶花的墨綠花卉跟前,便重新轉回來,沒頭沒腦地問:“老弟啊。為兄總有不祥的預感。這魚川府,乃至咱們這天幸國,已至多事之秋啊。”

宗政謹直起腰身,笑道:“您真愛說笑,如今還是盛夏,如何就到了秋天呢?”他不欲涉入這樣敏感的話題,便岔開話道,“今日您眉間多有煩惱,您若真當微臣是朋友,不妨向微臣說一說。微臣或許能幫您出個主意。”他其實大概猜出來了,裴駙馬發愁,肯定是因為裴君紹那天在他家說的那番話。

裴駙馬立刻重重地一拍大腿,唉聲歎氣道:“一個是老妻。一個是愛孫,這不,兩相僵住了,我夾在當中可真是兩頭為難!老弟,你說我該怎麽辦?我家那個四孫兒,竟不顧祖父祖母年邁。一意孤行要去大齊帝國考勞什子的鏡庭書院!”

果然是這事兒!宗政謹微微一笑,負手在花木間緩步徐行,淡淡然道:“駙馬爺,請恕微臣直言。四少爺的身子骨兒,不是成日關在家裏靜養就行的。徜若心懷舒暢了,心情愉快了,微臣相信他自然而然就會好起來。駙馬爺,您想想看,心中若有塊壘不得紆解,豈不更添心病?”

裴駙馬愁眉苦臉道:“顧老先生也是這麽說,但大長公主……”不要說老妻了,他也舍不得最疼愛的孫兒遠行啊。又嗔怪道,“說過多少次,不要總是駙馬爺、微臣的,聽得耳朵眼都疼了。叫我裴兄就是。”

宗政謹便轉身衝裴駙馬拱拱手,笑道:“既如此,小弟便不客氣了。大齊的鏡庭書院那是天下第一書院,多少讀書人慕其名卻終生不得入院門,以此引為畢生憾事。而且,鏡庭書院所在的鏡庭府與東海佛國隔海相望,據說連佛國的俗家也有不少人前往鏡庭書院求學。”

“徜若,四少爺能與佛國某位大人物結為知交,求醫問藥豈不方便?”見裴駙馬的眼睛已經亮了起來,宗政謹心中得意,表麵仍然雲淡風輕地道,“若四少爺真的成行,小弟也可以讓三丫頭給宿慧尊者修書一封。”

“老弟,我怎麽覺得,你巴不得我家安之快點離開天幸啊?”裴駙馬兩手捧住大肚腩,斜睨著宗政謹,皮笑肉不笑。

壞了!太過操切,反讓人家看出端倪來。宗政謹官場沉浮多年,即便反省也不會在麵上帶出來,便笑著搖頭道:“四少爺走不走與小弟有什麽相幹?”

“你自己心裏有數,為兄才懶得說!”裴駙馬笑指宗政謹,一點也不像生氣的樣子,沉吟道,“你說的話有些道理。我呢,兩可之間,安之走不走我都沒意見。舍不得是一回事,但我也知道,男人嘛,到處走走看看是應該的。隻希望老婆子那裏,也能聽得進一二吧。”

他忽然不懷好意地笑笑,湊近宗政謹低聲道:“不如……趁著壽宴,讓你家三丫頭去幫著勸勸大長公主啊?”

宗政謹立刻仰麵朝天打哈哈,忽然指一個方向:“咦,王妃不是在靈前守著,怎麽跑這裏來了?”

又來這一招,難道我還會上當?裴駙馬憤憤不平,剛想揭穿宗政謹轉移視線的拙劣手段,但目光遊移過去,也吃了一驚。這回宗政謹還真的沒有忽悠他,那邊倚在一棵垂楊柳樹下的正是一身孝的孫王妃。

宗政謹轉身就要走,他才不摻合這些破事兒。可無奈裴駙馬是個最愛看熱鬧管閑事兒的主兒,他死命扯住宗政謹不讓走,還低聲威脅:“你要敢走,我可就喊了啊!”

宗政謹哭笑不得。真是滿腦門的官司。兩個加起來一百多歲的糟老頭子,居然躡手躡腳地行進在花木蔥籠之間,幹起了偷聽的勾當。宗政謹忽然也覺得,如今可真真是多事之秋啊!

不過。再往前走就不行了,孫王妃身邊跟著幾個丫頭婆子,小心警惕著四下。而沒多久,又有一人躲躲閃閃地奔她而去,那人身後也跟著一個小尾巴。

裴駙馬認得這個新到的人。便驚咦道:“這不是鋣哥兒?他什麽時候來的?怎的還不換孝衣?”

眼珠轉了兩轉,他忽然打了個響指,便自他身後的大楊樹之上跳落一個蒙麵黑衣人來,把宗政謹嚇一跳。裴駙馬得意道:“這是老婆子特意給我找來的九品高手,怎麽樣,不錯吧?!”

宗政謹頗有些無語,真想問一聲――以吃喝玩樂為人生主業的您,還用得著九品修為的頂尖高手當保鏢?但他心裏也有些羨慕,大長公主與裴駙馬感情篤深,真不是傳言。

“阿昌啊。你用內力幫我聽聽他們都在說什麽。”裴駙馬也不管人家九品高手的尊嚴,堂而皇之地指使人幹起了這種事兒。而且看阿昌的神情,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幹了。

得,那就陪著這位主兒胡鬧一次吧!宗政謹忽然也起了童心。話說他年輕時也在父母跟前落下“頑劣”之名,大哥二哥不知為他打過多少次掩護背過多少回黑鍋。

猝不及防的,阿昌陡然開口:“母妃,救命啊,救救兒子啊!”

裴駙馬洋洋自得,撞撞宗政謹的胳膊肘兒,笑道:“怎麽樣。學得像吧?阿昌不光修為高超,而且口技了得。不管什麽人,男女老少,隻要他聽見過的聲音。就沒有他學不出來的!”

宗政謹點點頭,對裴駙馬豎起大拇指。裴駙馬仰天,無聲大笑了三聲,方才那抑鬱神色早就扔到九霄雲外去了。而阿昌也果然將孫王妃的聲音學得惟妙惟肖,難得的是連語氣都給模仿了出來。隻聽他道:“鋣兒,你有話好好說。先起來啊!”

隻是阿昌分明是七尺多高的大男人,卻學出這把嬌滴滴的女子聲音,直讓宗政謹渾身惡寒。他便將目光移開轉到前方,恰好看見慕容鋣膝行幾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孫王妃的腿彎,還將臉貼了上去。此情此景,真是……不堪入目!

阿昌又學慕容鋣道:“母妃啊,兒子差點被人活活打死!您就心疼心疼兒子,救兒子一命吧!不看別的,就看兒子與您肚子裏的世子殿下是同父所出,您也要發發慈悲啊!”

耶耶,這小子闖什麽大禍了?宗政謹和裴駙馬都聽得抓耳撓腮,可阿昌閉緊嘴巴不說了。裴駙馬便推推阿昌,催道:“接著說啊?斷在這裏會要人命的。”

阿昌便搖搖頭道:“孫王妃沒說話。”忽然眼睛一亮,又學慕容鋣道,“母妃,父王死得不明不白啊!小餘山金礦向來是二哥把著,二哥因納了朱大猷的庶出女兒為妾,向來與朱大猷過從甚密。這朱大猷如今有一個在宮裏為嬪為妃的女兒,肯定會為二哥謀奪郡王爵位。恐怕這老東西還盼著不僅有一個皇子外孫,還有一個郡王世子外孫呢!母妃,兒子也知從前與您親近少了,如今您看兒子的孝心成不成?隻求您救兒子一救啊!”

這段話,內容可太豐富了。裴駙馬眨巴著眼睛想了想,還是去問宗政謹:“老弟,鋣哥兒這是……”

宗政謹微皺著眉,低聲道:“禮國公以支持孫王妃腹中孩兒爭奪郡王爵位為條件,讓孫王妃救他的命。而且,”他神情凝重道,“他話裏話外,有郡王爺的第二子與朱知府合謀暗害了郡王爺的意思!”

裴駙馬大震,微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們裴家因人丁單薄,向來心齊,兄弟反目的事兒幾十年都出不了一樁。尤其是他這一房,有清河大長公主這樣的長輩一路教導,他的兒孫們,縱然是最不成器的裴允誠也知道維護家人。

宗政謹搖搖頭道:“裴兄,咱們走罷!這種事少聽為妙。”裴駙馬這回沒再堅持,果斷跟著宗政謹離開。但阿昌卻沒走,他展開身形,離那片柳林更近些,不用內力也能聽得一清二楚,更能將眾人的表情都納入眼簾。

慕容鋣跪在地上,仰麵望著孫王妃,英俊臉龐上滿是哀求。孫王妃麵色微白,低頭凝視慕容鋣,編貝般的玉齒輕輕咬著下唇。一身的孝衣,讓她看起來更加楚楚可憐。這男俊女俏的一幕,徜落在不明真相人士眼中,還以為是負心郎在苦苦挽回悲情女呢。

此時,孫王妃身邊隻跟著孫嬤嬤,其餘丫頭婆子站得遠遠的,隱隱將此處圍起來。慕容鋣的小廝三喜子也站在遠處,警惕張望著另一個方向。畢竟,這事兒要傳揚出去可真不好聽!

孫王妃顯然被慕容鋣的話給唬住,神色慌張,毫無主意,隻會喃喃道:“你先起來,你先起來說話,讓別人看見不好。”

慕容鋣見狀,不僅不起身,反而更上前一步,整個兒都賴在了孫王妃的**之上。嗅著孫王妃身上那股特別清幽的香氣,他幾乎都要醉了,哪裏舍得離開,心裏不住後悔從前的有眼無珠。

孫嬤嬤眼神一厲,上前使勁兒去掰慕容鋣的手腕,一邊假笑道:“國公爺,說了這會子話,還是先讓王妃娘娘歇會吧!什麽天大的事兒都沒有王妃娘娘肚子裏的小殿下重要,您說是不是?”

慕容鋣敢說不是麽?他不敢。所以,他隻好乖乖起身,恭恭敬敬地微微躬著身子扶了孫王妃的一隻胳膊,慢慢從柳林裏出去。不知他說了什麽,一會兒,阿昌便聽見孫王妃發出短促的一聲嬌笑,隨後便轉為低笑。

慕容鋣也笑起來,二人的笑聲,聽起來都頗為愉悅呢。(未完待續。)

PS:存稿君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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