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從來沒見過金首飾。
村裏人的生活經濟水平也絕對買不起這種東西。
即便是前世，費連說過用她身體賺來的錢給蘇荷買金首飾也隻是說一說。
她並沒有見過。
眼下，程羽手裏的這隻手鐲，很粗，感覺沉甸甸的，上麵刻著龍鳳呈祥。
唐知搖頭說道，“可是程羽，我不敢收。”
收了如果被程太太看到，還指不定要鬧到什麽地步呢。
可是程羽等不了唐知猶猶豫豫，
果斷的挑出手鐲，戴在了唐知手腕上。
“戴著不許摘。”
唐知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喜歡是真的。
鬧心也是真的。
從屋子裏出來。
唐知撞見了程程就站在樓梯口上。
好像哭了。
她哽咽著聲音，抽抽搭搭的問站在上麵被樓梯擋住的程離，那個樣子可憐至極。
“程離哥哥，你不喜歡我了是麽。”
程離略帶一絲無奈的聲音說道，“程程，我對你的喜歡就是那種哥哥對妹妹的感覺，可能之前讓你誤會了，那我抱歉。”
“誤會？”程程傷心的上了一個台階，此時的唐知隻能看到她一雙帶著蕾絲花邊的襪子，“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就隻是一場誤會？”
程離沒說話。
程程又問，“那你是真的喜歡唐知是麽。”
說道唐知倆字，聲音裏藏著顫抖和心痛。
唐知不免心生不忍。
程離歎息，“是。”
唐知眉頭一抖。
這句是，剛好被從裏麵出來的程羽聽到。
他臉色有些難看，勉強的對唐知笑了笑。
過來抓著唐知的手，低聲說，“我們唐知這麽好，喜歡你的人自然多。隻是他們都沒福氣，你已經是我的了。”
唐知動了動嘴角，程程抬高了嗓音，“可是她根本就不喜歡你，她喜歡的是程羽哥哥。你喜歡唐知，她喜歡程羽，可是她不喜歡你，我才喜歡你，你回頭看看我，你看看我。”
程程是太過傷心了，以至於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規矩，她這麽卑微的求別人喜歡她的姿態。
像極了當初唐知喜歡費連的樣子。
可是費連那時候滿眼都是蘇荷。
就跟此時的程離一樣，滿眼都是唐知。
唐知真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怎麽活了一把年紀，一個個都來喜歡自己。
還是從前那樣比較好。
長的又黑又醜，誰也別來喜歡她。
唐知不自覺的看了一眼程羽。心裏有些不踏實，她根本就看不到她和程羽的明天。
更因為程離和程程的關係，心裏鬧心的不行不行的。
但是唐知清楚，如果她不站出來解除這場誤會，那下一個變成蘇荷的就是程程。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天真無邪的程程受那種殘忍的苦。
程羽看出唐知的意思，急忙抓著唐知的手，手指關節不小心磕在了金鐲子上，他小聲說道，“你幹嘛。”
唐知說，“我總不能這麽幹看著啊，我得去解決我和程離之間的誤會。”
唐知用力掙開了程羽的手。
走過去說道，“程離，你怎麽能這麽對程程。”
唐知邁著大步，站在了程程身邊，臉上的表情很是認真。
反倒是程離，見到唐知，眼底說不清的情愫，“程離，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為什麽要撒謊。”
程程低著頭，臉上全是淚。
程離雙手插兜，吐出一口氣，有些無奈，也有些讓唐知看不懂的東西，就好像，你去買一樣東西，明明買得起，卻被人提前買走了的那種不甘心，“誰告訴你我不喜歡你了。”
唐知抿著嘴，抬起手腕，“那你應該明白這是什麽東西。”
程離突然笑了笑，說實話，程離平日裏整個人陰陰沉沉的，從商多年，從內到外都透著一股算計的沉穩，可是當他看到唐知手腕上的鐲子，臉上徹底不淡定了，“程羽把這東西都給了你。”
唐知抿著嘴，“所以，你應該明白，我和程羽是什麽關係。”
程離低著頭，表情很是複雜，但是當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那又怎麽樣，隻要你們兩個人沒結婚，我就還有機會不是麽。唐知，我剛剛就看到你站在樓下了。本來我想著你就站在那偷聽，我也無所謂，不過既然你要挑破，那我也直接明說好了，我是喜歡你，而且我也早晚得到你。”
說完，程離轉身離開。
剛剛他臉上的那種玩世不恭的表情，她怎麽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
那感覺就好像，一個獵人在盯著獵物時的那種勢在必得。
讓人渾身上下起了雞皮疙瘩。
印象裏的程離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唐知突然打了個冷顫。
走上去，站在樓梯口那掐著腰，大聲說道，“程離，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
換來的，是程離的關門聲。
唐知轉身，程程的淚水已然在臉上趴著，“程程，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程程搖搖頭，“唐知姐姐，你別這麽說，本來也跟你沒什麽關係，我隻是沒想到，程離哥哥竟然根本就不喜歡我，他的喜歡也隻是兄妹之間的喜歡。”
唐知低聲安慰著，“那你有什麽打算。”
唐知想，程程這麽乖，被人當麵拒絕，應該就已經顏麵掃地，轉身就走了吧。
可是她說，“我會去找表姨說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我是一定要嫁給程離哥哥的，我會找表姨做主的。”
唐知一愣。
她還以為，有學識的女子在麵對失戀的問題上，會有不同的處理方式。
看來，戀愛中的女人，都是一個樣子的。
程程跑遠了。
唐知一個人站在樓梯口那想了很久，這件事要怎麽處理。
程太太便從另一邊走了出來，臉上的表情怎麽形容呢，就是看了一出好戲的樣子，“唐小姐，你把我們程家攪合的這幅模樣，心裏滿意了？”
唐知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氣，胸脯起起伏伏，努力壓製心裏的不耐煩，“程太太，我看在您是程羽的母親，是我們的長輩，我對您自然要敬重，可是您作為一個長輩，麻煩您說話客氣點。”
程羽聽到倆人對話，本來是要上來的腳步，停在二樓的樓梯口那。
程太太笑了笑，“怪不得唐小姐能從村裏走到今天，原來是生了一張好嘴。”
唐知轉過身子，麵對著程太太，程太太又說，“唐小姐真是好手段，騙的程羽連定情信物都給你戴上了，我們的程程都還沒有呢。”
聽這陰陽怪氣的聲音，唐知心裏就煩，“你放心，我不會招惹你的兩個兒子的，我也不會摻和到你們程家的家事裏。我現在就把鐲子還給你。”
說著，就要把鐲子從手腕上退下來。
可是鐲口太細，卡住了。
程羽聽到這話，急忙從樓下跑上來。
還沒上來的功夫。
程離就已經走到了唐知身邊，壓住唐知的手腕，對程太太說道，“不用拿，就算你不收程羽的手鐲，我的也會為你戴上的。”
唐知一愣。
她的手腕被程離抓著。
不同於程羽的手掌溫熱的感覺。
程離的手掌是那種冰涼的感覺。
程羽眉頭擰在一起，快速的衝過來，見程離鬆開了唐知的手腕，然後站在了唐知的另一側。
三個人並排盯著對麵的程太太。
程太太翻了個白眼，保養得當的皮膚上暴露了幾條猙獰的青筋，“唐知，你到底想要怎麽樣，你已經攪合的我們家不得安生，我看以後生意上不要往來了，你們兩個給我滾回浙江。”
唐知眉頭皺在一起，她已經預想到了，這種亂七八糟的情感問題，合作根本就不可能繼續發展下去。
唐知剛要說好。
程離突然說道，“程家生意，向來都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媽，你要是沒事做，就去找那些太太們打打牌，實在不行，就去安撫安撫程程，盡快給她找個人家嫁了。”
程太太一愣，“程離，你說什麽呢，你竟然為了一個外人，敢這麽跟我說話。好啊，唐知，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你還要怎麽樣，要不要我把整個程家拱手相讓。”
程太太被氣走了。
唐知捏著太陽穴，一副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樣子，程羽轉過頭，盯著程離。
程離卻轉身就回了房間。
就剩下唐知和程羽。
唐知更加有些不知所措了，“程羽，要不然，我還是把手鐲…”還給你吧。
她一個鄉下姑娘，實在承受不了這種皇恩。
程羽搖頭，“唐知，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處理的，你隻要安心的等著就行，好麽？”
唐知深吸一口氣，“我想回去了。明天早上，你不用來接我，這幾天我不知道怎麽麵對程程，我還是自己去吧。反正也沒多遠。”
程羽沒點頭，看著唐知下樓離開回了吉祥。
回到吉祥，工人們已經在等著唐知開課了。
可是唐知心情煩躁，也沒什麽耐心，“你們先走吧，這幾天晚上不上課了，大家都早點回家。”
工人們很開心。
其中有兩個要住在吉祥的兩個女孩子，收拾妥當，便說出去逛一逛。
店鋪裏就剩下蘇花，勵驍，王哥，和唐知。
就她們四個人。
勵驍在角落裏搗鼓那些料子。
唐知坐在炕上，盯著窗外，蘇花走進低聲說，“勵驍怎麽還不走？”
唐知眨眨眼，看了一眼外屋，努力將自己那點事壓下去，問道，“他回來之後都說了什麽。是不是買了許多好吃的哄你開心？”
蘇花睜大眼睛，“唐知，你可真神了，你咋知道的，你都沒看見，他就跟變了一個人是的，對我更好了，買的點心都不便宜呢，”
唐知順著蘇花的眼光掃了一眼放在飯桌上的點心盒子。
蘇花說，“他是怕你辭退他，所以從我這下手，讓我跟你講講情。”
唐知盯著那盒子點心眼神有些恍惚，努力的眨眨眼，“蘇花，你打算原諒他麽？”
蘇花說我也不知道。
唐知笑了笑，“你去把王哥叫進來。”
王哥坐在大門口，一邊盯著勵驍，一邊假裝捯飭他那輛破自行車。
蘇花將人喚進來。
王哥問咋了。
唐知讓王哥把洗好的照片拿出來給蘇花看看。
蘇花看了照片，滿臉難看，“他竟然去給花鴛鴦做東西…”
唐知點頭，“所以，你打算原諒他？”
蘇花憤怒的將手裏的照片拍在桌子上，“我就說，他那種人怎麽可能喜歡我這種鄉下姑娘，搞了半天是來做臥底的，真是氣死我了。”
唐知歎息道，“你也別生氣，早點知道他是什麽人，早點離開他，但是我們也不能表現的太明顯，你還得繼續跟他保持良好的關係，我們得演一出戲，明白麽？”
蘇花抿著嘴，從前眼裏那點子喜歡全變成了厭惡，“我明白，捉賊拿髒，你每個月給他那麽多錢，他竟然還敢背叛你，這世上怎麽會有這種人，表麵上長的斯斯文文的，私下裏這麽惡心。”
唐知說，“這世上，每個人都是半人半鬼，靠得近了，都沒法看。”
蘇花看了一眼外頭的勵驍，眼睛轉了轉，走到門口說道，“勵驍，你先回家吧，我今天有點累了。”
勵驍說了句好，跟唐知說了再見，就走了。
王哥問，“要我跟蹤麽？”
唐知搖搖頭，“這麽晚了，他肯定要回家了。
蘇花，你先看店，王哥，你陪我去一趟醫院，看看小王的奶奶怎麽樣了。”
王哥點點頭，倆人穿上衣裳，騎上自行車。
一路去了醫院。
鎮醫院離吉祥不算太遠。
加上夜晚的路上沒什麽人，很快就到了。
王哥將自行車鎖在大樹上。
倆人走進去，聽護士說，小王的奶奶手術很成功，但是由於是老年人，到現在還沒有蘇醒，人已經轉去了普通病房。
唐知倆人按照護士說的，去了三樓，樓道裏有些昏暗。
倆人找著門牌號。
還未走近，便聽到有人說話聲從樓道旁傳出來。
唐知一下子就聽出，是小王的聲音。
對麵的人聲音壓的有些低，暫時還聽不太出來。
唐知和王哥躲在暗處，隻聽裏麵說道，“小王，你什麽意思，你是要退出麽。”
其實今天早上小王抱著唐知低聲說的那句讓她小心勵驍的話時，她心裏就已經基本上有了些疑惑。
或許小王和勵驍是一夥的，都是被花鴛鴦收買了。
由於今天事情太多。
唐知的腦子已經被那些瑣事塞滿。
所以還來不及思量這句話的根本。
但是現在夜深人靜，又突然想起早上小王說的那句話，突然就明白了什麽。
小王說，“勵驍，你還想讓我怎麽樣，你讓我拖時間，我拖了，我打傷自己，騙過唐姐，我聽你的了，你就不能放過我麽。”
唐知回頭看了一眼王哥，倆人默契的凝視一眼。
勵驍說，“你別跟我打岔，我是讓你把貨延遲送到，你聽我的了麽？我算看明白了，唐知是徹底把你收買了是不是。”
小王罵了句髒話，“是，我不像你，我是個人，我的心不是石頭做的，唐姐平日裏是怎麽對我的，我心知肚明，她看我受傷帶我報警去醫院，又給我奶奶拿錢手術，兩千塊錢啊，勵驍，如果你缺錢救命，你去問問花鴛鴦老板，能不能給你拿錢救命。”
勵驍沒說話。
裏麵傳出抽煙的聲音，過了一會，勵驍說道，“反正你別忘了，當初你要死要活的時候是花鴛鴦老板給你的錢，你不能忘恩負義，這是藥粉，你明天把藥粉帶過去，撒在旗袍上，你放心，這藥粉無色無味，唐知根本發現不了，而且每次都是我驗貨，才會送出去，這次一樣也不會被發現，就做這麽一次，然後我就去跟老板求情，讓他放了你。要不然…”
小王咬著牙，有一種被逼無奈的無力感，“要不然怎麽樣。”
“嗬，要不然我就告訴唐知你和花鴛鴦的關係。”
小王氣氛的捶了一下牆體，“唐姐不會信的。”
勵驍冷笑道，“你可別忘了，你和花鴛鴦都是一個村的，就算她不信，也不會再用你了，你還背著債，你能去哪討命？小王，你這種窮人，一輩子都不能翻身。”
勵驍將煙頭丟在地上，用鞋底攆滅，得意的走了。
唐知和王哥急忙躲了出去。看著勵驍消失的身影，才從暗處出來。
小王已經回了病房。
唐知等了一會，才換上正常的表情，走了進去，“小王，你奶奶怎麽樣了。”
小王明顯是還沒從剛剛的情緒裏出來。
見到唐知，臉上是錯愕的表情極其不自在。
“唐姐，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
唐知笑了笑，手裏拿著一些吃的，放在了小桌子上，“我怕你沒時間吃飯，就買了幾個包子，給你送來，天冷，都涼了，你泡了熱水再吃。小心肚子疼。”
小王木訥的端出暖水瓶，倒在茶杯裏滿滿的熱水。
要不是唐知提醒。
熱水就要溢出去了。
小王端著茶杯，蹲在窗戶下，有一下沒一下的吃著。
不知不覺的，眼淚滴在了水杯裏。
好在病房裏已經關燈，小王快速的擦了眼淚，倪了一眼唐知，暗道應該沒被唐知發現。
吃完，小王好像是下定了決心，他站起來，鄭重其事的說道，“唐姐，我要辭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