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一愣。
唐知從前從來不會反駁任何提議。
放在往常，這句話根本就不說。
而是停在那句，我一會帶你出去吃，倆人相視一笑，話題就應該結束了。
唐知暗道。
她這個人的性格，詳細說起來，其實挺鬧心的。
她對自己不討厭的人，總是一副凡是好說話的樣子。
所以，是不是就很容易被人誤會，是喜歡？
如果多一些自私，是不是就不會讓這麽多人喜歡了。
幾秒鍾，唐知就做了這麽個決定。
唐知又加重了語氣說道，“我不想吃烤鴨。”
程羽側著腦袋看著唐知的眼睛。
臉上透著尷尬。
是啊，唐知也太不識趣了，人家說帶你出去吃東西，你點頭答應就好了。
何必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議論喜不喜歡吃烤鴨的事？
程母輕笑了聲，“唐老板喜歡吃什麽。”
聽聽。
這就疏遠了。
剛剛叫的還是唐小姐，現在就成了唐老板。
唐知暗道，程離從進來就沒說過話。
程羽見到程家長輩也是一副老鼠見到貓的樣子。
隻有那個程程和程太太關係好的樣子。
程程心性天真，有些事她可能也看不清。
也或許，人家程程本來就是程太太給程離選的兒媳婦，所以才那麽寵著吧。
唐知說道，“我覺得上次你去省城給我買的糕挺好吃，我想吃那個。”
程羽看了一眼程離，程離好像在低頭笑。
程羽說，“那我明天去給你買好麽？”
唐知說，“好啊，二少爺費心了。”
唐知掃了一眼程離。
程離已經拿著餐巾擦了嘴巴，抬起的臉已經看不到一點小模樣。
但是唐知覺得她還是從程離嘴角看到一絲絲笑意。
唐知心裏翻了個大白眼，暗道有什麽好笑的。
我這麽為難你母親和你弟弟，你還能笑出口。
程太太也不知道怎麽了，突然說道，“程離，你的婚事是不是應該日上日程了。”
唐知突然插嘴說道，“程離把事業從南做到北，年紀輕輕就要結婚了麽？”
程太太眼神眯了一樣唐知，停頓了幾秒，“唐老板可能還不知道，我們程離的老婆早就有了人選，所以結婚是早早晚晚的事。”
其實程太太那種眼神，唐知應該識趣可別說了。
人家不想跟你說話。
但是唐知偏不。
唐知說道，“那我挺好奇，誰能配的上程離。”
這句話好像是在說，誰也配不上高高在上的程家大少爺，程太太一笑，臉上多了一些驕傲。
程太太說道，“程離，你自己告訴唐老板，你的婚事還是由你自己說吧。”
程離轉過頭看向唐知。
那種眼神讓唐知心裏一頓。
說白了。
認識這麽久，程離還從來沒有用過這麽認真的表情看過自己。
當時心裏咯噔一聲。
她總覺得程離看著別人的時候，眼底就好像有一個漩渦，能把人深深的扯進去。
程離唇角一彎，左邊臉好像在笑。
唐知暗道，這人是有什麽獨門絕技麽，還能隻笑半邊臉，“唐老板，我覺得你說的對，我年紀輕輕的，結什麽婚，我現在並沒有什麽結婚對象，你放心吧。”
唐知一愣。張張嘴。差點脫口而出。
什麽叫你放心？
你結不結婚，跟我什麽關係。
什麽玩意叫我放心？
但是唐知沒說。
壓了一口氣在肚子裏，挺揪心的。
程太太的臉色更加難看。
其實程離過年沒回浙江。
程太太就已經明白他什麽意思了。
他就是不想跟程程結婚。
在程離心裏，她就是他的妹妹。
他可做不到跟自己妹妹結婚。
程程咬著筷子，好像沒聽到。
程太太倪了一眼程程，瞪著程離。
程離也不看她，反倒是挑起筷子，夾了一筷子吃的放在了碟子裏，放在了轉盤上，轉到了唐知眼皮子底下，“既然不愛吃烤鴨，嚐嚐這道，比較清淡。”
唐知莫名其妙的看向程羽。
心說，你弟弟追我的事，我可以裝傻當做不知道。
但是你這個做大哥的不可能沒看出來。
這種身份夾菜，不合適吧。
程羽捏著筷子。
在桌子下麵的手緊緊的抓了起來。
唐知暗道，這樣也不錯。
反正她是不可能嫁進程家的。
一個費連娘都夠她受的了。
這個程太太也不是省油燈。
她果斷的拿起那隻小碟子，放在了自己碗筷旁。
“謝謝程大少爺，到底是合作夥伴，連我愛吃什麽都一清二楚。”
這句話唐知是說給程太太聽的。
意思是我沒想招惹你兒子。
你可離我遠點吧。
程太太的臉色好看點。
但是程程的心情不好了。
好容易午飯結束。
唐知一肚子氣，隻想快點離開。
站在門口時，程程已經沒有剛剛的熱情了，但是她依舊拉著唐知的手，“唐知姐姐，你能別走麽。”
唐知倪了一眼程羽，程羽就站在程程後的位置。
唐知心說，程離拒絕你，你拉著我也沒用啊。
唐知還未說話。
程離開口了，“唐知，你會打麻將麽。”
唐知搖頭。
程離說，“那行，那上來吧，我們打牌。”
唐知張張嘴本是打算拒絕，趕緊走吧。
可是程離已經轉身去了樓上。
程羽摸了摸鼻子，雙手插兜。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
程程說道，“太好了，唐知姐姐，你先別走，我們再玩一會，我在這邊一個認識的好朋友都沒有，你讓我自己呆著我會發瘋的，而且我還有好多話想問你呢。”
唐知為難的隻能答應了。
程程轉身就跑上了樓梯。
唐知磨磨蹭蹭的上了樓梯。
程羽跟在身後笑了笑。
唐知轉身瞪著程羽，“你笑什麽笑，不許笑。”
程羽說，“你怕什麽。”
唐知一愣。程羽已經先行上去了，“有我在，你別怕。”
唐知煩躁的跺跺腳。
上去的時候，程離已經坐在麻將桌的位置。
靠著窗子。
能看到窗外唐知回家的必經之路。
程程坐在他身側。
程羽靠在門邊等著唐知。
進去後。
唐知坐在了程程對麵。
她小時候聽過舅媽她們打牌。
但是她從來沒玩過。
不過規則她是十分清楚的。
第一局，她有些慌亂，畢竟南北差異大。
規矩是程離定的。
她忙忙叨叨熟悉了規矩。
從第二局開始，便有了起色。
眼前的零錢越來越厚。
程程的錢越來越少。
程離說道，“你不是不會打麽。”
唐知心說，我都活了兩輩子了。
聽都聽會了。
唐知倪著程離，眼睛掃了掃程程，說道，“你有什麽辦法。”
相比程羽，程離聰明穩重的很。
遊走這些商人之間已經十幾年了。
怎麽可能聽不懂唐知的畫外音。
就連一旁的程羽，好像也聽出了點不一樣的味道。
程離突然就笑了。
唐知一愣。
她好像從來見過程離笑過。
這個平日話那麽少的人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麻將嘩啦嘩啦的聲音，拉回唐知的思緒。
程離說道，“唐小姐有什麽好辦法麽。”
唐知擺弄著手裏的牌，“我不摻和。”
程離又問，“所以，唐小姐有對策。”
唐知抬眉看了一眼程程，心說，人家那麽喜歡你，可是你讓人家心裏那麽沒底。
也不怕遭報應。
可是她轉念一想，不對。
那程羽對自己那麽好，程程都看出來他喜歡自己，但是自己這麽對待程羽，會不會也遭報應啊。
唐知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
暗道，好在不是夏日，要不然現在劈個大閃電，她還真挺後怕。
程程擺弄好，愁眉苦臉的看著自己那可憐巴巴的零錢。
從包裏又翻出一遝零錢，拍在了桌子上。
唐知暗道，能活成程程這樣，也真是讓人羨慕。
不管遇到什麽事，好像都不會放在心上。
程程和自己都一樣，都沒有家人了。
但是程程有程太太做靠山。
有程家兩兄弟保護，就算將來不能嫁給程離，肯定也能嫁個好人家，日後必然不會被婆家欺負。
在看看自己。什麽事都是自己爭取的。
以為解決了蘇達，就算是解決了一個大患。
可是身旁的費連，陳東升，蘇荷，一個個的也就糾纏不清。
唐知能坐在這跟這些人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談笑風生，全是因為她自己。
她除了靠自己，誰也指望不上。
她不是怪命途多舛。
而是真心羨慕程程。
如果程程真的能嫁給程離，那以後的日子必然會越來越好。
但是對於程離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
唐知習慣性的站在程離的角度來看待事情。
唐知從前覺得一個女人隻要找個好人家一嫁，這輩子就算完事。
但是她從來沒考慮過男人。
就拿程離來說。
他還在上學的時候，就已經跟著父親走南闖走，從采購到流水，從招工到管理，這一係列走來，已經十幾年，商人那些手段他一清二楚。
所以他更明白自己想要什麽。
唐知猜，她和程離身上應該是有共同點的。
她一個女孩子都不喜歡被人安排。更別說程離一個這樣的人。
程離今天是利用了唐知的。
在飯桌上，那個舉動，想必已經讓程太太誤會唐知和程離的關係了。
唐知細琢磨了一下。
程離是年前秋天的時候來的。
期間程程來過一次，後來因為某種原因，他又把程程送走。
而且過年這麽大的節日，程離也不回浙江。
然後今天家宴，唐知這個外人竟然在。
傻子都能看出來，程家這倆兄弟對唐知有意思。
而且又是合作關係。
程太太才沒有當場發作。
要不然，唐知真不知道這個程太太能做出什麽來。
唐知說，“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程程咧嘴一笑，“唐知姐姐你還會講故事呢。”
唐知說，“這是個淒美的愛情故事。你們認真聽，我講完還要提問的。”
程羽笑笑，又搖搖頭。
唐知挑挑眉沒在意。
便開口說道，“我從前認識一個女孩子，生活貧困，沒有一個好朋友，但是她有個最喜歡的男孩子。”
程程一聽是個愛情故事，頓時來了精神。
唐知說，“這個男孩子呢，家裏條件也不是很好，而且又不喜歡她。喜歡她的姐姐。”
程程說，“他不喜歡她？那她是怎麽做的。”
唐知點點頭，見程程上心了，便放下手裏的東西，雙手疊在麻將桌上，說道，“她還是決定繼續喜歡著他。”
程程臉色一紅，倪了一眼程離。
程離卻低著眼睛在碼牌。
唐知丟進去一個二筒。說道，“程程，你猜，這個男孩子有沒有喜歡她。”
程程想了想說，“不是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麽。那我猜，她一定得到了這個男孩子的青睞，最後倆人在一起了。”
唐知搖頭說道，“她使了所有辦法，都沒有得到男孩子的喜歡，這個男孩子竟然幫著她姐姐一起欺負女孩，女孩天真又傻，偷了家裏的錢給男孩，隻為了男孩給女孩姐姐買一件皮襖。”
程羽倪了一眼唐知，開始來了興趣。
唐知說，“那是個夏天，我親眼看到，女孩手裏拿著錢追著男孩跑出去，女孩身後的家人追出來，失足掉進了河裏淹死了。”
說完這句話。
屋子裏陷入了沉默。
程程手裏的動作都慢了。
“然後呢？”
唐知說，“然後這個女孩當天因為偷錢，被她舅舅強行嫁給了男孩。”
程程說，“我不明白，為什麽強行。”
唐知解釋道，“因為舅舅不想男孩和自己姐姐在一起啊。”
程程尋思片刻，說道，“那不是正好麽，她完成了她最想做的事，一心想要嫁給他。”
唐知笑了笑，“事情還沒完，她嫁過去之後，過的特別不好，她的婆婆整日讓她幹活，打她，折磨她，還不讓她回娘家見母親。過了一陣子，男孩用女孩嫁過來時的錢投資事業，有了點起色，然後和女孩的姐姐勾搭在了一起。”
程程可能從小的生活環境就單純，聽到這種事，瞠目結舌。
分別坐在兩側的程離和程羽也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身體前傾，人人真真的聽著。
唐知說，“然後，那個姐姐突然有一天懷孕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又流產了，然後所有人都怪在女孩身上，就說是女孩的詛咒讓姐姐失去了孩子，聽說那是個男胎。那家婆婆重男輕女，為了這件事，差點把女孩打死。”
程程問，“後來呢。”
唐知繼續說，“後來這個女孩，便開始長達三年的淩辱。”
“她喜歡的男孩親手把送上別人的床上淪為賺錢的工具，家裏蓋起了洋樓，姐姐和男孩成了家裏的主人，她成了家裏的狗。”
程程眼裏出現憤恨，“憑什麽，就不能報警麽。就不能逃麽。她是傻子麽。”
唐知自嘲一笑，“因為她的母親還活著，隻要她敢跑，男孩揚言就把她母親丟進大山裏賣掉。她不能走，她也不敢走，她隻能過那種日子。”
“直到，三年後，她母親死了…”
程程眼前一亮，“她終於可以跑了。”
唐知說，“整個村子都是男孩的人，她根本跑不出去，所以…”
“所以她自殺了。”
程程一愣。
唐知說，“你看，我們女孩子啊，不能找一個自己愛的，應該去找一個愛自己的，起碼男生會珍惜，是不是？”
程程茫然的點點頭。
程離讚賞的看了看唐知。
接著打了兩圈，唐知故意放水，讓程程又贏回去不少。
窗外漸漸黑了下來，唐知伸個懶腰，“行了，我可不玩了，我得回去了，今天出來一天，指不定店裏有什麽事呢。”
程羽說，“我送你吧。”
唐知沒說話，先行走了出去。
在車上，程羽問唐知，“剛剛你講的那個故事，不會就是你吧。”
唐知轉過頭認真的看著程羽，但是半晌後又咧嘴一笑，“我有那麽慘麽。如果真的是我，那現在坐在這和你說話的就是鬼混了。”
程羽摸摸鼻子，“對今天的事，我和你道歉，我媽那人就那樣，表麵上冷冷的，其實熱絡起來，我媽還是很熱情的，以後你慢慢的就知道了。”
唐知才不信。
就算熟了熱絡起來，那針對的也是世家的千金小姐。
她一個從村裏出來闖蕩江湖的身世不明的女子，要做到什麽地步，才會被這些上流社會的人認可，她自己幾斤幾兩她心知肚明。
唐知笑笑沒說話。
隻是一想到，她連自己到底是誰都不知道，心裏就鈍鈍的疼。
唐知不喜歡這種氣氛，她說道，“程太太明顯想讓程程和你大哥結婚了，這件事你怎麽看。”
程羽說，“我可管不了，不過我覺得他倆不合適，我大哥身邊需要一個懂他的女人，而不是一個什麽也不懂的小女孩。”
唐知說，“看好你大哥吧，這件事恐怕要鬧大了。”
程羽不明白唐知什麽意思。
唐知解釋說，“你大哥絕對不會同意娶程程，但是我看程程隻喜歡你大哥，這樣的事，誰都不好插手，隻能當事人放棄，這幾天，你應該多看著點倆人，以免出事，剛剛我講那個故事就是希望提醒程程，不要在你大哥身上浪費時間，但是顯然她根本沒聽進去。”
程羽深吸了一口氣，“我媽這次來，就是為了倆人的婚事，我看，事情有點難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