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揉了揉還有點睡意惺忪的眼睛，捏了捏小臉蛋讓自己的臉色紅潤起來，然後挺直了脊背調整整個人的儀態。等一切準備活動做好，正好也就從她的院子走到了林嬤嬤的院門口。
“嬤嬤早。”甜甜的笑著，林蘇邁腳走了進去，規規矩矩的對站在院中的林嬤嬤行禮，人雖然還是小小的，帶著點嬰兒肥圓圓呼呼的，可是動作確實做的一絲不苟。
林嬤嬤對於剛剛滿八歲的林蘇能做到這個程度很是滿意，雖然細節上有些缺憾。不過，這孩子還真的是可造之材。
從十三歲進宮為婢女到現在，十幾年來她這雙眼睛看了無數的人，可是還是沒有看出林蘇是在藏拙，故意在做動作的時候緊繃了身體。
林嬤嬤點頭示意，林蘇這才直起身子湊了過去，眼巴巴地把之前熬夜做出來的功課遞過去。
“嬤嬤，這是過年時你布置的功課。”她眨了下眼睛，心中鄙視自己裝可愛的同時，嘴巴裏麵還在自我檢討，“我過年的時候隻記得玩去了，所以做的不是很好……”
聲音越來越低，然後在林嬤嬤眉毛微微皺起的時候猛然提高了聲音。
“不過，嬤嬤交代的功課我真的有認真去做……”遞上了功課，雙手就大大方方的放在了身體兩側，身子微微放鬆卻沒有顯得彎腰駝背不精神。
也許，隻是因為她還小吧？
林蘇在心中對自己的虛偽假笑，曾經林嬤嬤是她最信任的人，甚至在入宮之後還保持過一段時間的聯係，直到對方找到了親侄子被接走離開京城為止。
可是，經過了在皇宮中十多年洗刷，她最初的純真和無知早已經消失不見了。
更何況她現在這樣的情形，說出去，隻怕是她的親生父母都會害怕。
她會不會被當成妖孽一樣被綁在架子上燒死？活活被燒死，實在是太痛苦了，回想到生命最後的那段時間被烈火焚燒的感覺，林蘇不能自控的微微顫抖了一下。
眼神銳利的林嬤嬤自然注意到了她細小的動作，帶著淡淡笑容的臉上，一根被細細描過的眉毛挑了起來。
“蘇姐兒，這是怎麽了？”她的聲音不疾不徐，雖然不是那種很動人的音質，可是也因為溫和而讓人聽了渾身舒服。那種帶著淡淡關心的低柔聲音，以及得體的表情動作，就算林蘇在後宮之中見過了各式各樣的人，甚至是讓人心醉的妃子們也是不曾有過的。
為什麽林嬤嬤這樣出色的女子，竟然沒有被先帝看上呢？
林蘇疑惑的看著林嬤嬤的五官，也許林嬤嬤不是頂漂亮的那種人，後宮之後漂亮的女人太多了，可是像林嬤嬤這麽精致的卻很少。
林蘇感慨的不是林嬤嬤的外貌精致，而是她的為人處事，以及那種從神態中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優雅從容。
也許真的是這輩子表現的足夠乖巧、配合、好學的緣故吧，林蘇沒有像前世一樣在最初的一年中總是跟林嬤嬤鬧得雞飛狗跳——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她惹禍、反抗，然後被林嬤嬤笑眯眯的懲罰……
所以，現在的她有了更多的心思去觀察林嬤嬤。
“嬤嬤，”中午吃過午飯在林嬤嬤院子中休息的時候，她用手撐著腦袋，表現出一般小孩子的無知和好奇，“皇宮，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呢？爹爹曾經帶我在皇宮外麵看過，那裏的牆好高……”
不光是小時候她有這樣的感覺，就算是多年以後，當她亭亭玉立成年的時候，站在宮牆裏麵，也會覺得那一道道的牆好高……放佛一輩子都不能從裏麵逃脫出去。
其實，裏麵的女人，也不願意逃脫出去吧？
榮華富貴、錦衣玉食，無上的榮耀……林蘇默默的感歎著，聽著林嬤嬤對皇宮的形容。
可能真的是把林蘇當成隻有八歲的小女孩來哄，也可能是受林拙言的所托，忠人之事。林嬤嬤對皇宮的形容大部分都是那些盛開的各色花草樹木，以及裏麵那些美麗、比各色花草更加盛放的女人。
沒有一句話是說她們是怎麽枯萎，死掉的。
“可是，”林蘇歪著腦袋繼續扮可愛，“皇宮那麽好，你怎麽舍得離開呢？”身為一個懵懵懂懂，剛開始懂事的孩子，還是有好處的，例如裝傻套大人的話，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林嬤嬤聽到林蘇的話愣了一下，不是很明顯，隻不過目光微微渙散了一點。不過，熟悉她各種小動作的林蘇還是意識到了這點，更加鍥而不舍的追問。
“嬤嬤，你為什麽不一直留在皇宮呢？”
“皇宮，不是嬤嬤的家。”長久的沉默之後，林嬤嬤似乎真的是被林蘇觸動了心中最柔軟的地方，第一次伸手輕輕撫摸著林蘇披落下來的頭發，“蘇姐兒，那個地方再繁華，也不是家。隻有家，才是可以留一輩子的地方。”
林蘇恍然，明白了林嬤嬤的選擇。
確實，那個地方可以是最華麗的宮廷，最迷惑人心智的天堂，甚至於可以是埋葬無數女子的墳墓，卻絕對不會是家。
她覺得自己很殘忍，可是依然忍不住用最幼稚的話，去刺探林嬤嬤。
“是因為嬤嬤不是皇帝的妻子嗎？”
自那日脫口而出問出了那句幾乎算是禁忌的話之後，林蘇就覺得林嬤嬤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她當時並沒有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隻是林嬤嬤撫摸著她腦袋的手猛然僵硬了一下，然後淡淡的說了一句。
“蘇姐兒，你還小，很多事情不明白。”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以林嬤嬤這樣玲瓏剔透的心思，溫婉而大氣的行為處事，加上她的外貌，雖不算絕美，可是也不差。如果願意的話，皇帝的後宮應該有她一席之地才對。
現在的皇帝還是正仁皇帝吧，這位隻活到四十五歲的皇帝據說是一個多情的男人……當然，作為兒媳婦之一，她是不應該這麽評價對方的，畢竟這樣的言論也算是不敬。可是想想後宮中的那些太妃，守皇陵去的妃子、良人什麽的，林蘇又覺得，其實自己嫁的那個皇帝還算是不錯。
不過也隻是不錯而已，把皇帝當成丈夫，是一個女人最悲慘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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