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生

華凝墨

第一百五十九章:君臨天下時(下)

書名:錦生 作者:華凝墨 字數:6070

那日鍾岸沒有這蘇錦那裏過夜,傍晚便回了,因為次日便是登基大典,所有他必須提前進入宮中,安排好一切。

原本鍾岸是要讓蘇錦一起入宮的,但蘇錦讓他先入宮中,她還有一些事情需要安排妥當,然後次日一早穿上鳳袍入宮見他,再與他一起,同登帝王台。

他們都絕口沒有提現在的蘇錦該以一個怎樣的身份去做那皇後之位,她手上那支網羅密布交錯複雜,龐大到可以幾乎動搖整個江山的“暗流”勢力又將如何處置,以及她和她一起登帝王台會不會遭道朝臣們的反對等等的問題,因為鍾岸覺得這些都是根本無法阻擋他們在一起的問題,也因為,蘇錦覺得這些都是並不需要去考慮的問題。

這一點,算是殊途同歸。

可是還有一點,從蘇錦回來開始,就已經注定殊途,亦無歸。

就在鍾岸離開兩個時辰之後,蘇錦也已經登上早已經準備好的馬車,離開了錦宅,在城門落下的最後一刻,離開了晉陵。

那件九尾鳳袍,她沒有帶走,而是工工整整的裝好,讓人次日送去皇宮,親手交還給鍾岸。

等到登基大典的時候,她應該已經出了晉陵進入棣安境內了。

她不拒絕鍾岸,隻是不想讓他們兩個人這一身留下遺憾,而她自始至終都沒讓鍾岸看到她麵具掩蓋下的,今日已經麵目全非了的模樣,也隻是想讓他心中的阿謐,永遠定格在十二年前她最美的模樣。

沒有人知道事實上在半個月之前,曾經分布在整個晉陵皇城的每一個角落的“暗流”勢力就已經提前全部撤離,連同“暗流”最大的兩處產業,明麵上沒有任何變化的清風樓和霽月閣,事實上都已經暗中易主,不再屬於“暗流”,隻等蘇錦的離開,整個晉陵城,“暗流”便再無足跡。

再見,晉陵,再見,鍾岸。

這一生,後會無期。

兩日前,蘇錦最後一次見明王鍾啟,他問她,“阿謐,你這樣做,真的不怕自己後悔嗎?”

兩日後,馬車疾馳在南下的官道上,坐在她旁邊的蘇儼又問了同樣的一句話,“阿錦,就這樣放手離開,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她的回答都是同一句話:“不論是曾經的蕭謐,還是今天的蘇錦,她的人生裏,都沒有後悔這個詞存在。”

之後蘇錦一行沒有再走官道,一是因為鍾岸的人來得太快,而他們的進程,到底是比不過官兵的;二是因為蘇錦本來也不打算一直走官道。

也就是說,她並不是要直接回瀛州。

她身上的擔子已經卸下,而今孑然一身,身體的狀況也時時刻刻提醒這她她所剩下的年月已經不多,五年,八年,十年,用黎老大夫的話說,一切看造化。

造化就造化吧,這時候,反正她已經隻需要清清靜靜的為自己活,尋一方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安然度過剩下不多的餘生。

隻是蘇錦沒想到的是,她這一生,還有一個意外驚喜,已經在到來的路上了。

她一直嗜睡,身體越差的時候嗜睡的情況越嚴重,所以對於蘇錦在路途中睡眠時間越來越長所有人都不以為然,但那日她忽然平白無故幹嘔不止最後甚至吐昏了過去卻著實嚇壞了身邊所有人,偏偏這時候隨行了半路的黎老大夫卻又半路去見自己一個老友人了,一行人隻得停下路程,一邊命人回頭趕去接黎老大夫一邊將蘇錦帶到就近城鎮尋找大夫隻求能夠應急,等到黎老大夫到趕來。

然而最後大夫的診斷結果卻又是把所有人嚇了一身冷汗。

蘇錦,懷孕了,已經月餘。

但是大夫說蘇錦的身體狀況差到簡直命不久矣,根本無法承受這個孩子雲雲,事實上大夫說的這些碧兮杜修他們都沒有聽見,所有人都隻停留在大夫最先的那句話,然後麵麵相覷,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最後隻有一直沉默的蘇儼開了口,“你是說,如果留著這個孩子,大人很可能會出事,是嗎?”

“且不說有沒有這孩子,這位姑娘的身體狀況本身就已經是油盡燈枯的情況了,就是留著,這個孩子也沒有多大幾率能活下來,大人就更不用說了,很可能最後結果是,一屍兩命!”

其他人終於回過神來,卻立刻被大夫這句話再次帶入又一個震驚中。

“你意思就是,這個孩子,不能留?”

“這麽說,不留孩子也不能保證大人一定不會出事,但是如果留著孩子,大人就一定會出事!”

“沒有回旋餘地嗎?”

老大夫輕歎了聲,“你是孩子父親吧?你想要有個孩子的心情老夫可以理解,但是你看看夫人這身體狀況,說句不好聽的,她這樣能活到今天都是奇跡,之後這幾個月懷孕帶來的一係列妊辰反應都可能把你夫人折騰掉半條命,孩子是絕對沒有指望了!”

蘇儼不是這個孩子的父親,這個孩子的父親已經與它遠隔千山萬水,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但是大夫的這句話,蘇儼沒有辯解,其他人也沒有。

蘇儼看著榻上還在昏迷中的蘇錦,眉頭緊了又緊,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沉默在一屋的人中無限蔓延。

終於,蘇儼確定了他應該做什麽,然而就在他開口之際,碧兮似乎已經知道他要做出的決定,突然上前一步搶先道,“大公子,這孩子留不留,還是等姑娘醒過來,讓姑娘自己做主吧!畢竟這是她的骨肉,我們不能替她決定這個孩子的去留,而且我們還有黎老大夫,別人做不到但是黎老大夫也許能做到,不是嗎?”

碧兮這一句話,蘇儼剛剛下定的決心便又瞬間崩塌下去。

他不是這個孩子的父親,但是他想,蘇錦隻怕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這個孩子的。

可是越是這樣,他才怕越是害了蘇錦。

蘇儼低歎了聲,聲音有些悵然又無奈道,“如果一定要失去,不如讓阿錦從一開始就不知道它的存在,不是更好嗎?”

這次碧兮沉默下來。

是啊,如果這個孩子注定不能留的話,那麽直接在蘇錦醒來之前便讓這個孩子消失,對蘇錦來說不是反而更好嗎?

可是......

沒有可是,下一刻,蘇錦就已經醒了。

“阿錦,你......”

蘇錦含笑罷手,阻止了蘇儼後麵的話,“我聽到了,你們後麵幾句話,我都聽到了。”

“雖然我能猜到你最終的決定,但是阿錦,我還是想親口問問你,這孩子,留,還是不留?”

“留。”蘇錦說。

蘇儼點頭,“好!”

一個留,一個好,兩個字,決定了一個新生命的生死,而這,同時也關係著蘇錦的生死。

這是一個意外的驚喜,然而沒有人知道這個驚喜對於蘇錦來說,到底是好還是不好,甚至連這個孩子到底能不能平平安安的來到這個世界,都是未知。

但是至少,這個孩子的到來,讓蘇錦很高興,也很期待......

恍惚一眨眼之間,年關已過,新的一年,新的開端。

乾清宮,書房。

“還是沒有任何消息,是嗎?”鍾岸問。

地上單膝跪地的周恪之抱拳頷首,“回陛下.......沒有。”

已經三個月了,又是這個回答,還是這個回答,這句話,鍾岸已經聽得麻木了。

鍾岸摁來摁疲倦酸脹的額頭,從玉案前站起身走下來,隻身走出大殿,頹然登上孔雀台,就那麽一個人,眺望著宮城外的遠方,淡淡的月色下,他的背影卻是那樣蕭索而落寞。

阿謐,那日你分明答應我要與我攜手同登帝王台的,可是我登的時候,你卻去了哪裏?

你答應我的不再離開,可是為何現在卻又在我的世界再次失了蹤跡?

阿謐,你一手將我送上這個孤獨的高位,說好會陪我一起卻又轉身便拋下我一個人離開,你如何忍心......

阿謐,阿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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