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apr1807:29:46cst2014
日落幽湖淡如煙，輕舞一曲惹君憐。
那九天流光之吻，你可還記得？
……
一年前，神界，天傾殿。
此殿傲於天地之極，浮於雲海之巔。萬千樓閣重重疊疊，銀樓玉欄，藏於幽林，隱於蒼穹。瀑布倒空而掛，碧水如珠輕灑銀河，雕欄浮橋百曲不回，繁花綠樹四季如春。其間百種小生靈悠然而居。而神族之花——羽鈴花，開滿樓宇，絲般白羽輕繞淡紅花蕊，天籟之音隨風可聞。
忽見一白紗裙女子飄然於羽鈴花枝頭。百花隨之抖落，悅耳鈴聲如細語縈繞。那女子體態嬌小，天然無飾的容顏清純可愛，略帶稚氣，不過十五六歲。
“什麽客人，居然比我還重要！”隻見她嘟起紅唇，眉頭輕蹙，絮絮嘮叨著。
而空中除了羽花之語，無音可應，委屈之情油然而生。她嘴角微微上揚，隨心而念。周圍所有可移山石立刻漂浮於空中。她飛旋而下，狠狠地朝每個懸浮物踢去。雖為嬌小，力道卻不微弱。石粒如流星般飛散，消失於花草樹木間。
“呱——”突然一聲驚叫。
“神蛙！”她停下飛舞的身軀，明眸流轉，抑不住的興奮。
原來藏在山石中的神蛙，給她這一踢，不得不急速跳落。她神念一動，一道白光從指縫而出，瞬間圈住神蛙的脖子。這神蛙乃神界生靈，雖不罕見卻也難得。它們隻有巴掌那麽大，周身透紅。白晝藏於綠林如花點綴，夜間留於暗色如燈輕點。平日默不出聲，不過如塵而在，終不起眼。不過今日在少女眼裏，卻成了寶物。
“你幹什麽？！”神蛙怒瞪而語。這神界，修行到一定級別的神物會說話，已不是奇事。
“這叫無形線，你這輩子跟定我了。”少女笑得更歡，“過來，要乖哦。”
她纖纖細指微動，收回無形線。神蛙一頭栽在她手中。
“落煙！別以為你是無彥的愛徒就——呱！呱！”
還想多說幾句的神蛙突然失了話語，隻能狠狠地瞪著少女。名叫落煙的少女臉上浮起一抹得意的笑。
這天傾殿乃天地所創八神祖之一無彥的居所。無彥是神族的戰神，上萬年來守護著神族，維護著天地間神族和妖魔族間的平衡，庇佑著最弱的人族。這地位無可取代。作為無彥的愛徒，自然也是落煙的天下。其他地方暫且不說，這天傾殿的一花一木一生靈，萬般神態皆為她消遣而生。神界百年，雖隻與師父相伴，寂寥卻無憂。
無彥喜讀各種書籍。下至凡間劍譜，上至神界天書，無一不過他耳目。他曾自創一神術——入夢訣，可無聲無息進入生靈夢境，以夢存憶。醒來之後的生靈，往往以夢為真而忘了舊事。這五百年來，無彥卻未離天傾殿半步，以書閣為居，閱卷為樂。
無彥的書閣獨建於一懸浮的山脊間，依山傍水，藍亭紅木。書閣四麵皆以窗戶為屏，淡藍輕煙環繞，遠視為簾，近看卻無影蹤。書閣四周環以羽鈴花，白中透藍，清幽淡雅。常見卻不庸俗的清池小橋，玉桌石椅，恰到好處的點綴著。此閣名曰“神界之書”。
這天地間眾生靈仰望的書院，對落煙而言，也不過是個取樂之所。每每有神者來訪，她便偷藏於窗外，細心聆聽。無關內容，隻是打發寂寥時光罷了。無彥心知這是她的樂趣之一，也隨了她。
可今日，無彥非打發她去後山，隻因有重要客人來訪。越不讓她靠近神界之書，越激起她的好奇和一絲孩童的嫉妒之心。帶著神蛙，她偷偷潛到書院外的窗戶下，一如既往。
隻聽無彥的聲音清晰傳來：“此乃上等香茗……”
“呱——”她手一緊，神蛙忍不住叫起來。她心裏憤然，居然以上等茶相待。
“南神尊上次去異域仙島……”
“呱——呱——”她狠拉兩次無形線。師父未曾告sù她此茶來曆，今日卻閑情之至，實乃偏心。
“你這裏，神蛙還真多。”另一聲音傳來，謙和溫馨，還藏著淺淺笑意。
“哦？”無彥意味深長地應道，“平時是沒有的。今日神蛙怕是來迎貴客的吧。”
落煙看著手中神蛙氣色極怒，禁不住“嘿嘿”笑了兩聲。
“無神尊，這棋我們也下得差不多了，不知——”
“呱——呱——呱——”
落煙手中無形線時鬆時緊。神蛙終於“哇——”地發出最後一聲，倒了下去，翻出白肚皮。
“落煙！”
無彥聲色嚴厲地推開窗戶。落煙起身，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手裏的神蛙突然複活，“噌！”地跳下地。
“別跑！”她猛追過去。剛才定是拉得太用力，無形線斷了？
“你別走！”
無彥微微嗬斥之聲被她拋至腦後。這百無聊賴的神生活，她好不容易找到個樂趣，怎能讓他跑了呢？
神蛙“噌！噌！”幾下，跳入花園池水中。落煙不加思索跟著跳下。羅衫未及碧波，已被一陣如風之力托回岸邊。
“多謝神君。”
“無神尊客氣了。”
“落煙，還不進來？”
未見身影，卻聲聲入耳，特別是無彥最後那句命令的口吻，不容落煙遲疑。她隻好踏入書閣，隻見三尺水霧如白簾，掛於偌大的書房正中，黑子白子若隱若現。師父無彥和那位貴客立於殘局兩側，相視無語。貴客身著銀色絲質長衫，雙碧金絲纏繞腰間，虛無縹緲，一看便知不是凡間之物。冷傲的麵容笑意潛藏，長發自然垂落腰間。
落煙癡念一閃：我可曾見過他？
此念瞬間而逝。她自幼記憶極差，仿若長居夢中，醒來人事無痕，便也無思無憂。
“這局終究難分勝負，看來隻能改日再續。”無彥語盡棋散，殘局瞬間消失無蹤。而後他望向落煙，輕語，“這位是神君恒天。”
“恒天？”落煙紅唇輕啟，細聲回念，並緩步走到他跟前。
神君點頭示意，未及開口，落煙已狠狠一腳踹到他身上。他池邊一拂袖之力，終究是讓神蛙逃了。而後山那寂寥的時光，皆因此貴客來訪。師父何曾這樣冷落過她？
“不得無禮！”無彥厲聲道，“快向神君賠禮。”
他，神族最高統治者——神君恒天，隻淺笑道：“腳很疼吧？晚些得用熱水敷敷。”
落煙回瞪他一眼，拂袖轉身，輕若嬋絲白裙俯地，卻掩飾不住她微微蹣跚的腳步。那一腳怕是太過用力，疼了自己卻無傷他絲毫。她隻好緩步移到窗邊的長椅上坐下，緩過腳趾的疼痛。
“無神尊，這徒弟不好教啊！”神君輕笑兩聲。
無彥客氣回應：“若不是神君剛才手快，小徒怕是要受池水之寒了。”
“無神尊客氣。當年妖魔來犯，要不是無神尊及時施救，我怕是——”
落煙無心傾聽，心裏隻念著神蛙。那周身通紅之物，留作寵物也可打發寂寥時光。心悔這流光百年，她怎麽就沒有想過？腳上疼痛稍過，她即刻想溜出書閣。
“落煙！”無彥沉住臉，手指微動，一股薄霧之氣隨之橫檔她身前。
師父無彥是她唯一不敢得罪之神。無奈之下，她隻得賠笑著說：“恒天大人，剛剛多有得罪。”
神君朝她微微點頭，而後望向無彥道：“我先告辭。”
“落煙，送客！”
師父語氣不輕，她隻能唯命是從，跟在神君身後，步出書閣。
“啊呀——”
路過清池，落煙腳底一滑，“撲通！”一聲掉入池水。她心裏暗笑：你想救我，我偏不讓你得逞。
池水並不寒冷，落煙沉入池底靜心等候。她感覺是過了很久，無論是師父還是神君，都沒有出現。最後實在憋不住，自己露出水麵。
“無神尊你輸了。我說過堅持不到半個時辰吧。”
神君立於岸邊，頗有興趣地望著水裏的她。
“無神尊，剛才的事就當你答應了。”說完，神君隨即消失在眼前。
還泡在水裏落煙突然會意過來，這神何須相送？他們來去自由，逍遙無邊。神君故意走過池邊，算準今日她不做這一跳，豈會罷休？
“你打算泡多久？還不回房洗幹淨？”無彥的聲音從書閣裏傳出。
落煙知趣地爬出池塘，同時聽到幾聲得意的“呱呱呱——”。等著瞧！她心念著。
落煙的寢閣獨居九天銀川之側，千年古木精雕搭建而成，不落凡塵卻來自人間手筆。樓閣不大，也就一居一室。室內幽藍暖帳，溫茶淡火，香氣四溢。室外一青竹樓台，常青藤椅置於角落。茶台上布滿散亂的棋子和半杯舊茶。此閣名曰“落華閣”，站於樓台可瞭望到無彥的寢居“浮世無憂閣”。
樓閣後麵四周環山，晶瑩透亮的九天之水倒流成川，獨成風景。水之源乃一清池，暖氣飄逸。池上空布滿神族之花，羽鈴花瓣零落入池，香氣淡雅卻久居不散。這清池，自是落煙沐浴之所。
書房外的清池也是碧波淨水，但和這九天之水相比，還是落了許多凡塵。落煙心知師父不喜沾染塵土，回寢閣即刻入池沐浴。自她記事開始，師父總是雪白綢緞飄逸而行，如夢如幻，唯一腰間掛塊青蘭玉佩。這玉佩師父從未細說，她也未曾上心。緣於師父的喜好，她自然也是白綾綢緞。幸而她天生膚色嬌紅，這清雅素淨的白，在她身上卻也不顯單調，反而添了幾分神韻。
這天界乃神族的聖地，自不如凡間有晝夜之分。無彥在仙羽閣布了凡界的時辰，遂而有了晝夜的交替。相傳戰神無彥曾在凡間留住上百年。他雖不喜塵土，卻習慣了夜色的恬靜柔美。所以落煙也習慣了。
隻是那夜，落煙入夢極深，漫天白羽散落，迷了眼。羽花輕觸容顏，冰寒如刃。在這四季如春的仙羽閣，她何曾見過這些輕盈飄落的白羽？
“這是什麽？”她玉指接住幾片白羽，好奇自語。
“北神川的雪。”一聲低語自身後而起，如琴輕奏，聲聲入耳。
飄雪落花，入手心寒。
她驀然回眸，那悄然立於身後的銀光身影，眉宇間尊威橫溢。突然狂風巨吼，萬隻千年古獸咆哮著洶湧而至。隻知它們身體巨大，卻無法看清獸容。他即刻護她身前，大地隨之崩裂，萬丈深穀頃刻呈現。雖多數古獸紛紛跌落深穀，仍有千隻騰空襲來。他手帶寒光，揮斬如劍，卻終逃不過古獸無休止的攻擊，落入深穀……
像突然被掏空了心，她痛得無法言語，想呼喚，卻忘jì他的名字……落煙猛地坐起，頭痛欲裂，眼前滿是那場古獸之戰，銀光血影。如夢卻又不是夢，感覺是那麽的真實。她跳下床躍出窗外。
月無光，風無聲，萬丈懸崖深不見底。她赤足而立，遙望銀河百川，悲喜驚懼交錯於麵。
“落煙。”無彥悄然飄落，柔聲低喚。
“他——是——誰？”一字一痛，那畫麵曾是她的記憶，可她為何不記得？他們遺落在何處？
“到師父這裏來。”無彥溫和而語。
“五百年了，你為何還這樣對我？”
她淒然一笑，縱身躍下。這九重天之上的星河雲海，承不住她千年的痛……
當落煙再次醒來，已身躺軟臥，藍綾綢緞輕覆其身。
“師父，我是不是又作噩夢了？”她聲音顫抖。
“沒事，睡吧。”無彥輕撫她額間，平心之氣緩入體內，她安然入睡。
本書首發來自17k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