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明山緊緊攥著手裏的拐杖，包鐵的一頭顫顫巍巍的指著艾永貴。
“你說……你那菜譜到底是從哪弄來的，是不是你三弟的？”
艾永貴大驚失色，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爹……這，這跟我三弟有什麽關係……”
“你今天要是不把話說清了，就別想再出這個門！”艾明山發了狠，不顧艾大全的阻攔，抄起拐杖披頭蓋臉的抽打艾永貴。
麻氏不知所措，想要阻攔卻不知應該先攔哪個。
艾永貴抱著腦袋在地上滾來滾去，艾明山喘著粗氣，一拐杖打偏了，隻聽“哢嚓”一聲，拐杖居然從中間斷開了。
艾明山愣住了。
艾永貴趁機用胳膊護住頭，躲到了麻氏身後，“爹啊，我不知你是從哪聽了這些話，什麽三弟的菜譜，那菜譜明明是我師傅給我的。”
老爺子隻有一條好腿，沒了拐杖他連走路都困難，沒有辦法再追打艾永貴。
“你師傅給的菜譜？”老爺子呼哧呼哧的喘著氣，“你真當你爹眼瞎嗎！”他怒喝一聲，自己卻被嗆住了，咳起來。
艾大全忙上前幫著老爺子捶打後背，扶著他在炕沿坐下。
麻氏顧不上艾明山的身體，轉過臉來質問艾永貴，“兒啊，你那賣菜譜的三百兩銀子真的一點也沒有了？”
艾永貴搖頭，“娘啊，我要是說了假話，讓我不得好死。”
這話在鄉下可以算是極重的誓言了，一般人都忌諱著“死”這個字，所以輕易不敢拿這種事情來發誓起願。
麻氏聽了這話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失望。
這半年來真的是諸事不順。
不管是俏花出嫁，還是小伶的親事，艾永貴的差事，每件事都像是在冥冥之中被一隻大手握住，不論他們如何努力也無法改變這種黴運。
“真是倒黴。”麻氏憤憤的嘀咕了句，突然覺得屋裏氣氛有些怪異。
為什麽這麽安靜？
麻氏抬起頭，驚見艾巧巧站在房門口，一隻手裏還提著用繩子捆著的豬腿。
“巧巧來了啊。”麻氏眼睛直接就落在了那隻豬腿上麵。
看那樣子足有七、八斤呢，肥膘不少。
艾巧巧一動不動的站著，定定的望著屋裏眾人。
艾明山坐在炕沿上端著粗氣，一手捂著胸口，臉色有些難看。
“爺，你們剛才說什麽三弟，是指我爹嗎？”
“沒有，是你聽錯了。”麻氏說著上前要去接她手裏的豬腿。
艾巧巧卻身子一閃，躲開了，冷冷道：“奶，我耳朵好使。”
麻氏尷尬不已，卻不肯認慫。
“都是以前的舊事了，大過年的，不提這個。”
艾巧巧冷笑，“奶，你真的不想知道我爹是怎麽死的嗎？”
“還能是怎麽死的……要不是他偷了咱們家的傳家寶貝……”
“閉嘴！”艾明山斷喝一聲，打斷了麻氏的話，“上次我便說過，這件事不可再提！”
艾明山狠狠瞪著麻氏，胸口劇烈起伏，臉色白的就像張紙。
艾巧巧把豬腿放下，上前幫著艾明山撫著胸口。
老爺子伸手握住了艾巧巧的手，顫聲喚了句：“丫頭！我對不起你爹啊。”
艾巧巧心底不由得一顫。
她早就覺得奇怪了，為何老艾家一提到她爹艾景洪就會牽扯出那件家傳寶貝菜譜丟失一事。
就算艾明山幾次公然訓斥眾人不可再提此事，但家裏的種種矛盾卻總會觸及這一塊。
“巧巧，是你爺沒用，是你爺累了你爹的名聲啊！”
艾巧巧驚訝不已，反握住艾明山的手，“爺，你在說什麽啊，你是做長輩的，怎麽會對不起我爹。”
艾明山老淚縱橫，“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我也不怕再丟一次這張老臉，索性就把話說開了。”
屋裏眾人全都詫異的望著艾明山，不知他要說些什麽。
“不就是為了咱們家族祖上傳下來的那本菜譜嗎？上麵記載著宮裏貴人們慣於食用的菜式……艾永貴，你可是覺著能學到那上麵的東西就能拿到天下第一鮮的金牌了？”
艾永貴被他爹打的鼻青臉腫，心裏卻是不服氣的。
“那可是宮裏的菜譜，我要是早學了，許是早就成了手，哪能混成現在這個樣子……”
艾明山哈地冷笑了聲。
“我真是有眼無珠，選了你這麽個人獸不如的畜生，以為你能把這份家來撐起來。”
艾永貴梗著脖子，“爹，做人要講良心，這些年我為這個家也出過不少力，自從三弟離家，家裏哪件事不是我幫著料理的，就連俏花的婚事……”
“我呸，你還敢提俏花的婚事！”這話一下子就嗆了麻氏的肺管子，“要不是你這個喪了良心的，俏花怎麽會嫁給別人做外室，連個正經的名份也沒有。”
艾永貴向後退開，與麻氏拉開距離，免得麻氏一時衝動抓到自己的臉。
艾明山瞪著艾永貴，“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嗎，你覺得是景洪帶走了咱家的那本菜譜。”
艾永貴臉色變了變，“爹，既然把話都說到這了，我也就跟你直說了，你一直都偏向老三，你說沒把菜譜給老三，但事情擺在這裏，要是沒有那份菜譜老三能把日子過的那麽好，還自己開了酒館……”
“我們以前可是一起跟你學的廚藝，他有幾把刷子我清楚的很，怎麽可能一夜之間他就會了那麽多的菜式，懂的那麽多，還不是爹你背後慣著他，向著他，怕他離開家後會過不下去，才把菜譜偷偷給了他。”
艾明山麵色灰敗，“那菜譜我真的沒有給過老三。”
“我不信。”艾永貴冷哼。
“你信不信那菜譜我也沒有給過老三景洪！”艾明山怒道。
“你要是真的沒把家傳的菜譜給老三，那不如現在就把它拿出來，讓我們看一看。”艾永貴眼中閃著貪婪的光芒。
艾明山胸口起伏不定，艾巧巧就站在他身邊，她可以清楚的聽到老爺子的胸膛裏傳出來的宛如破風箱般的喘息。
“咱們家傳的菜譜……沒……沒了。”後麵的幾個字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的。
“沒了？”艾永貴和麻氏全都愣了。
艾大全雖然也聽說過家裏曾有本家傳的寶貝菜譜，不過他又不擅長做菜，所以對這種東西沒什麽興趣。
“老頭子，你是在開玩笑吧，那可是祖上傳下來的菜譜，怎麽就沒了？”麻氏也急急的開口追問。
艾明山頹廢的垂下腦袋。
艾巧巧覺得一瞬間，老爺子身上的生氣全都被抽走了，他耷拉著肩膀，就像一個在重壓之下無力反抗的人。
“那本菜譜……是被我送人了。”艾明山一字一頓，“當年我還在懷安城裏的酒樓做事，年輕氣盛與人較量廚藝，結果落敗……賭注便是咱家的那本家傳的菜譜……後來我把菜譜交出去又覺得後悔，暗中想把它奪回來，結果被對方打斷了腿……”
屋裏眾人麵麵相覷，誰也不曾料到，原來那本家傳菜譜，竟是這樣不見的。
根本就與艾景洪無關。
艾景洪卻因為艾明山的關係，背負了那麽多年的汙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