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艾大全來砸門，把艾巧巧他們給吵了起來。
聽說方氏上吊自盡，艾巧巧慌忙跟著艾大全出了院子，往老艾家大院這邊過來。
夜離殤在東屋聽到外麵的聲音，喚來聽風詢問。
“聽說及時救下來了，人沒事，就是暈了。”
夜離殤起身披衣。
聽風驚訝道：“公子要去哪裏？”
“備上燈籠，一會我去接她回來。”
聽風去取燈籠，另一邊艾巧巧進了艾家大院。
還沒等進門就聽見麻氏在院子裏頭罵。
“真是個晦氣的，好死不死，想死給我死外頭去，別汙了我們家院子……”
艾巧巧與艾大全對視一眼。
艾大全尷尬的低了頭。
他們的這個奶奶可不是一般人，罵起人來那是一套一套的，黑的都能給你說成白的。
麻氏聽到腳步聲轉頭向艾巧巧他們看過來。
“巧巧來的正好，你去把神醫找來，給方氏這個短命鬼瞧一瞧，可別讓她死在咱家屋裏頭。”
艾巧巧險些被這話氣樂了，“奶，你當夜神醫是什麽人，隨便讓他來他就得來？”
麻氏揚著臉冷哼了聲：“別以為我老婆子好騙，永貴說了，夜神醫在城裏的益草堂掛了牌子，說是以後都不再行醫了，我們這也不算是請他出診，就是讓他看一看，他借住在你那邊的宅子裏，過來跑一趟也不算遠吧。”
艾巧巧頓覺無語。
她奶真的是從來也不曾考慮過別人的感受。
就算夜神醫不再行醫，也不代表他就能任你招來喚去的，替你看病啊。
艾巧巧原本不想跟麻氏起衝突，可麻氏後麵嘀咕出的一句一下子就把她惹惱了。
“……什麽神醫，說的好聽，指不定是做出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才不敢再行醫了……”
艾巧巧把眼睛一瞪，“奶，這話你都是聽誰說的？”
“城裏人都這麽說。”麻氏不以為然，“就你這丫頭是個傻的，還把那神醫當成恩人供著，等著吃窮你吧。”
“吃窮我也願意。”艾巧巧公然頂撞麻氏道，隻把一旁的艾大全驚的不知所措。
“好，好你個死丫頭，翅膀硬了，你看我不……”麻氏抖著手指著她。
艾巧巧正麵看著麻氏，麵無懼色。
麻氏還能拿她怎樣？
不給飯吃？
笑話，她現在根本就不指著他們生活。
嚇唬她？
她已經不再吃麻氏的那一套了。
就在這時，屋裏傳來小伶的哭聲。
麻氏臉色瞬時一變，揚聲罵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早知道這是個掃把星說什麽也不能讓她進這個家，毀了永貴前程不說，還克了我家俏花的好姻緣……真是造孽喲！”
艾巧巧再也聽不下去了，直接進了方氏的屋子。
麻氏還在外麵破口大罵，就算隔著門屋裏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艾巧巧進了屋，隻見艾小伶哭的雙眼紅腫，跪在床前，緊緊抱著床上的方賢春。
“娘，你不要我啦，我以後會養活娘，娘你別死。”
方賢春閉著眼睛，但是淚水卻不住的順著眼角淌下來。
艾巧巧發現艾永貴沒在屋裏，便低聲問艾小伶道：“你爹呢？”
艾小伶和方氏誰都沒有動。
艾巧巧便不再問了。
看她們這個樣子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想必是艾永貴一直都沒有進過這個屋子。
“二伯母，看來你知道小伶的婚事了。”艾巧巧開口道。
床上的方氏緩緩睜開眼睛，用布滿血絲的眼睛望向艾巧巧。
“你覺得你這麽做……我奶就會心軟嗎？”艾巧巧打量著方氏的神色。
方氏眼中，除了絕望，仍是絕望。
這樣的目光艾巧巧太熟悉了。
當初她父親亡故後，她母親藍氏便整日以淚洗麵，後來眼淚流幹了，她便瞪著眼睛不出聲的呆呆的坐著。
與方氏此時的目光何其相識。
艾小伶緊張的抓著方氏的被角，像是被方氏會跑掉一樣。
“我……除了以死相逼，還能怎樣……”方氏艱難開口。
門外，麻氏仍在不停的罵著，那聲音在夜裏傳的很遠。
“你死了，高興的還不知是誰呢。”艾巧巧認真道。
“可我總得試試，小伶還這麽小……周府那麽有錢的人家，怎麽可能會看上她……這裏麵一定有問題。”
艾巧巧暗歎，看來方賢春並不糊塗，隻可惜她被麻氏壓迫慣了，所以不敢有自己的想法。
“那你知道周家拿了多少聘金出來嗎？”艾巧巧問。
方賢春愣了愣，這事她還真不知道，艾永貴也沒有跟她提過。
艾巧巧伸出五指，“銀票，五百兩。”
方賢春驚駭的睜大了眼睛。
“你知道這錢到了我奶手裏是做什麽用的嗎？”艾巧巧又問。
方賢春仍是搖頭。
“你還記得我小姑的賣身契嗎……”
沒等艾巧巧把話說完，方賢春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就像詐屍似的，把艾巧巧和小伶全都嚇了一跳。
“他，他們怎麽能……”
艾巧巧慌忙伸手去捂方賢春的嘴，“你別嚷，這事可能還有回轉的餘地。”
聽了這話方賢春一把扯住了艾巧巧的衣角，期盼道：“巧巧，我知道在這個家裏，隻有你對小伶最好，我當初是瞎了眼才看上艾永貴，被他騙了……我這輩子是完了，但是小伶還小，她不能就這麽被人給賣了，毀了她一輩子啊。”
艾巧巧壓低聲音，“我聽人說周府的小公子身體不好，恐是患有肺癆，他們府上這麽急著讓小伶嫁過去，怕是跟此有關。”
方賢春聽了這話渾身發抖。
原來還是她把事情想簡單了。
周府的小公子要是死了，艾小伶豈不是要守一輩子的活寡！
艾巧巧道：“這幾日我先去周府那邊打探下消息，我奶不肯把那五百兩的銀票給我，正好這樣一來我能尋到借口拖延幾日。”
“要是周小公子在成親前死了……小伶是不是就不用嫁過去了？”方賢春眼中依稀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華。
“隻要周小公子的庚帖還沒到咱家，應該還有機會。”艾巧巧安慰方氏。
其實她自己心裏也沒底。
離開院子時，麻氏已然回了上房。
不過隔著上房的窗戶，隱約還能聽見麻氏低低的咒罵聲。
麻氏並不擔心方賢春會死，她隻是不想讓方氏死在家裏頭，她嫌著晦氣。
艾巧巧出了大門，隻覺一顆心沉甸甸的，透不過氣來。
她覺得自己終於明白了父親當年為何要帶母親私奔了。
父親是真正愛著母親的，他知道麻氏是個怎樣的人，如果留在家裏，她的母親一定要吃不少苦。
她父親不忍。
回頭看著大門，她的心裏唯有厭倦，而且隱隱的，她覺得自己居然有些羨慕起自己的母親來。
至少她的母親曾被人放在手心裏真心的疼愛著。
“巧巧。”身後響起熟悉的男聲。
艾巧巧嚇了一跳，轉回頭，隻見前麵小路上行過來一盞燈籠。
夜離殤修長的身姿隱沒在黑夜中，唯見燈光映照下他身前被風吹拂飄擺不定的衣襟。
“巧巧，回去了。”舒緩的語調，帶著夜離殤一貫的慵懶。
艾巧巧猛然加快腳步。
平生第一次，她主動撲過去抱住了夜離殤。
夜離殤左手提高燈籠，這才免於讓它毀於她的莽撞衝撞。
“怎麽了？”夜離殤用右手摸了摸她的頭，漆黑的眸子隱於夜色中，閃爍著點點星光，似乎帶著笑意。
“夜大哥，帶我走吧。”艾巧巧揚起小臉，眼睛亮晶晶的。
夜離殤渾身一僵。
握緊手中的燈籠……他猶豫著，是否要佯裝著把燈摔了。
黑暗，他想要與她隱沒在這黑暗中，帶她走，去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
熱血，叫囂著，翻湧著，化為一團烈火，直衝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