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笑下了樓,林凱斜倚在門廳的柱子上,風姿卓越。
不工作的時候,林凱極少穿正裝,此時卻是著了一身煙灰方格的西裝,是那種複古的呢子麵料,金絲邊框的眼鏡拿在手裏,另一隻手輕柔額頭。
他今天好像是有應酬。
蘇笑連忙上前,扶住林凱。他一向不太喜歡應酬和喝酒,可很多時候又拒絕不了。在不歡喜,也隻能夠接受。
“怎麽不回去休息?”
林凱順勢將自身的力量依靠在蘇笑的身上。帶上眼鏡,拉著蘇笑往外走,步伐有些淩亂。
“再陪我吃點。”
清淡的酒氣鋪麵而來,蘇笑臉上一熱,有些不自然的側了側頭。
“走吧。”
就在醫院旁的小餐館,林凱和蘇笑麵對麵坐著,一人麵前擺放著一份熱氣騰騰的雲吞麵。店主是操著一口港音的老師傅,係著圍裙,笑眯眯的。
“二位請慢用。”
蘇笑是這裏的老顧客,無論是照顧病人還是當病人的時候,最愛的就是這家並不算起眼的老店。雲吞麵不是小餐館的主要經營項目,卻是最正宗最深藏不露的。
“嚐嚐,味道很不錯的。”
蘇笑低頭喝了一口湯,鮮味立即衝入胃裏,讓味覺為之震撼。
林凱挑眉,低頭嚐了一口,點頭稱讚。頓時食欲大開。他實在是對宴席上的飯菜沒有太多的興趣,隻是避免空腹喝酒,才撿著吃了幾口。
從飯店走到醫院,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林凱的酒勁褪去了三分,他本就隻是微醺,現在基本已經恢複了清明。
蘇笑滿懷心思的看了一眼林凱,又躊躇。
“你想說什麽?”
被戳中了心思,蘇笑臉上一囧。夾麵的筷子有些力不從心,反反複複,總是滑落。
“溫璿,到底是在怎麽拿到公司股權的?”
猶豫了一會,蘇笑還是問出了口。當初茫茫然溫璿就變成了禦風國際的第二大股東,蘇笑雖然心有疑惑,卻不好直接追問顧西爵。私下裏聯係過幾個老股東,卻發現他們都已經銷聲匿跡,根本聯係不上。
林凱的動作一頓,將蘇笑麵前的碗端到自己的麵前。動作在自然不過。
“自然是背後有高人。”
蘇笑白了一眼林凱,將自己的碗奪了回來。她自己還沒怎麽吃呢!這個家夥竟然已經吃光了一整碗!他之前不是去吃應酬了嗎?!
“我當然知道!我是說是誰在為難顧總?”
“為什麽就是為難顧總,而不是為難禦風國際呢?”林凱趁蘇笑不備,從她的碗裏夾了一個雲吞,快速塞進口中。哪裏有一點形象可言。
……蘇笑沉思,這二者聽起來並沒有區別,可直覺,是衝顧總來的。
“大概因為這個棋子是溫璿吧,若是針對禦風國際,為什麽偏偏是她?”
算起來也隻有這一個解釋了。林凱認同的點點頭。
“所以,隻能讓顧西爵自己解決了。”
蘇笑沉默,自打那天見過溫璿一麵之後,再也沒有溫璿的消息,仿佛這個人從世界上消失了一般。顧總雖然沒有吩咐她什麽事情,但是從顧西爵凝重的麵色上,還是可以看出些許端倪來,似乎出了很嚴重的事情。
“別擔心那麽多了。”
林凱抬手摸摸蘇笑的腦袋,站起身來去結賬。如果是顧西爵的話,應該會順利解決的。當然有一個前提,與顧西爵作對的,不是那位陸家深藏不露的少主。
病房裏隻剩了言丹煙和顧西爵兩個人,言丹煙想要逃離,卻偏生走不得。
“你是病人陪人吧,晚點一定記得讓病人吃藥。”護士給顧西爵測了體溫,對著言丹煙叮囑,“這些藥都是飯後半小時的。”
這場景何其熟悉,恍若多年前顧西爵因為救她險些喪命的那一次。
“恩。”
言丹煙下意識的認真起來,仔細記住護士說的每一句話。五年來言丹煙很多時候都在想,寵愛可以是假的,情話可以是假的,甚至承諾可以是假的,隻是拿性命去救她也是假的嗎?
沒有答案,才是最大的煩惱。
言丹煙寧願有很明確的回答,哪怕是說那是假的。至少那不會讓人心裏殘留一點不肯承認的希冀。
“我知道了。”
對護士的叮囑點了點頭,言丹煙先接了白水在一邊涼上。她照顧他很久,一切的動作恍若昨天才做過,熟悉又自然。
“阿煙……”
顧西爵眯眼看向言丹煙,輕聲喚道。
“吃飯!”言丹煙心裏有些別扭,大聲的遮掩過去。在床邊上坐下來。“食不言寢不語!”
筷子夾了柳葉蒸餃送到顧西爵的唇邊。“張口。”見顧西爵呆愣愣的不配合,言丹煙惡聲嗬斥。
顧西爵下意識的張開口,任由言丹煙有些粗魯的動作,將蒸餃送入他的口中。
“傻了嗎?”瞪了一眼顧西爵,言丹煙有些嫌棄的用小勺舀了粥,輕輕吹了吹。剛剛還看著很機靈的人,怎麽這會反應遲鈍了。
這不是夢?!顧西爵右手用力握拳,肌肉的伸縮使得傷口和紗布摩擦,傷口頓時傳來針紮一樣的疼痛。
顧西爵欣喜若狂,這不是夢!阿煙真的在喂他吃飯!
連忙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顧西爵搖搖頭。“我若是傻了,你怎麽辦?”
“哐當”
言丹煙被顧西爵的話嚇得,手裏的勺子一個不安分,就掉進了粥裏,霎時間失去了蹤影。言丹煙一頭黑線,好好吃著飯,胡說八道什麽!
瞪了一眼顧西爵,言丹煙用筷子將勺子從碗裏夾了出來,用一旁空閑的蓋子接著,跑去洗刷間的水龍頭下清洗。
水流嘩啦啦啦的響,言丹煙抬頭看了一眼鏡子裏的人。
粉麵含春,眉目間是水汪汪的濕意,看著好不嬌羞。言丹煙輕咳兩聲,掩飾住自己的尷尬,自己怎麽會被顧西爵的一句話就給撩到了呢?!
言丹煙有些懊惱,明明都是經過了世事的老人了,居然還是這麽不經撩!
“阿煙……”
顧西爵等了一會,沒有等到言丹煙。隻是刷一下勺子而已,顧西爵有些擔心,莫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來了!”
出來的時候,臉色已經恢複了正常,言丹煙沒好氣的應了一聲。在床邊上坐了下來,五年,顧西爵不知羞恥的功夫又上升了好幾個層麵。
“再胡說八道,就把你從這裏扔下去。”
顧西爵裝作惶恐的點點頭,不再出聲,嘴角卻是掩蓋不住的笑。
“吃!”言丹煙被笑的有些懊惱,夾了一筷子的菜塞進顧西爵的口中,以此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枉費了她一把年紀,在國外漂流數年,也算是有不少越閱曆的人了。怎麽和顧西爵鬥法,還是不能成功的搬回一城呢!
不管如何,顧西爵的目的已經達成了,而言丹煙的態度也逐漸改觀著,不再像是原來那麽生疏和客套。惱怒的小脾氣愈發的生機勃勃。
吃完飯,言丹煙將東西收了,把水和藥放在一邊床頭桌上。
“阿煙,我可以起來走一走嗎?”
顧西爵吃的著實有些撐了,隻要言丹煙喂,他就來著不拒。若非言丹煙看出些許端倪,及時停手,大有將著三四人的分量都吃幹淨的架勢。
“你想怎麽著,就怎麽著。”言丹煙正因為顧西爵吃飯的事情生氣,語調有些嘲諷。“問我做什麽?”
顧西爵失笑,用左手撐住,慢慢的從床上下來。
窗外的月光正好,玉盤一般明亮,顧西爵斜倚在窗口看向忙碌的言丹煙。
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月亮也是這麽圓,原本富人家的小孩子都是那種肉嘟嘟的臉,就像是現在的月亮。可她偏偏不是,小臉消瘦,甚至有些營養不良的樣子。
可是那雙眼睛很是明亮,讓人一下子就想起了月亮、
她們獲救的時候,正是晚上,她們住在同一件病房。那時候都已經睡覺了,屋裏沒有開燈,隻有窗外的月光灑了下來。
地上和床麵上如同鋪了一層銀子。耀的顧西爵的臉色更加的蒼白。
“小哥哥,我把血給你輸吧,這樣你就好起來了。”
小女孩的眼睛真的特別的明亮,她的模樣顧西爵已經記不起來,隻是那一雙眼睛,在心底刻下磨不滅的印象。為什麽會逐漸愛上言丹煙,大概就是因為那一雙眼睛吧。
“為什麽?”還是少年的顧西爵說著一口並不流利的中文,也難為了小女孩能夠聽懂他奇奇怪怪的口音。
“那樣你就能早些回家了呀!”
小女孩的神色特別的真誠,眼神中又帶著一些期盼。仿佛需要回家的是她,而不是顧西爵。
如果他當初對自己心底的疑惑沒有忽視,如果他對於當年的事情調查的再細致一些,會不會就沒有了後來那些荒唐事情?!
阿煙就是他一直尋找的報恩的那個小女孩?顧西爵的眼前又浮現出當年那個灑滿月華的病房來,清冷卻不冰冷。
“顧西爵,你發生什麽瘋?!”
突然病房裏的燈光滅了,正在收拾保溫盒的言丹煙一怔,以為停了電。抬頭一看,卻沒發現顧西爵什麽時候走到了開關邊上。有些慍怒。
盡管已經關上了燈,借由著月光,病房內依舊明亮。
顧西爵一步步的向言丹煙。
“阿煙,就這樣呆一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