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椿歲

眇眇

第四十五章 莊信(四)

書名:莊椿歲 作者:眇眇 字數:4246

邊境小城雄州位於淨國、善國和黎國三國邊境的交界點上。早年間,黎國還沒建國,黎部的草原蠻子經常沿著邊境線打劫,騷擾居民。更往早了說,幾百年前雄州是當時趙國與陳國的邊境小城。趙國與陳國之間領土糾紛不斷,雄州自然也難避戰火硝煙。這座久經戰火考驗的城,倒是賦予了城中居民最大的生活韌性。多艱難的歲月,能吃飽穿暖,就能自得其樂;無論歸屬哪國,得健康平安,就得自在於心。

雄州城城邊有一座子桐山,莊信帶著陳瀚登上了這座並不高的小山丘,遠望黎國方向,邊境自有邊境的雄渾氣象。看罷景象,二人下得山來,注意到山腳下有一座破敗殘缺的寺廟,年久失修,留下了斷壁頹垣。

莊信示意陳瀚一起過去看看。待進去見到破敗的廟中,屋頂已經坍塌,柱子也隻剩個幾個樁子,但奇怪的是廟台上沒有佛像,宛如被完完整整地從坐台上取走了似的。莊信不明白,為何會有人取走佛像,難道是送到別的寺廟中供奉起來了。他和陳瀚兩人討論了幾句,不得甚解。

“喂,裏麵的,危險,快出來!”一個樵夫站在外麵對他們喊。莊信和陳瀚趕緊撤了出去。那樵夫見是兩位裝扮富貴的小相公,語氣自然恭敬了起來:“兩位小相公,這廟要榻了,你看那柱子都斷了幾根了,屋頂也榻了一半了,你二位去裏麵亂轉,萬一剩下的一半塌下來可怎麽辦?”

莊信見樵夫胡子花白,也上了年歲,想來估計知道這廟的情況。他笑了笑向樵夫道了謝,詢問起這廟和那缺失的佛像的情況:“老師父,我還從沒見過沒佛像的廟,這佛像是被搬走了嗎?”

“那佛像啊,說起來還真有些邪性,都成我們這的傳說了。據說原先是有座石佛像的,後來有一年發生了一場變故,那石佛像的頭就斷了下來。老百姓有點著慌,哪聽過石佛像突然斷頭呀?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正在商量著要怎麽辦的時候。有位菩薩來了,他對著石佛像說了半天的話,然後就單手托著佛像飛走了。你說這神不神奇?”

莊信聽完覺得這很有誌怪小說裏寫的神仙降臨的感覺,換成以往他肯定不信,隻是現在他見過了這麽多神仙,他也就淡定了。“這倒是有趣,老伯,隻是不知發生了什麽變故,石佛像頭斷了?”

“這詳細的老頭我就不知道了,我小時候聽說是有一國的將軍在廟裏殺人了。詳細的您去城裏問問那些寫縣誌的先生,他們清楚捏。”老樵夫說完就背著柴往山下走。

莊信這才注意到原來他腿腳有些跛,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莊信趕緊追上老人,替他背上柴垛,他從來沒背過,適應了好久才明白該怎麽背。陳瀚想插手幫忙,莊信自然不讓,隻能無奈地站在一旁。“老伯,您年歲大了,腿腳不方便,別幹這麽重的活了。”莊信擦著頭上的汗。

“謝謝你啊,小相公,沒看出你這身子骨還挺壯的。老漢我啊,兒子快娶媳婦了,娶了媳婦又添孫子,我這不趁著能動,給他們多攢點是點麽。”

“老伯,又要打仗了,生活艱難了吧?”莊信問。

“沒事兒,這些年啊趕上了好皇帝,已經是雄州最好的年代了,我們都很知足。趕我爺爺往上,可苦咧。希望太子能打勝仗,讓我們多過幾年的好日子。等我孫子出世,世道更好了,那多好啊。”老樵夫一臉向往。

莊信看了看陳瀚,陳瀚默默地點了點頭,在一旁說道:“老伯,我們太子可厲害了,一定會打勝仗的,給你們謀個萬世太平。”

回到雄州城,莊信依然記掛著那座廟的事情,遂讓陳瀚去詢問了縣中主簿那座廟的事跡。陳瀚不久之後就回來了,詳詳細細說了關於那廟的事情。原來那廟已經存在數百年了,最初由一位榮歸故裏的大官發動當地幾位有錢的鄉紳共同湊錢興建。那大官說他欲行萬世之善,所以特意與眾不同,用了許多石料建設廟宇主體,廟中佛像也不用泥塑,而是著石匠鑿了一尊,這才存留到現在。因著那廟叫子桐廟,後來此山才叫子桐山。

那時趙國與陳國之間領土糾紛不斷,幾百年來,邊境線時時變動,今日還屬於趙國的城鎮,第二日就可能屬於了陳國。若是和平談判,割城讓地也就罷了,邊境線上的百姓對於自己所住的地方到底歸趙王還是歸陳王並不在意,隻求個平安。最可怕的是兩國交兵,大軍過境,如雁過拔毛,常常是無辜百姓遭殃,因此百姓常常會去子桐廟參拜這尊石佛像,求保佑平安。

陳哀帝韓禾在位時,戰火又起。一日一位陳國將軍帶著兵士經過了這座土廟,廟中有幾位村婦帶著孩子正在拜菩薩。剛剛在戰場上失去了不少袍澤的將軍對石佛像嘲笑道:“你有什麽資格受百姓朝拜,你不過是塊什麽都做不了的石頭。”

此時,一個滿臉泥汙的小女孩插嘴道:“你對菩薩不敬,會遭惡報的。”她的母親匆忙掩住她的嘴,讓她別說了。可為時已晚,陳國將軍滿眼通紅,問母親是哪裏人,村婦並沒思考太多,據實回答。陳國將軍立刻拔刀相向,將那些婦孺悉數砍死在廟中。隻因為那幾個村前幾年被劃在了趙國國界內,誰知道再往上幾年是不是歸屬於陳國。當時有些血跡飛濺到了石佛像身上。第二日,人們發現石佛像已經從脖頸處斷裂,佛頭落在了地上。

很快陳亡趙替,有一日子桐廟中來了位和尚,據說他單手托走了石佛像,不知所蹤。由於太過離奇,這事就成了當地的傳說。沒有了佛像的廟,自然也就沒人管理,此後這廟就一日一日地衰敗了下去,成了如今的樣子。

陳瀚說到最後,歎了口氣道:“原來石菩薩一樣自身難保,一樣被人毀去,那修廟的前朝官員還想著萬世之善,靠一石菩薩哪能保得了。”

“那陳二你覺得如何才是正道?”莊信問道。

“為君者君,為臣者臣,為民者民。各司其職,各安其份。這是最基本的。明君自然可治國平天下,為百姓謀萬世之太平。”陳瀚答道。

莊信聽完後,覺得有幾分在理,但又覺得少了點什麽,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到。突然想到陳瀚剛剛說到陳哀帝韓禾時語氣有停滯,故而追問道:“你對陳哀帝韓禾可是有什麽看法?我看你剛才語氣猶疑。”陳瀚無奈地苦笑一下:“也沒什麽,不過都是可憐人。”

莊信頷首,正所謂眾生皆苦,苦海無邊,此番他將燃起熊熊的戰火,將苦海燒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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