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椿歲

眇眇

第二十九章 紅酣(三)

書名:莊椿歲 作者:眇眇 字數:6861

果果兩兄妹又來紅酣院中找珠珠,珠珠一見這兩孩子來,直接躥到了樹上,蹲在樹枝上斜眯著眼睛坐著一動不動。紅酣抬起頭正要招呼它下來,卻看見了梟九站在更高一截的樹杈上對她使眼色。她心領神會,轉身對果果說道:“果果,嬸嬸身體不舒服,現在去睡會兒,你們自己在這玩啊。”

果果瞪著大眼睛,誠懇地回答:“嬸嬸,果果也困了,你帶果果一起睡吧。”紅酣已經知道了這個小鬼頭的把戲,掏出一把糖果給他,然後回到屋裏,把門鎖上。

“小九九,你怎麽白天來了?”紅酣向麵前的梟九問道。

梟九神情嚴峻:“太子妃病了,很怪。我去看過了,也看不出個病因。現在的狀態已經是脈象微弱,與死人不過一線之隔。”

二話不說,紅酣隨他立即前往東宮。二人隱了身形站在葉言寢殿裏,隻見病榻上的葉言麵色臘白,毫無血色,呼吸極輕微,若不仔細分辨,還以為是具屍體。紅酣看了半天也看不出病因,正要尋找莊信,耳中聽到莊信正和一群禦醫在外間議論葉言的病情,轉身走了過去。

“殿下,太子妃這病,臣等著實查不到病因,突然間就脈息微弱至此,真是聞所未聞。”領頭的白發老禦醫語氣沉重,誠懇地表明自己無能為力。眾禦醫也紛紛附和,表明自己翻遍了醫書也找不到病因。

“誰要聽你們說束手無策!”莊信麵露怒容,手背上青筋暴突。眼珠都快瞪了出來,一改平日溫文爾雅的樣子。紅酣和梟九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都沒有見過莊信發這麽大的脾氣。眾禦醫也明顯被嚇得不輕。

這時一位老禦醫顫巍巍地說到:“殿下,當年太子妃三歲時,曾得惡疾,據說纏綿病榻三個月,都以為無藥可醫時,卻不知為何,突然就好了。或許這次的病是當年拉下的舊疾複發?”

“非也,臣查過當時太子妃得的不過是普通小兒肺熱,隻不過症狀太重,都以為醫不好了。這回完全沒有這些跡象。”領頭的老禦醫否定了這種說法。

結果,說了半天,禦醫們也沒得出什麽有用的結論。

回府後,紅酣和陳家人說自己這幾日要留在東宮中照顧太子妃,陳夫人等自然不敢有意見。紅酣日日待在東宮,擔心有邪祟作怪,守護者葉言。然而幾日過去,沒有任何異象發生。幾日來,東宮中沒有半點新年的喜慶氣象,莊信每日都在翻閱查找各種醫書,晝夜無眠。皇帝也派出了大量人手在全國範圍內尋找名醫,可惜均未有結果。

正月初五,宮人來報,黎國使臣白若木前來求見。莊信忙於翻閱醫書,自然讓宮人回絕於他。不料宮人去而複返,稟報道:“白先生說他或許能醫太子妃。”莊信從書堆中抬起頭,似乎有了些神采,說道:“請白先生。”又轉頭對一旁的紅酣說:“紅酣姑娘,你一會兒在一旁幫我看看。”紅酣點點頭,也想知道這酷似靈官的白若木到底有何能耐。

白若木將手指放在葉言的額上,雖無其他動作,表情卻越來越凝重。大約半個時辰後,他轉向莊信:“太子殿下,請借一步說話。”

“好。”莊信離去時眼角瞟過紅酣,紅酣微微點頭。

莊信二人來到書房,關上房門。紅酣自然豎起耳朵傾聽。

“太子殿下,在下將告訴你的可能聽上去有些離奇,但都是實情,還請相信在下。”白若木語氣微頓,大約是在等莊信的反應。

“太子妃其實早已經死了。她的正常生命體征隻有三歲。若在下推測無誤的話,三歲那年患病,太子妃已經死去了。但她卻一直如常人般正常生長,也有著常人的三魂六魄。在下認為是有人施了續命之術。施展續命之術並不難,難的在於需要將三界中強大的神魂安置在死人體內,而能收服強大的神魂需要很高境界的修為。”白若木說到此處,又停頓了一下。

“白先生,請繼續。”莊信語氣平靜如常。

“從三歲至十七歲,太子妃體內的神魂維持了她十四年的生命,現在似乎想要離她而去,正是這神魂的掙紮,造成了太子妃的重病跡象。一旦神魂離開,太子妃自然也就香消玉殞。”紅酣聽到此處,心潮起伏,她萬萬沒有想到葉言病症之後有這麽多複雜的背景,這白若木是如何看出的,他是人是妖?

“謝白先生解惑。我有兩點不明,一是先生可知太子妃體內強大的神魂來自於何處?二是為何此時那神魂要離開?”

“在下發現太子妃體內的神魂十分強大,之前將它引入太子妃體內的施法者必然更為強大,才能將它束縛在太子妃體內,大概現在束縛弱化了,所以想要離開。至於這神魂來自何處,在下暫時還無法判斷。”

“那白先生可知有什麽辦法能讓那神魂繼續留在太子妃體內麽,或者有什麽可以替代神魂為太子妃續命?”

“在下暫時還還不清楚,需要繼續搜尋打聽。”

紅酣目送著白若木離開東宮,迎麵朝莊信走去。她見莊信雖然憔悴悲傷,兩眼卻比之前查閱醫書時更加有神。

“紅酣夫人,你應該都聽到了。我信他所說。既然知道了緣由,就可以尋找應對的方法。較之前的茫無頭緒,我已經安心許多。”

紅酣從來不了解莊信,此時他的鎮定與自信讓她覺得自己似乎麵對的是天帝或者魔君,而不是一個普通的十八歲的凡人。她對莊信由衷佩服。

莊信屏蔽了左右,關上了房門,唯獨留紅酣在房中。他站在葉言床邊,對著躺在病榻上的葉言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謝謝你能照顧葉言這麽多年。我知道你想獲得自由,但我希望你能給我更多的時間,找到一個能釋放你也不傷害她的辦法。我是淨國太子,我會用舉國之力來尋找這個辦法。所以我請求你。”

病榻上的葉言立刻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淨國太子莊信,你真的以為我是被關在葉言體內的麽?”

“難道不是麽?”

“當然不是,我本就是自由的。”

“我不明白。”

葉言歪著頭看著他,嘴角上揚,露出邪魅一笑:“你當然不明白,你也不需要明白。我本以為我在等的人出現了,現在看來還不到時候,你放心,我暫時還不會離開。”

紅酣正待追問:“你等的是誰?”葉言已經躺回床榻上不再說話了。

傍晚回到陳府,陳瀚站在門口等她,見車停下,趕緊上前將她扶下馬車。“夫人,太子妃情況如何?”陳瀚問道。紅酣搖搖頭:“似乎有轉機,隻是不知何時才能醒來。”

陳瀚與她一同走到小院中,看見珠珠依然趴在樹上,晃著尾巴打瞌睡,整個小院早已是一片狼藉,就像是被賊人打劫過一般。紅酣目瞪口呆,望向陳瀚。陳瀚神情尷尬:“這幾日,你不在,果果和禾禾日日來玩,所以珠珠也養成了趴在樹上的習慣。”

紅酣招了招手,珠珠嗖地一下跳入她懷中撒歡。

“夫人,太子殿下還好嗎?”陳瀚隨手扶起被果果弄倒的躺椅,問道。

“殿下很傷心。”紅酣捋著珠珠背部的白色長毛。

“那是自然,若是夫人重病,我定然也是如此。我此生都不舍得夫人受苦。”陳瀚彎下腰,拾起一個沾滿泥水的毛球,此話說得十分自然。

紅酣看著眼前的男子,心中湧起一絲嘲諷。她記起五百年前的陳國朝堂。黑壓壓的一片大臣跪在他麵前,請他為天下蒼生計,處死皇貴妃。領頭的宰相言辭激烈:“陛下,關於貴妃是妖孽,美色迷惑君王,妖術逼死了皇太後的說法已經在陳國國內傳開了,國內局勢動蕩,若不處死皇貴妃,怕是趙國不打過來,陳國已先亡了。”老宰相以頭觸地,長跪不起。

此時,身著朝服的皇後走了進來,在他麵前力陳處死皇貴妃的必要,到最後,她跪伏在地,擲地有聲:“若陛下不想品行有汙,臣妾願意代勞,貴妃死後,臣妾會自行了斷,陛下可昭告天下是臣妾誅殺了貴妃。”滿朝文武無不動容,有幾位老臣甚至泣不成聲。

她站在屋梁上,俯身看著朝堂上的眾人和她救過一命的皇後,始終不明白他們為何非要置自己於死地,難道一國興亡都要歸於她一人身上?

她聽見韓禾在問皇後:“你忘了貴妃曾經救過你性命麽?”群臣嘩然。皇後從容答道:“貴妃救命之恩,臣妾不敢忘。隻是國事體大,私事體小,臣妾愧於貴妃,正當拿命還報,隻求陛下平安,陳國國祚千秋萬載。”話音剛落,群臣已再次行跪拜禮:“請陛下聖裁。”她看著他坐在龍椅上,神情倦怠。

她溜出大殿,佯裝無事,回到寢宮等他。片刻後,他走了進來。“右右,朕知你本事通天,朕想請你為朕假死一回,以堵眾人之口。”

她抬起頭,滿麵無辜:“可是為什麽我要死一回,我做錯了什麽嗎?”

他揉了揉眉心,沉默不語。

“既然我什麽都沒做錯,為什麽要我死給世人看呢?世人的看法比我還重要嗎?”假死於她容易,隻是心中到底意難平。

“右右,你不死,朕的江山不穩。你就為朕死一回,行嗎?再說,朕知道假死對你來說很容易,待幾日後,你換副樣子出現,朕再封你個貴妃。”韓禾望著她,眼底有一抹恐懼閃過,他是怕她會生氣?怕她生氣了會輕易取了他性命?

她的眼角滑下了一滴眼淚,原來話本故事上的傷心流淚是這種感覺,她第一回知道。韓禾摟過她,低下頭,吻住了她的眼淚。“右右,朕以帝王之尊求你,陪朕演這一出戲,演完後再不會有人來煩你,行嗎?”那時的她在韓禾懷中默默地點了點頭。

紅酣抱著珠珠走進房裏,也不睬在院中收拾的陳瀚。她心中泛著異樣的情緒,看向院中那棵大樹,梟九不知此時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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