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世傳說

飄仙壹號

第三十四章、死前相見

書名:彼世傳說 作者:飄仙壹號 字數:8189

第二天,李棄與孔方直到午時才起了床,侍婢們見臥室的門開了,才魚貫地進來,除了冥婚的素服外,洗漱用品包括午膳全部一並端了過來,最貼心的是他們連孔方的那份也那了過來,供在了靈位底下,見是給自己的供品,孔方自然不客氣地吃了,隔了一段時間,侍婢們過來收拾,卻見卻見靈位下的食物早已吃得精光,

“呀,這是被誰給吃的了?”侍婢們叫了起來(彼世傳說34章)。

李棄好是尷尬,孔方故意讓他們看不見,那麽對於她們來說,屋子裏隻有自己一個人,無人進出,那除了自己吃了還會有誰,便隻能被迫承認。

“嗯,我吃的。”李棄說道。

“你自己的都沒吃完幹嘛吃人家的?”

“況且是一樣的嘛?”

這個理由顯然很不能折服這幾個八卦的女人們,不久以後,她們七嘴八舌地離開了。然後蹊徑鬧鬼的傳說很快就傳開了,傳到了修羅的耳裏。

有一個夜晚到了,此時的孔方全天陪在李棄的身邊,不是睡覺就是饒有興致地翻出了原先的東西七看八看,嘮嘮叨叨地講自己過去的事情,然而這樣的全天相陪,反倒是讓李棄很意外:

“你不用回鬼方域嗎?”李棄問道。

“為夫新娶,休息幾天再說。”孔方自豪地說道,“反倒是你,已經成了我的女人,難道不用拜見我的父親嗎?”

“其實,我也明白他的初衷,其實,他最愛的人還是你,甚至是他死撐著就是為了看到你成家立業,其實,你就不該現身去看看他媽?”李棄望著山腳上的長生殿,想起了即將遠去的修羅,突然感慨地說道。

孔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看到了孔方別扭的樣子,李棄無奈地搖搖頭,“哎,原以為我是超度了你,你心結化了父子兩就沒隔夜仇了。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啊?還是沒有解開心結嘛。”

“解啦解啦,若為夫化不開,便早就墮天成魔啦,你看看,現在為夫不是好好的嗎?”

“此話怎講?”李棄好奇心大起,於是問道(彼世傳說34章)。

“哼哼。”孔方苦笑了一下,“後來我怨念成鬼,不得超生,徘徊於人間,直到被曉寒父子給捉住了。當然,等待我的當然是受到大刑以後再去投胎的命運,可是沒想到,帝胄找到了我。”

“找你?”李棄不由得問道。

孔方點點頭,繼續說道,“你可知道,帝胄的頭發連著就是所有生靈的生死線,這千絲萬縷猶如蛛網一樣糾結複雜,卻條理分明,這些生死線被單獨放在了一個房間裏,隻因你的父親偷走了晝的生死線,搞得所有的生死線都亂了,你知道,帝胄本來就是個不善於整理東西的人,更何況他根本記不得所有生靈到底是用得那根線,如今亂了,他正頭痛沒人替他整理呢,而那時候,他聽說了鬼方域來了我這個過耳不忘的人,所以他苦口婆心地想吸納我進鬼方域,想讓我永遠管理他的生死線,甚至用了成為地祇這個條件,因為這樣還可以有新的肉身,所以後來我短短時間位置坐得比血見愁這個判官還高,這才遭他的恨呢。他哪裏知道,那玩意兒亂得很,即使我一頭青絲,一趟整下來頭也得白了不可,更何況半年就得整一次啊。”

“原來如此,”李棄啞言失笑,“那麽你呢?你是不是馬上答應了?”

“沒有,”孔方搖搖頭,“那時候我還糾結著要為自己報仇,他阿狼不是愛錢嗎?愛錢才出賣我的嗎?所以我發誓自己要成為天底下最有錢的人,要拿雞舌頭把他淹死以泄心頭之恨。”知道現在,孔方說起時還是有一股消不了的怨氣,就像是疤痕一樣,深深的鐫刻在了他的心裏。

“為此,帝胄給了我幾十年的時間,讓我自己努力成為天下最有錢的人,於是我努力賺錢,當挑夫,打漁,跑腿,拉車,什麽苦都受過,什麽活都做過,為的就是成為天底下最有錢的人,我記得,我是販賣人口起家的,我通過鬼域的關係,知道有誰不要孩子,便將他們收集起來,賣給需要孩子的家庭,我甚至貼心的幫他們找相似的孩子,這樣不容易被外人懷疑,漸漸的,我孔方變得小有名氣了,三十年後,我便已家私萬貫,富可敵國了。”

“之後我找到了出賣我的人——阿狼,哎——”說道了這裏,孔方長歎了一口氣,“我隻是忘了,他是一個凡人,僅僅隻有幾十年的壽命,當我努力賺夠錢的時候,他幾乎過完了一生。”孔方長歎了一口氣,心中積壓的怨氣就好像因為時間的推移而煙消雲散了,“那時候,我看見了衰老不已,奄奄一息的阿狼,那一刻,我積壓了幾十年的怨氣瞬間消失了。我聽說,他幾十年來也不好過,他的錢不久就花完了,接下來便苟且了活了三十年,據他的鄰居說,他從來沒有睡好過,經常會從夢中嚇醒,說看到了被淩遲後血淋淋、白發蒼蒼的我。他看到我的時候瞬間就把我認出來了,然而朝我跪下了,哎,那一刻,我心裏的怨便是怎麽也沒有了。”

孔方淡淡地說道,“他隻是個貪錢的小人,不值得讓我怨憤那麽久,之後我就釋然了,甘心成了地祇,隻不過,我愛錢的老毛病就再也改不了了。”

“哦,原來如此。”李棄說道。

“所以我對阿狼沒有仇恨,自然是不會墮天。其實我隻不過始終對父親還是耿耿於懷,此刻他若不跟我講清楚為什麽要將我千刀萬剮,我是不會原諒他的!”

而這時候,隻聽見門外的侍婢喊道,夫人,快出來,陛下來了。

“嘿,你看看這不是想來跟你說清楚嗎?”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就到了,李棄想著就覺得好笑,於是戲謔地說道。

“陛下,我爹?風僭越?!”沒想到自己剛剛還提到了父親,沒想到這不就出現了,這著實把孔方嚇出了一身冷汗,於是他就像熱鍋上的螞蟻,開始想要找出路逃走,然而隨便可以消失的他卻好像一時忘了自己是個鬼魂,居然說道,“他他他已經在前門了我逃不掉怎麽辦?”

“反正看不見你,躺床上去!”李棄鄙夷地看了孔方一眼,便小跑的出門迎接了。

直到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修羅終於在夢中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兒子,這些年來,說實話,他甚至連想也不敢想他,因為記憶總會停留在兒子死亡的那一瞬間,甚至連想到的都是血肉模糊的兒子,直到三天前,他闖進了自己的夢裏,還是這樣的完整,那一刻,修羅安心了,強烈的悔恨讓修羅必須想到一個補償他的辦法,為此,他想到了李棄。

這一回,修羅堅信自己做得對了。

月光之下,曲徑通幽的蹊徑頗有另一種韻味,盡管這裏很小,最初的目的隻是想把他當做一處書房,隻是修羅沒有想到自己鍾愛的地方被月暗看上了,記得月暗讀書的時候便搬來了此處,鍾愛的地方給了他最鍾愛的人,修羅甚至沒有一點的不舍,記得每日趕緊批完了奏折,便心急火燎地跑來這裏叫醒午睡未起的兒子,記得每一次,他都會向自己耍賴。

“月暗啊月暗,父親給你挑的人你是否喜歡,我真的希望,今日你終得償所願了。”

不管何時何地,月暗鍾愛的東西,也許自己永遠都會讓的吧,就像是這所蹊徑一樣,修羅覺得,兒子隻要開心了,自己也才會更加開心的。

那麽李棄呢?也許她注定了隻是自己的夢,一個年輕時的夢。

想至此處,修羅長吸了一口氣,他仰頭看著蹊徑牌坊上掛著的紅燈,搖曳溫柔的光讓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自己興起馱起了那個要摘紅燈的少女,那一刻,紅燈印著她紅撲撲的臉,是那樣的青春活力,還記得月光下跳舞的她,還有和何苦的把酒高歌,當年輕時的一切都以成空,他們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之中,隻留下自己孤獨一人活著,活著,而2000年後呢?何苦變成了自己的兒子,而自己是否要感謝上蒼再次讓她看到了李棄,即使這個女子終將成為自己的送終之人。

“若你早就是這般漂亮該有多好,或許我就會和何苦搶你了。”修羅釋然一笑,道。

遠處,一個零碎的腳步聲傳來,是李棄從茂密的樹叢中鑽了出來,她看見了遠處被人雙雙架著的油盡燈枯的修羅,這是進宮以來,李棄第一次仔細地看著風僭越,因為李棄怕以後自己就再也見不到了,如今的風僭越已經老了,老得讓人心疼,風吹起了他幾乎掉光的頭發,顯得是那樣的落寞,他的嘴癟了進去,說話也有些含糊了,慘白皮膚上布滿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數不清的老年斑,竟幾乎快將他慘白的臉給填滿了,如今,他的長胡子和眉毛也漸漸的短了,衰老並不能保持他最後的風度,他已經沒有了原來豐神俊朗的樣子,甚至頗有些浩瀚當年老去的樣子,原來就算是再漂亮的人兒,老去了也還是一般的樣子。時間就是一把殺豬刀,奪取了他的年輕,更奪取了他的生命。

“風僭越——”這個名字重新從李棄的嘴裏說了出來,因為她知道,此時的修羅已經什麽都明白了。

難道,瀕死的感覺會讓一個人更加的敏感嗎?李棄不懂了。

隻見修羅驕傲地一笑,一瞬間,李棄就像回到了2000年前,回到了過去,她看見了年輕的風僭越的影子,原來不管時間過去的多久,這樣的心境始終都不會變的吧。

“來——”修羅示意叫李棄過來扶自己,順便可以支走身邊什麽都不了解的外人。

李棄心中一酸,她真的很希望,風僭越能像以前一樣,驕傲地跨著駿馬,摘下自己的麵具,俯下身來,摸著自己的臉說我叫風僭越,那時的心動早已不服存在了,而眼前僅僅隻是個衰老的皇帝,甚至連走路都要自己相扶的老皇帝。也許比起風僭越自己,李棄更害怕風僭越的衰老,想到了這裏,李棄不禁落淚了。

“怎麽了,哭什麽?”風僭越望了一眼李棄,冷笑道。

李棄擦幹了淚水,沒有說什麽。

“即使你不說,朕也知道,你哭我老了是吧,你也崇拜那個風僭越是嗎?”

李棄點點頭。

“傻瓜,”風僭越苦笑道,“人總有老的一天,人永遠也不可能鬥得過天的,今天這樣,我已經很高興了。”

李棄愕然地看著修羅,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氣氛一下子凝重了起來。

“來,扶我進去吧,他就在裏頭吧。”修羅主動打破了這樣的沉靜。

李棄點點頭,看來修羅什麽都明白了,隻是他是個凡人,看不見孔方而已。便是今天,修羅來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他要在死之前,把心裏所有的話都說出來,說給月暗聽,或許這樣,自己才能安心的離去吧。

屋子裏,修羅看見了被翻亂的書畫,展開的全是月暗當年最鍾愛的作品,這讓修羅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兒子此時就在這間屋子裏,就在自己的身邊,他就和過去一樣看著畫,癡迷著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甚至,現在還翹著二郎腿躺在床上,等著自己叫他起來。

“李棄,你退下吧,讓我和他說說話吧。”修羅脫開了李棄的手,拄著弑神戟,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到床前。

李棄心中突然莫名地感動起來,這樣的修羅,就好像根本看得見月暗在哪裏似的。而此時卻是躺在床上的孔方真的被這一幕嚇傻了,他原以為父親看不見自己,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可父子的感覺就好像本來就是聯係在了一起,即使不用看,不用想,修羅都知道兒子的位置,甚至是兒子現在的心情。

本可以逃的,本可以消失的,可孔方就這樣木然地蜷在了床邊的角落裏,甚至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就好像自己的輕微的動作,修羅都能感覺一樣,此時的孔方就像是做錯了事在和父親鬥氣的孩子,那股怨氣,那股害怕,那種別扭,即使站在很遠處的李棄也能感覺得到。

“讓他們父子好好談談吧,”李棄釋然一笑,轉身關門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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