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世傳說

飄仙壹號

十、往事如煙

書名:彼世傳說 作者:飄仙壹號 字數:8205

吳緣孤獨地走在這條熟悉而又寂靜的小路上,這條路,她已經將近五十年沒有走了,離開這裏時,她18歲(按普通人年齡換算),如今,她已經將近24歲了,盡管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但是這裏的一切還是這麽熟悉,隔壁屋子裏遙望而看不見的桂花樹伴自己渡過了每日的一日三餐,在每晚海上怪獸的廝嚎聲中入眠,包括石板上的塗鴉,路邊的石子,這一切,都是這麽的熟悉,甚至做夢都會想起,然而,這裏同樣是她不敢麵對的地方,在這裏生長了180年,同時,也軟禁在此180年了……

吳緣知道,自己還不會走路、還不會說話的時候便已經跟著父親和兩個哥哥軟禁這個名叫瘟靈山莊的地方了,而關押自己全家的人便是海上的霸王——聶囂(彼世傳說10章)。liudianxing.com他是父親的死對頭,還有另一個身份,就是父親的情敵,自從母親死後,憤怒的聶囂才關押了父親,大致一方麵是解他的心頭隻恨,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強逼父親給他治病。

吳緣的父親是赫赫有名的施堂齋的神醫吳道行(施氏),所以求他看病的人很多,其中自然也有不是人的東西,這些事情,是後來吳緣自己慢慢知道的,她不曉得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隻記得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聶囂的身體不是很好了,他囚禁吳道行,甚至以子女家人逼著父親妥協,然而同樣恨死了聶囂的父親是個一個非常硬氣的人,在他關押的幾十年裏,盡管受盡了折磨,卻始終不肯救治聶囂一下,就是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下,吳緣慢慢地長大了。

她恨聶囂,恨他軟禁自己的家人,恨父親在他的折磨下死亡了,然而那時候她還很小,父親的音容笑貌,她都是模模糊糊的,而自己的仇恨其實是兩個的哥哥卻不斷地重複而得到的結果,那時候,她分不清是非,家人說聶囂是個壞人他就是壞人,家人恨不得將聶囂千刀萬剮,那麽做女兒的也要將聶囂千刀萬刮,那時候,吳緣沒有力量,但她知道,聶囂得了很重的病,所以她巴不得聶囂趕快死去。

時間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

被海盜扯著,奮力掙紮的小女孩吳緣幾乎是拖拉著帶回了瘟靈山莊,她不想回去,因為回去了就不再有自由了,她喜歡山莊外的石板路,喜歡石板路盡頭那長長的沙灘,一望無際的大海,隻有那裏,她才是自由的(彼世傳說10章)。

然而,當她以為自己的第一次出逃會遭到聶囂最殘酷的折磨時,而聶囂平淡的表情卻讓吳緣第一次感覺到了詫異,他不是一個壞人嗎?為什麽壞人沒有生氣呢?

“壞人!**的為什麽要關著我,我要出去!”這個6歲大的女孩衝到了聶囂的麵前,劈頭蓋臉地吼罵道。

然而坐在台階上的聶囂卻沒有生氣,比起吳緣很小的時候,健壯的聶囂已經變得消瘦而又蒼白了,“緣緣,靠著我這邊來做。”聶囂指了指身邊的台階,說道。然而他的一番好意卻遭到了吳緣的破口大罵,一點都不像一個小女孩。在他眼裏,吳緣是個桀驁不馴,難以製服的小野獸,相比起脾氣暴躁的她,二哥吳休早已是調轉牆頭,屁顛屁顛地跟著聶囂屁股後麵跑了,這個孩子,不喜歡自己的親生父親,對父親教導的醫術更是絲毫不屑,他喜歡聶囂的功夫,喜歡聶囂豪爽的性格,喜歡與聶囂一樣馳騁與大海,行俠仗義的神話,更可愛的是,他嘴上掛著拿聶囂的功夫以後長大了來殺死聶囂,可是心裏打著什麽小九九,隻有吳休自己知道罷了。聶囂不怕,即使以後白發蒼蒼,動彈不得的時候他也不怕,決定讓這些孩子好好地活下來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被他們殺死的準備了。

然而,這個很像自己的女孩子卻顯得這麽讓人別扭,她性格很倔強,人也很野,甚至很難讓人馴服,一個一點點大的女孩子,完全沒有女孩的可愛,更不會像其他孩子一樣撒嬌,然而這樣吳緣卻更讓聶囂有一種想要馴服的成就感。

“出去野了一天就自由了嗎?你就沒出息到一輩子隻當一個海盜!”聶囂看著吳緣,眼神中滿是譏諷與嘲笑。

“再怎麽也比被你關著強!”

“哼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來,明天還是這裏,老子帶你見識一下,什麽才是是真正的自由!”聶囂站了起來,偉岸的身軀讓人有一種征服全世界的快感,吳緣那時候就覺得,自己以後也要像他一樣,盡管是很壞的,但是卻能翻雲覆雨,甚至可以把眼前的這個仇人徹底的打敗,這是她的願望,更是她的夢想。

第二天,吳緣第一次出海,就像李棄那樣,她見識到了一片自己根本想像不到的天下,自此以後,她喜歡上了這片生養她的大海,她看到了聶囂隻身用渺小的身軀打敗世界最恐怖的怪物,看到了他毫不畏懼地穿梭與死亡之間,指揮著船隊捕捉巨大的怪物,比自己現在捕到的海鰌還要大千倍萬倍,脫下衣服,赤身的聶囂在陽光的朝曜下是那樣的健壯偉岸,全身的蜜色結識突起的肌肉,卻又全身的傷,猙獰恐怖。當他拿著魚叉,躍入了大海,卻又像琪兒一樣躍出海麵,就像海神一般,那一刻,吳緣迷茫了,這樣的神,會是一個壞人嗎?

至此以後,聶囂經常帶吳緣出海,吳緣死也不會忘記每次由聶囂的大手握著,興高采烈的出海,他的手很溫暖,很強大,卻又如此粗糙,每一個老繭都骼著她好痛,可吳緣還是喜歡聶囂牽著自己,記得每次出海回來,吳緣總會哭鬧一番,她希望像魚一樣,就像是怪獸也罷,和聶囂就這樣永遠呆著海上,不要回來了,不要見到自己的哥哥,不要見到滿是仇恨的家庭,更不想見到軟禁的自己。

然而隨著年紀的增長,聶囂的病重了,記得8歲那年,父親死了,躁動不安的她開始把怨氣發泄到了聶囂的身上,那幾年,她巴不得聶囂死去,她決定不理會聶囂,她要看著聶囂一點點的病死,以解心頭之恨,那幾年,每次出海,她都要和聶囂比試,就像一個不服輸的男孩子,然而現在回想起來,很多很多時候,都是聶囂讓著自己的。

再長大了點,直到聶囂握著自己的那隻手已經不能動彈,曾經偉岸的聶囂已經被病魔折磨得佝僂了起來的時候,吳緣終於意識到,聶囂離死神的越來越近了,帶著父親的仇恨,可是每次見到病弱的聶囂,吳緣真的氣不起來。

“小子,你又背著我偷偷出海!你媽的才幾歲啊?敢指揮老子的手下!”也許是出於對聶囂的不忍心,她實在不理解聶囂病成這樣了還想往海上跑,也許,碌碌無為地躺在床上等死根本不是聶囂的作風,吳緣知道,隻要聶囂還有一口氣在,他一定會轟轟烈烈地死在海上。

“我這不是做得很好嗎!”吳緣反駁道。

“媽的,氣死我了。”被吳緣頂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的聶囂連咳了好幾聲,半天才說出這句話來。

“總有一天老子要頂替你,坐上你的位置,跟你一樣當個海霸王!誰叫你殺了我父親呢?”

“別提你的父親,你是老子從小看大的,你名義上的父親你見過多少次,你自己覺得他對你好嗎?”聶囂生氣地問道。

“父親?”那時被聶囂一問,吳緣一愣,誠如聶囂所言,自己的確是在聶囂的手上帶大的,她其實對自己的父親很陌生,很害怕,甚至從來不敢開口叫他爹的地步,而父親對自己也很漠然,相比之下,聶囂對自己更好,吳緣所有的本事,幾乎都是聶囂教的,難道,真的自己的父親還不如聶囂嗎?

“不!錯了!自己和父親不熟,可他是我的親人,再說這一切不是聶囂造成的嗎?”動搖的吳緣反複告訴自己。

“如果你不是吳道行的孩子呢?”記得那次,聶囂突然冷冷地說道。

“去你媽的!誰不是我父親的孩子,你這個混蛋!”

記得那次,聶囂不置可否,隻是笑笑,什麽也不說,便起身走了。吳緣第一次看到了聶囂這麽蒼老的背影,蹣跚的步伐,微駝的背,原來他真的老了,那個偉岸的聶囂已經老了,也許沒幾年可活的了,吳緣有些難過,難道,自己真的希望聶囂死去嗎?

隨後的日子裏,聶囂的病越來越重,他奇怪的病折磨得他連走路都困難了,他不甘心死亡,一直以來看過所有的大夫都束手無策,聶囂就隻能等死的活下去,然而,這個天生熱血的男人根本一天才呆不住,即使被人扛著,也要到海上去,隨著吳緣變成了花季少女,聶囂也堪堪地活了這些年。

記得倒數第二次見到聶囂,自己已經17歲了,那一年,聶囂破天荒地放走了自己所有的家人——兩個哥哥,也不知為什麽,吳緣是最後一個走的,因為她想和聶囂告個別,因為她根本不知以後該怎麽麵對聶囂,所以她選擇逃避、流浪,然而她矛盾的選擇了假冒聶囂的身份,也許,這是她與聶囂最後的聯係,自此一別之後,便是永世也再見不到他了。那時候,吳緣很不舍,她甚至根本不想長大,還想一直在小時候那樣,被強壯的聶囂牽著出海,看著他在海上捕捉比房子還大的海鰌,自己在船上歡蹦亂跳的狂喊加油,然而,時間一去便再也不複返了……

“唉,緣緣,我送送你吧……”那一天,聶囂破天荒地很吃力地拄著拐杖起來送她,要知道,那時候的聶囂已經是好幾個月起不來床了,也許,聶囂也知道,吳緣的一別,對自己來說,也許就是永別。

他總是這麽緣緣緣緣地叫著自己,這個稱呼,隻有聶囂一個人會這麽叫,吳緣聽家人說過,1歲前她是沒有名字的,父親甚至連名字也不肯為她取,記得他們總是叫自己三妹三妹了,直到關進了瘟靈山莊,吳緣才有了自己的名字,她知道,這個名字是聶囂取的,顯而易見,明白人都是知道的,吳緣的名字表達的是聶鴞對自己母親什麽樣的感情。吳緣知道,自己在聶囂心中的地位到底是什麽樣的,每一次,他都是真麽親切的叫著自己,每一次,吳緣都抗拒不了這樣溫柔親切的稱呼。

想到了這裏,吳緣不知怎麽地,鬼使神差的扶住了聶囂。吳緣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裏,沒有離開過聶囂身邊,為什麽,明明要離開的吳緣卻是怎麽不舍,聶囂已經病成這樣了,自己還走,為什麽卻有這麽多的不舍。

“你真的以為我病得走不動了?”聶囂生氣地說道。

“………”

“放心,死不了!”聶囂說道。

“我……再過些日子回來看……你。”

“算了吧,老子活得很好。”聶囂釋然一笑。

這條石板路,他們走了很久,吳緣記得,自己小時候幾乎是跑下去的,因為接下來她就會看到她最愛的大海,然而今天,她卻根本不想走快,她甚至有一種錯覺,就像是所有人的玩笑話裏說得那樣——長得這麽像聶囂,是不是她女兒啊。那一刻,吳緣真的很想成為聶囂的女兒,從來沒有什麽家族的紛爭,從來沒有什麽軟禁與仇恨,要是聶囂一直以來,就是自己的父親,那該多好。

聶囂一直把她送到了小鎮外的海邊。

吳緣念念不舍地離開了小鎮,心中突然好痛,遠處越來越遠的聶囂,就跟石像一般,久久凝望著自己,根本沒有離去。吳緣加快步伐,最後跑了起來,那一刻,這個堅強的女人真的哭了。

18歲時,再次回到了滄海鎮,得知了自己走後,聶囂的身體一落千丈,甚至整日出海,就像有意折磨死自己一樣,吳緣憤怒了,就像聶囂以前怎麽對待自己一樣,她也把聶囂關了起來,也許在別人眼裏,吳緣這是在報仇,但是隻有自己知道,隻有這樣強逼的手段才能讓聶囂好好養著多活幾年,她真的不想讓聶囂死,真的不想。

那是最後一次見到聶囂,躺在床上的他隻是咳嗽著,幾乎連話也說不出來了,那時候,吳緣下定了決心,再也不想看到這樣的聶囂了,這對於自己來講,是多大的折磨。一直以來,他是吳緣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是敵人,是對手,是自己所有痛苦的根源,亦是自己的領路人,是自己心目中的神,是至親,甚至是慈父,他帶給吳緣永無之境的歡樂幸福,卻也給了她無限的遺憾……

然而,要叫吳緣就這樣生生地看著聶囂死去,吳緣真的做不到,最終她選擇了假扮聶囂,放逐了自己,然而五十年來,她無時無刻地不惦記著聶囂。

這條路,就像17歲去時那樣,吳緣走了很久很久,似乎比聶囂送自己的那次還要長,好要難過,心情還要複雜。她真的不敢去見他,去見到一個病得不知如何的聶囂,也許,她更加不敢麵對這樣一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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