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途風華錄

華楹

150、祭典

書名:凰途風華錄 作者:華楹 字數:5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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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寧下意識的反應,便是想把自己那張看了要吃不下飯的臉藏起來,如果說這世上她最不希望誰看到現在這副樣子,那一定就是姬重光了。

可是姬重光現在就在她麵前一尺處,他似乎已經完全習慣了黑暗,兩隻手扣住她的臉頰,拇指在她五官輪廓上輕輕摩挲,就像方才在用手指讀竹簡上的字一樣,但卻更仔細。

初寧把心一橫,反正現在頂著一個廚娘的身份,即使姬重光覺得醜,那也是廚娘醜,跟她可沒有關係。這麽一想,整個人都放輕鬆了,索性一聲不吭地由著姬重光摸來摸去。

也不知道他怎麽對一個廚娘這麽感興趣,手指在她臉上反複遊走,像小蟲子爬來爬去。初寧最怕癢,又不敢笑出聲,怕被姬重光認出自己的聲音,生生忍得表情都扭曲了。

借著一點微弱的星光,她好像看見姬重光的嘴角動了動,依稀好像露出了一點戲謔的笑意。初寧第一直覺便是自己眼花了,姬重光從來不會這樣笑,可一轉念又有些生氣,他對著一個麵容醜陋的廚娘都能笑出來,還用雙手摸人家的臉頰,摸了這麽久,真是壞透了。

初寧滿心都是自相矛盾的念頭,既嫌棄他認不出扮作廚娘的自己,又慶幸還好他不知道眼前這廚娘究竟是誰,正在胡思亂想間,看見姬重光偏了頭,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湊過來。

這是要做什麽……初寧不能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看來他的眼疾是真的很嚴重了,連這麽難看的廚娘都忍得下去。

沒容她做出什麽反應,房門處忽然傳來了一道怯怯的女聲:“重光……”

姬重光的動作猛地止住,初寧趁這機會,像隻滑溜溜的魚一樣掙脫出來。隻兩個字,她便聽出來了,那是從東齊跟隨而來的雲樂。

雲樂叫過一聲,人卻站在門口並不進來,直到姬重光返回室內,冷淡地“嗯”了一聲,她才小心翼翼地跨進來。從前東齊王宮裏備受寵愛的公主,此時隻穿了一件素色的輕薄衣衫,頭發鬆鬆地係在身後,一點首飾都沒有,因為姬重光不喜歡那些繁瑣的事物,每次見了都要不高興。

事實上,自從她跟在姬重光身邊,就沒怎麽見他高興過,他總是那副冷淡的樣子,雖然五官仍舊俊美英挺,可是那張臉,現在卻更多地讓她害怕。

雲樂不太適應黑暗的環境,伸出一隻手摸索著走進來,覺出窗子打開了,有些奇怪地向窗外看了幾眼。

姬重光似乎十分不耐煩,一把扯過她的手腕,把她整個丟在一旁的床榻上,同時手臂一揮,窗子轟然合攏,把頂著廚娘身份的初寧隔絕在外麵。

什麽也看不到了,隻依稀聽得見雲樂發出一聲嬌弱的呼叫,初寧忽然覺得好沒意思,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在這裏,轉身踢開一顆小石子,朝著膳房的方向慢慢走回去。

在她看不見的室內,姬重光與雲樂麵對麵坐著,雲樂的眼中露出懼意,從初寧那裏強行移植過來的新月形狀的疤痕,隨著她瑟瑟發抖的動作輕輕抖動。

不多時,君望也進來了,仍舊是那副帶著書生氣的模樣,對著姬重光問道:“怎麽?還是不成麽?”

姬重光伸出一隻手壓在雲樂的側臉上,那彎新月上飛快地閃現出一道光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他搖搖頭:“不行,已經試了這麽多次,說不定你告訴我的方法,根本就是錯的。”

“不會的,”君望很有信心地回應,“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九鼎,當年王都神殿裏丟失的東西,一半在你身上,一半就在這處疤痕裏麵。我見過那個小丫頭當年剛出生的樣子,出生時,她的臉上並沒有疤痕,唯一可能的解釋,就是那疤痕是素天心設下的禁製,用來封住她取走的那部分九鼎之力。”

他對著姬重光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也不管姬重光究竟看得見看不見,從容地說:“再試一次,也許這次就成功了。拿到完整的九鼎之力,何止晉王的位置,整個天下都可以是你的。”

祭典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初寧在心裏盤算,如果她是麗夫人,一定會在祭典之前,想辦法弄死姬重光,一了百了。越是平靜,越說明麗夫人在醞釀更大的舉動。

按照晉國的風俗,祭典的前一天,晚餐一定要在天黑之前結束,天黑之後,所有參加祭典的人,都不能再進食任何東西。這天夜裏,每人都隻能短暫地休息一會,然後天不亮就要早早起身,沐浴更衣,趕往祭典現場。

姬重光原本選定了一名庖丁,替他準備祭祀時要用的牲畜牛羊,可那人莫名其妙地生了病,上吐下瀉,怕弄汙了祭祀用的祭品,隻好臨時換一個人。選來選去,便選到了初寧頭上,指明了要她也一起去祭典現場。

比起東齊,晉國民風彪悍,祭祀的過程也原始得多,要用大量的牲畜,向先祖祈求庇佑。

麗夫人和荀氏,占了最右手邊一側的長亭,姬重光和景氏的人,便占了最左手邊一側的長亭。兩簇人遙遙相對,擺出一副近似於對峙的態勢。

初寧跟在一個又高又胖的祭祀禮官身邊,用紅色的布匹,把整隻的牛羊束住。那些牲畜都已經提前喂食了能夠導致昏睡的藥物,隻是減少了用量,讓它們仍舊保持清醒,卻沒有力氣掙紮,免得驚擾了先祖。

天光微微亮時,兩邊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初寧向景氏的坐席上看了一眼,忘憂垂著雙手坐在景桓身邊。一切事情沒有定論之前,忘憂仍舊是景氏的主母,這種場合是必須要出席的,隻是看樣子景桓用術法製住了她的雙手,免得她逃走。

初寧正想看看景元一或是赫真有沒有出現,從晉國王宮中派來的禮官,已經開始往祭台一側填充用來點燃火堆的幹草。

卜算好的時間一到,祭台四麵同時響起悠遠的號角聲,主持祭祀的禮官舉起火把,正要點燃祭台一側的幹草。

初寧忽然嗅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低頭一看,棕黑色的油液,正在腳下汩汩流動,在姬重光和景氏的坐席四周,已經蜿蜒成了小溪似的水流。

那是火油,東齊有時也會在祭典上使用這種火油,以確保祭台上的火焰不會熄滅。可是火油無論如何也不該出現在賓客的坐席上,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要借著祭典上點燃火焰的機會,向姬重光下殺手。

初寧想也不想,便直跳起來,朝著姬重光跪坐的位置便衝過去。滿場靜寂無聲,她不能說話,衝撞了祭典,不但是難以饒恕的重罪,更會招致晉國上下的仇視。她想著姬重光一向警覺又多疑,隻要讓他覺察出有些不對,相信他肯快就能想到來龍去脈和應對的方法。

可是她才走出幾步遠,迎麵便被一張毫無表情的木頭臉攔住了,歸妹手裏的劍,毫不客氣地指在她的喉嚨上,不讓她再繼續向前。

初寧滿心焦急,很想跟她說,歸妹大姐,再攔著我,你一心維護的主人就要沒有命在了啊。

可是歸妹這副油鹽不進的性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初寧隻要稍稍一動,她手裏的劍尖立刻就像小蛇似的跟上去。

就在此時,主持祭典的禮官,把手中的火把整個丟在了用來點燃火焰的位置上,火焰騰空而起,無數火星四下飛散。

那條蜿蜒在腳下的黑色“溪流”,遠處一直連接到祭台之上,轉眼之間,便已經成了一條火龍,把姬重光所在這一側坐席上的人,都圍攏在其中。

突然發生的變故,導致原本定好了祭典,已經無法順利進行下去。

初寧心中一急,手臂上再次出現了那種熟悉的熱感,她抬手想要撥開歸妹的劍,手上忽然覺得像甩了什麽東西出去一樣,回過神來時,歸妹握著劍的手已經鬆開了,短劍掉落在地上,歸妹捂住手臂,那張好像永遠不會出現任何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點不可置信的神色。

眼前的障礙去除,初寧顧不得思索前因後果,急急忙忙地上前,想要看看姬重光如何了。其實變故已經發生,身在火海正中的姬重光,無論如何都該知道了。可初寧滿心焦急間,連這一層也忘了,隻顧著快步向前,腳下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向前跌倒。

視線所過之處,是一段黑色衣袍的下擺,用金線繡著卷曲的雲紋,隨著獵獵的風聲微微抖動。姬重光在衣食用度這種瑣事上,從來不肯多花半點心思,衣衫上的紋飾,十餘年不曾變過,因此初寧一眼就認出來了。

初寧抬起頭,順著黑色的衣袍向上望去,正看見火光映照之下,姬重光冷冷地低垂著眼,像俯視一個卑微的仆從那樣,俯視著匍匐在地上的初寧,四目相對,卻一句話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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