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途風華錄

華楹

96、往昔

書名:凰途風華錄 作者:華楹 字數:57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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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寧捉住他亂躥的手,死死壓在胸口,一麵忍不住咯咯地笑,一麵把岷山的事東一件、西一件地講給他聽。

姬重光幾乎不怎麽說話,隻在初寧每次講完一件事時,便問一句:“還有呢?”

初寧心裏清楚,他想要自己說出來,跟景元一達成了怎樣的合作交易。雖然不知道他怎麽會知曉這件事,她心裏就是不願意,雖然此刻情動意亂,可是她跟他,其實算不上彼此了解。他是出逃避難的晉國公子,總有一天要歸國奪位的,他表麵上很滿意在東齊的安閑日子,所做的最大努力不過就是能夠留在這裏而已,可他背地裏手伸得多長,隻有他自己知道。

帶著雙頭巨蛇的蛋返回靈雀台時,她相信過了,結果如何?還不是不如不信,不曾有過幻想,就根本不會失望。

心念一轉之間,初寧鬼使神差地說出一句話:“別的都沒什麽要緊了,雞毛蒜皮的零碎事,講到明天也講不完。”她抬手攀上他的脖子,柔軟生澀地去吻他的唇。

姬重光起先一動不動地坐著,雙唇緊緊地抿著,被她像小狗似的胡亂舔了一臉口水,終於撩撥起火來,抱了她就壓在一旁堆放的厚重衣衫上,唇齒糾纏間低啞著聲音說:“隨你,你覺得高興就好。”

開宴的時間快要到了,又有一波險些遲到的人,急匆匆地踩著點兒趕過來。一進這處小隔間的門,先嚇了一跳,從來衣衫整齊、禮節周全、舉止紋絲不亂的重光公子,在堆成小山的綾羅綢緞中間,攬著一個姑娘,這場景本身就夠讓人心驚肉跳的。

從這天起,關於姬重光的傳聞又多了一條,臨都城裏傳說他迷上了素音家那個生父不詳的小丫頭,也不知道這個從前很少露麵的私生女,究竟有什麽特別之處。有人覺得姬重光過慣了東齊安逸的日子,早已經忘了母親兄弟流過的血,打算沉醉在溫柔鄉裏了。也有人私心猜度,那個小丫頭的生母,究竟有沒有從王都神殿帶回什麽東西,至今還是個未解之謎,也許重光公子看上的,不是人,而是這人背後的隱秘。

宮宴一如既往的無聊,太子新喪,齊王的諸位公子神色都有些古怪。其實他們內心裏都已經雀躍得快要按捺不住了,原本以為太子的位子坐得穩穩當當,其他公子都與王位無緣。可是沒想到太子自尋死路,現如今所有的公子,都在同樣的起點上了。

隻不過揣摩著齊王進來喜怒無常的脾性,諸位公子都很小心,太張揚了怕被人說不把君父、兄長放在眼裏,太哀傷了又怕齊王疑心自己為太子抱不平,隻能小心翼翼地獻上些保養身體的良藥,以表達對父王的關切之心,別的再也不敢多說什麽。

任誰都看得出來,諸位公子都開始蠢蠢欲動,從前用一副清高隱逸或是玩世不恭的麵貌做遮掩的,都開始竭盡全力表現自己能幹的一麵。

宮女開始傳菜時,初寧瞥見斜對角處的忘憂對她招了招手,便瞅準了個無人注意的空當,悄悄離席。出了殿門,卻不見人,隻見一張咒簽貼在道旁一棵槐樹的樹幹上。

初寧上前取下咒簽,按照忘憂從前跟她約定好的解封方法解了,一行字如煙花一般閃現:涼亭右轉,藏書樓。

她知道這是忘憂給她的路線提示,兩人不方便同行,隻好直接到目的地會和。宮中道路為了美觀,修得蜿蜒曲折,這一天開宴的時間又比較晚,初寧隻好邊摸索邊走,先找到宮中臨湖的一處涼亭,然後按照忘憂的提示右轉,拐進了一處幽深僻靜的院落。那院子裏隻有一座三層的小樓,正門前的匾額上提著兩個字:內藏。

藏書樓內每個拐角處都燃著長年不熄的燈火,術法幻化出的火光不需要罩子,風吹雨淋都不會熄滅。初寧沿著長長的樓梯,順利地上了三樓,剛一現身,便被人冷不防一把拉過來,捂住了嘴。

忘憂對著她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帶著她走到第三層最裏麵的一間屋子門口。忘憂取出咒簽,用手一揚,一句話要說的話便憑空出現在初寧麵前:往昔鏡有一隻食夢貘看守,不要驚動它。

初寧點點頭,忘憂又用咒簽幻化出文字向她解釋:食夢貘每個時辰都會醒來四次,距離下一次還有不到一炷香時間,必須在它醒來前離開,否則會被它當成噩夢氣息吞吃入腹,在這期間,不能提及也不能想到任何關於夢的內容,否則都會被它嗅到。

她的咒簽每次隻能幻化出不超過十個字,解說完成這一段,距離食夢貘下次醒來的時間已經很近了。好在忘憂對往昔鏡的用法還算熟悉,這一點時間倒也來得及。

慶氏世代為史官,查看往昔鏡的方法融入血脈,不必專門學習,隻不過經過練習的慶氏後人,能夠查看的時間更長、地域更廣,也更精準。為防止血脈外散,慶氏女子向來都是招贅夫婿,從不外嫁,隻有忘憂和忘歡的生母是個例外,成了齊王的宮嬪,又鬱鬱而終。

忘憂推開屋門,一麵足有一人多高的銅鏡立在房間正中,鏡麵打磨得異常光亮,清晰地映照出門口兩個少女的身影。銅鏡前麵,一隻渾身毛色灰青的靈獸,正盤在那裏打盹,身體隨著呼吸一起一伏,像座小山一樣。

她繞過食夢貘,站在往昔鏡前,把右手手掌緊緊貼在鏡麵上,合上雙眼,心思集中在十五年前,周天子王都神殿。

初寧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連呼吸都屏住了,銅鏡上貼著忘憂手掌的位置,起了一圈圈水波一樣的漣漪,鏡麵上像有一層薄薄的霧散去,浮現出一座巍峨莊嚴的宮殿,從簷角上形態各異的靈獸雕像來看,應該就是周天子的王宮了。

百餘步的石階之上,麵容清冷卻異常美麗的女子,正一步一步走下來,顯然是剛剛朝見過周天子。在她身後,一名清雋儒雅的男子,穿著帶有晉國特色的神官服飾,幾步急追上來,跟在素天心身旁說話:“素姑娘,上一次你在祭台上用舞姿幻化出四季幻象,手法真是高超,我看過以後想了很久,覺得你四季轉換時的動作,還可以更靈活些,你看……”

那人袍袖一揮,身前便現出一棵一尺多高的小樹,他的手掌翻動,隱隱似乎在模仿女子的舞姿,隨著動作,那棵樹上先是發出了嫩綠的新芽,接著樹葉越長越多,變得濃深翠綠,一陣風起,葉子漸漸變黃,飄零落入虛空,枝幹上隻剩下零星的枯葉時,樹木周圍飄起了雪花,漸漸堆積在枝幹上。

這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一般自然從容,與那人的氣質相得益彰,就連初寧也看得出,那個晉國神官的修為十分精湛。往昔鏡中的素天心,臉色卻越來越難看,轉身便走。

可那晉國神官還滿麵興奮地幾步追上去,說個沒完:“素姑娘,這一次的祭祀,王太後十分重視,我看我們找個時間,把所有的環節再核對一遍,主祭的那一支舞,我想還是我們兩人共舞比較合適,我的修為比你好些,你有幾處氣息虛浮,我可以托著你些……”

“有完沒完?”素天心終於停下了腳步,甩出一句冷冰冰的話來,“你這麽厲害,自己主祭就是了,找我說什麽?”

清雋的神官愣在原地,想不通自己哪句話唐突了佳人,馭靈者之間總是互相藏私,有時明明看出別人的修習方法有誤,也故意不肯說明,自己好心好意地幫素天心改進祭祀之舞的動作,怎麽惹得她發這麽大的脾氣?

隔著往昔鏡,初寧和忘憂都看得清楚明白,即使明知道是過去的事情,也忍不住替他著急。這位神官修行雖然厲害,在情感上卻跟個白癡差不多,不誇人家姑娘舞姿有多美也就罷了,還想幫人家改進,這頓罵真是挨得一點也不冤。

忘憂手掌浮動,像攪動池水一樣,攪亂了往昔鏡中的場景。鏡麵重新歸於平靜時,鏡內的場景又換了,似乎是某處內殿,一簾之隔,端莊的貴婦人正在開口說話:“你們兩個,是諸國之中選出來的佼佼者,現在大祭還沒有開始,竟然做出這種有傷風化的事情。”

簾外跪著的,正是素天心和那名晉國神官,看樣子,這人雖然手法笨了些,一片癡心最終還是得手了。

簾後的貴婦轉向那名神官,他的身上已經滿是傷痕,顯然已經受過了刑:“至於你,不僅玷汙了齊國選來的主祭人,竟然還損壞神器、強暴神殿中的侍女,我真是做夢也沒想到,你會如此品行不堪,真是太叫人失望了!”

初寧聽見那個“夢”字,心裏叫了一聲不好,想起忘憂之前百般交待,立刻轉頭看向忘憂。在她們腳下,那隻食夢貘喉嚨裏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響,整個脊背都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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