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途風華錄

華楹

62、尋蛇(2)

書名:凰途風華錄 作者:華楹 字數:6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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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寧被他氣得反倒笑了:“大爺,我真心敬你是條漢子,你都這麽視死如歸了,我不接你這話茬兒就太不應該了。來,咱們繼續。”

她反手捉住明瞬,從它身上靠近尾巴的位置,又抽下幾根毛來,撚成一束握在手裏,繼續往那人身上招呼。

無辜受累的明瞬“嗷”一聲直躥起來,兩隻翅膀使勁向後伸,卻遮不住屁股上禿了的那一塊。平日裏在初寧身邊占盡天下便宜、不吃半點虧的明瞬少爺,卻破天荒的沒有叫嚷,隻是遠遠地繞著圈,不肯落在初寧肩上了。

躺在地上的“大”人物見狀,也喊起來了:“哎哎,我說你這孩子,你是素遇那兔崽子家的,還是素衡那龜兒子家的,你們現在不請夫子教文字課了麽?我真是你大爺!”

“嗯?”初寧停了手,聽他叫出自己熟悉的兩個名字,知道他認出自己是素音世家出身,隻不過錯把自己認作了姓素的小姐。

那“大”人物動彈不得,生怕這看著嬌俏、動起手來卻心黑手狠的小丫頭再翻臉,不用逼問就自己主動交代:“素音世家常年用鬆香琥珀保養樂器,家裏東西和人身上,都帶著鬆香味道,你們常在家裏,習慣了,自然不會注意。我離家日久,你們一進來,我就聞出來了。”

“聞出來了你還想偷襲我們?”初寧又把手裏的鳥毛一舉,作勢嚇唬他。

“大”人物是真的被她撓怕了,見她動手,便要往後縮,偏偏又沒處可躲,急中生智之下又高聲喊道:“要不咱們聊聊蛇的事,蛋!蛇的蛋!”

初寧理著那叢鳥毛,這會卻又不急著問蛇蛋的事了。她管素遇叫二舅舅,其實素遇和素衡還有一個大哥素離,原本家主之位應該傳給長子,可是據說素家這個長子從小醉心求仙問道,後來更是索性雲遊四方,不知所蹤。

但是素離並不長這個樣子啊,家裏有素離的畫像,她是見過的。素家除了一個素天心美得天怒人怨之外,其他人都不過相貌平平,但那稀鬆平常的五官裏都帶著點不問俗事的超脫,所以個個外表上顯得仙風道骨、足可信賴。那畫像上雖說不過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但也看得出生得端端正正,並不是現在這副差點被認作野獸的樣子。

初寧用手指繞著鳥毛,湊到素離的正上方去看,剛才姬重光說什麽來著,這人是被藥物強行改變了骨骼形狀,所以才會變得如此猙獰可怖。

素離仰麵躺著,隻要初寧不再撓他的癢癢,什麽都好說,此時開了口,倒有點滔滔不絕的趨勢:“我跟你說,你別看我現在模樣嚇人,其實我從前也並不比那兩個龜兒子差……”一開了話頭,連自己跟素遇、素衡一母同胞都忘了,連自己和親爹都罵進去了。

這也怪不得他,他原本少年得意,出身在東齊數一數二的名門世家,將來又要繼承家主之位,風光無限。可不曾想被人暗下黑手,變成個容貌盡毀的怪物,又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偏偏他又對害他變成這樣的人無能為力,那感覺就像站在水塘邊看熱鬧,被人一腳踹下水去,這邊還在水裏撲騰,那岸上作惡的人已經拍拍手溜了,實在是窩火。

素離唾液橫飛地說了半天,目光忽然落在初寧的臉頰上:“啊喲,我可能還真說錯了,我大概不是你大爺,是你大舅舅才對。心心她,還活著吧?”

……初寧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投生在這個家裏的,外人看著仙氣兒繚繞,恨不得把素音兩個字摳下來,捧回家去當做吉物辟邪,可內裏都是些什麽妖魔鬼怪。

他能認出自己臉頰上的傷疤,自然就是知道素天心失貞受辱的事了,初寧判斷不出他是不是在套話,變相打聽外麵的情形,又或者是在故意套近乎,冷眼看著他,也不說話。

素離“嗤”一聲笑了,像是終於發現了什麽高興的事:“提起她你都沒什麽反應,那估計就是還活著了,我早就說,素遇沒那個本事弄死她……”

話說到這,他卻又不再繼續了,朝向初寧的方向費力地看了幾眼:“我記得你是叫什麽寧來著,我不知道你們要取蛇蛋幹什麽,我也不想知道。那蛇每個月生兩隻蛋,這十幾年來,我全靠這蛇蛋維持性命,你們來得巧了,這個月的兩隻蛋,我剛吃了一隻,還剩一隻。我告訴你們個訣竅,你們自己去取。但隻一樣,你出去以後,得替我做件事,就算是報答我了。”

初寧直到這時才開了口:“什麽事,說來聽聽。”

素離笑道:“我要送給你二舅舅那個龜孫王八蛋一件禮物,勞煩你幫我捎過去。”

……

素離在這暗無天日的密道裏生存了十幾年,早已經把地形摸得熟透,姬重光給他解開繩索,他就像影子一樣消失在幽暗深處,沒有絲毫印記留下。

姬重光和初寧順著那條路又向前走了不遠,便看見湧動的海水出現在前方。那海水泛著藍光,被看不見的無形力量攔住,形成一道水牆,卻並不流瀉下來。

兩人停在水牆前麵,姬重光忽然問:“你覺不覺得,你大舅舅根本就是故意被我們捉住的,想叫你替他跑這趟腿。”

“覺得了,”初寧半側著頭回答他,無意間又流露出一點在她身上並不多見的天真,“隻是我覺得,他想送給我二舅舅的那件禮物,恰好也是我想送的,二舅舅和二舅母見了,一定會開心死了。”

能把這句怨念頗重的話,說得如此清新自然,除了初寧之外,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她轉念又想到一個問題,蛇蛋隻有一個,他們兩個人取到以後,要怎麽分?可她鬼使神差地竟然沒有繼續想下去,隻是笑了一笑問:“裏麵都是水了,怎麽進去?”

姬重光低下頭來,聲音低低地纏繞在她鼻尖附近:“你忘了,我們在浴桶裏那回,我不是給你用過一件好東西麽?”

他的臉孔越來越近,因為太近,初寧反而看不清歸妹給他布下的那些傷疤,隻看見一雙純黑的眼睛,像身後深不見底的漩渦一般,快要把她吸進去,她見多了冷漠、暗算、譏諷、蔑視,尋常人一輩子也未必嚐得盡的苦澀辛甘,她已經都嚐遍了。甚至因為嚐得太多,已經麻木到無感。

可她以前從沒嚐過,有個人跟她一起,握著她的指尖穿過黑暗的滋味。她閉上眼,人生如戲,那麽落幕之前就盡量投入好了。

耳邊忽然“嘎”一聲爆響,明瞬啞著嗓子吼:“你倆還有在浴桶裏那一回?”

姬重光抬眼看了看這隻鳥,明瞬立刻就徹底啞了:“我就是隨便問問,我是想說……咳,要是沒打算談婚論嫁的話,事後就要采取點措施什麽的,那什麽,傷身……”

初寧忍無可忍,一巴掌扇在它屁股上,這隻鳥除了吃的多,知道的也太多了,知識都學雜了。

姬重光扭著初寧的頭,硬把她的臉轉過來:“避水珠要是離了水,很容易損壞,我直接放進你嘴裏,這樣比較穩妥,你用口水裹住就行了。”蒼天可鑒,他確實是不想損傷了這顆寶貴的珠子,他一共也就從九問閣買到了兩顆而已。

他最擅長做出一副端正不染的樣子,什麽事從他嘴裏說出來,永遠都帶著凜然正氣,可那義正詞嚴裏偏偏總還要帶上幾分邪氣,引著人不受控製地往歪處想。每每念頭剛一萌芽,便又被他一絲不苟的行動當頭棒喝,叫人不得不反思,必定是誤解了他的意思。

張嘴去接這動作實在別扭,可是已經一路到了這,她也並沒有那個豪邁氣概,說那什麽破蛋我不要了。初寧野蠻生長了十五年,終於扭捏了一回。

姬重光伸手扣住她的後腦,唇便湊過來。兩人在這個事情上其實都生疏得很,並沒有什麽經驗和教訓,上一回事發突然,稀裏糊塗就放進去了,這回有時間從從容容地放,反倒別扭起來了。

嘴唇還沒碰上,鼻尖先撞在了一起,酸澀的淚意直衝上腦。初寧反複做著心裏建設,這是正經事,不要慌,拿到了蛇蛋就各回各家,再不糾纏。

她一邊這麽想著,一邊把頭稍稍轉了個方向,她向來是個愛動腦筋的孩子,既然是鼻尖礙事,錯開些就好了。不料對麵也是個不肯輕易放棄的,不該動腦的時候亂動腦子,壞處立刻就顯現出來了。

兩人好巧不巧,都偏向了同一側,又是一個精準到尷尬的對撞。

初寧再轉……再撞……

姬重光伸出雙手,箍住了她亂搖亂晃的頭,接著深深地把自己的頭埋了下去。

初寧聽見他用從不曾有過的粗魯語氣叨念了一聲“你別動了”,接著便有一條強硬的舌頭分開了她的唇齒,卷著一顆小珠子橫衝直撞地進入她口中。

天旋地轉,頭重腳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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