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嫁經年

蔣姿

59 059 那麽巧

書名:此嫁經年 作者:蔣姿 字數:8753

蘇蘅回去之後,把自己遇到薛牧青的事跟司琴抱怨了一通,司琴不疑有他,反過來安慰了蘇蘅,蘇蘅一半是真的有氣一半是做戲,便表示自己這些日子不會再出門了,免得又遇到了讓她心煩的人。

不過蘇蘅倒也不會因為這樣便閑了下來,雖然不能出去,但是與許家、魏家的表姐妹們還是會下帖子往來,或者今日想嚐嚐這家的點心,明日想試試那家的酒,要不就是其他的小玩意兒,蘇蘅自己“不能”出門,那便隻能讓身邊的人出去做,作為她最信任的司琴,自然是當仁不讓。

雖然她想做的事是為了司琴好,可是畢竟騙了司琴,蘇蘅心中難免有些心虛,所以不敢親眼見到他們“相認”的場景,問過跟著司琴一道出去的人,知道他們漸漸相識,司琴本就是平和的性子,跟任何人都能合得來,那兩人又是有心討好和親近,就等個時機讓他們捅破那層紙,然後“親人”團聚了。

其實蘇蘅也不願意騙司琴,隻是十幾年過去,想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司琴的親人實在是太難了,十幾年都沒有找尋的話……要麽可能他們已經不在人世,要麽可能他們根本就沒想過要找回這個女兒……

畢竟,有司棋的例子擺在那裏,這世道對女子總是頗不公平,像張家那樣的人家,賣了一個女兒害了一個女兒還不夠,還要再賣一個,或許根本就沒把女兒當人看隻是當成了可以來錢的貨物罷了——其實蘇蘅也有些害怕,若是司琴的親人是像司棋父親那樣的人怎麽辦,她總不能真的讓司琴認下了那樣的親人,然後以後司琴就被那些人糾纏著不放,恨不得從司琴身上吸下血來——可是那是司琴的親人不讓他們相認的話也未免過意不去。

如今司琴的親人杳無蹤跡,蘇蘅反倒安心了些——橫豎那兩人的身家性命都握在她手中,量他們也不敢隊司琴不好,就當是給司琴找兩個仆人伺候司琴好了,如果他們想擺出“父母”的譜欺負司琴的話,蘇蘅也絕不會饒過他們的。

她始終記得上輩子司琴的心願,原以為這輩子能夠幫司琴達成,結果最後卻也隻是給司琴一個虛假的“家”,蘇蘅也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原以為司琴即將與“親人”相認,一場接連不斷的暴雨卻打斷了蘇蘅和魏九郎的計劃。

蘇蘅看著這莫名其妙下起來還不停的雨有些憂心——上輩子這時候,可沒有這突如其來的雨。

正因為如此,蘇蘅對此事毫無防備,若是以前發生過,她肯定會事先知會蘇會一聲告訴他這場雨會帶來什麽後果讓蘇會早做準備,然而而今蘇蘅卻是有些猝不及防的。

每日裏雨下個不停,蘇會卻並沒有閑下來,每日冒雨入宮與陛下和其他大臣商議,這雨來得詭異,隻怕會釀成災禍,到時候洪水肆虐,百姓流離失所,他們不得不防。

除了這些以外,蘇蘅還有別的擔憂——每有天災人禍,總有人會把罪責推到天子頭上,有時候不得已,天子便隻能順應“天意”下罪己詔——當今陛下下罪己詔與否蘇蘅不關心,蘇蘅隻怕有心人故意往太子身上扯,畢竟儲君也是君,蘇蘅怕有人借機生事。

再有便是唐允了。

唐允此刻還在澄州,本來就是這幾日要啟程回京,京城在澄江上遊,京城離澄州又不算太遠——蘇蘅擔憂這場雨隻怕是會讓澄江水位上漲,擔憂會波及澄州——若是唐允走水路回京的話……蘇蘅不敢往下想。

不知為何,蘇蘅突然想起了薛牧青之前那些話。

搖頭將那些晦氣的話從腦海中甩掉,然而心中卻實在是難以安定下來。

司琴見她似乎有些頭痛,過來給蘇蘅按了按額角,又見蘇蘅始終盯著外邊的雨,安慰到:“小姐且寬心,唐家少爺會平安無事的。”

蘇蘅歎了歎氣,沒有接話,又想起司琴的事來:“雨下了這麽些天,司琴你也沒辦法出去。”本來相認之事已經差不多可以定下來,偏偏這場大雨一來,便也隻能生生打住。

司琴放在蘇蘅額角的手頓了頓,蘇蘅察覺到了:“司琴你怎麽了?”

司琴避開蘇蘅的目光:“無事。”

“你分明便是有心事的模樣,”蘇蘅看著她:“司琴,有什麽事你不能與我說呢?”

司琴頓了頓:“其實……奴婢知道……那兩人隻怕是小姐找來的。”

蘇蘅愣了愣,沒想到司琴早就看穿了,事已至此,再隱瞞便也沒什麽意義,蘇蘅無奈地歎氣:“司琴,你是如何知道的呢?”

“一開始,奴婢隱隱約約猜到這兩人可能是奴婢的親人,隻是奴婢明白,這世間不會有那麽多巧合那麽多幸運,便多想了些,旁敲側擊了一番,便明白不是巧合了,”司琴神色有些不安:“小姐急著……將奴婢送走……可是擔憂奴婢……像司棋那樣……起了異心?”

蘇蘅搖頭:“你怎麽會這樣想。”

“奴婢雖然算起來也不是家生子,但奴婢自小在蘇家長大,深知蘇家的規矩,小姐且放心,奴婢不會做任何對不起小姐的事!”司琴發誓道:“奴婢可以將頭發梳起——亦或者奴婢可以盡快嫁了人到時候以陪房的身份隨小姐出嫁——”

“你我自小便在一起,你的為人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你跟司棋不一樣,”蘇蘅搖了搖頭:“司琴,我做這些,無非是想幫你脫了奴籍不要嫁給奴仆小廝,而是能找個好人家嫁了,以後生的子女也不必再去伺候人——你若是那樣想我的話……我們那麽多年的情分……你也未免太冤枉我了。”

司琴低頭:“是奴婢的罪過,奴婢以為小姐因為司棋的事,對奴婢起了疑心……誤會了小姐……”

“其實小姐的好意,奴婢也明白,”司琴歎了口氣:“隻是奴婢不願意離開小姐身邊,說句小姐可能會覺得奴婢不孝的話——且不說那兩人不是奴婢的親人……就算是真的,這麽多年沒有相處,他們在奴婢心中,甚至不及蘇家這些姐妹們、不及翟嬤嬤一家更不及小姐。”

“奴婢承認,奴婢的確有想過棗去找他們,然而並不是想相認,奴婢隻是……不甘心而已,”司琴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奴婢隻是想知道自己為何被拋棄……如果他們過得不好,奴婢貼補他們些銀錢就當做是還了生身之恩、若他們過得很好,奴婢也不會想要去認他們——他們拋棄了奴婢一次,焉知以後不會再拋棄一次?奴婢信不過他們,奴婢不敢賭也不想賭。”

蘇蘅歎了口氣:“如此,倒是我多事了。”

“奴婢知道小姐對奴婢一向很好,此事也是想讓奴婢過得更好,對此,奴婢銘感於心,”司琴抬頭看向蘇蘅:“隻是對於奴婢而言,離開了蘇家離開了小姐,奴婢便有些無所適從——小姐一心想讓奴婢嫁得好,奴婢卻一心隻想嫁給奴仆……小姐或許會覺得奴婢沒有誌氣……可對於奴婢而言,這樣才是最安心的生活。”

蘇蘅還是想要試著勸一勸她“司琴,你沒試過怎麽知道呢?你總要試著嚐試另一種生活,而不是把自己局限於奴婢的身份,也許離開了蘇家,你能過得更好呢?”

“奴婢知道,小姐怕奴婢離開了蘇家會吃苦,都做了什麽,奴婢都知道,可奴婢不想小姐因為奴婢的事欠了人情又失了錢財,”司琴搖了搖頭:“對於奴婢而言,沒有比幫著小姐做事更快活的日子了,除非小姐是嫌棄奴婢笨手笨腳不能用了,否則奴婢可不願離開小姐的。”

“罷了,便隨你吧,”蘇蘅知道自己勸服不了司琴,隻能是妥協:“等雨停了之後,便把這事揭過吧。隻是司琴,若你以後改了心思,隨時說一聲——”

司琴笑著搖頭,沒讓蘇蘅把話說下去。

這場雨下了整整七日才停下,京城內外,到處都有因這場雨而受災的人,等外邊平息了一些之後,蘇蘅陪著自己將那兩人送走,見司琴並沒有什麽後悔的心思,也隻能是無奈地喟歎一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她也不能幹涉太多,即使司琴的選擇與她想的背道而馳,她也隻能尊重司琴的選擇,反正她知道,司琴總不會像司棋那樣對自己便是了。

外邊亂糟糟的,她們也不能在外邊多呆,讓人護送著她們回去,途經唐家附近時,蘇蘅讓他們停下來,著人去打聽唐允的消息,卻見到一人咧咧蹌蹌地奔向唐家的正門所在,司琴看了一眼:“那不是長生嗎?”

司琴記得長生一點都不奇怪,畢竟當初司琴打算嫁的人裏,長生算是頭一個——奇怪的是長生本該跟在唐允身邊,緣何此刻她卻是孤身一人回了京城,唐允呢?

蘇蘅心中的不安實在是難以平息,讓人去唐家應了門,雖然沒有事先下帖子,但唐家的人哪裏會不知道蘇蘅是誰,雖然不明白她此刻上門是為了什麽,往裏邊通傳了一聲,倒也沒攔著蘇蘅,便讓她進去了。

她時常來唐家做客,對唐家也算是極為熟悉,根本沒讓人帶路,蘇蘅便知道往哪裏走。

遠遠聽見長生的聲音傳來,時斷時續的:“誰知道……突然會下那麽大的雨……我們無奈之下隻好將船靠岸……二少爺失足落入水中……跳下去救他的、尋他的人……也都沒能上來……雨一停小的便回來報訊……二少爺到底如何……小的也不敢斷言。”

蘇蘅走上前去,顧不上跟唐家的長輩行禮,隻是匆忙問道:“二郎他怎麽了?”

長生一直低著頭:“雨太大,江水湍急,下去的人沒有一個能上來的,從岸邊找去,也沒什麽蹤跡——”

長生始終不肯把“隻怕是凶多吉少”這句話說出口,蘇蘅卻是聽明白了,她隻覺得胸腔之內有股莫名的氣,脹得她難受異常,想再問個清楚透徹,卻感覺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司琴紅著眼守在她身側,蘇蘅想要起身,司琴連忙阻止她,蘇蘅起不來,隻能問司琴唐允的事後來怎麽了。

聽聞唐家和蘇家都派了人出去找尋,蘇蘅也還是放心不下,等她能動彈了,第一件事便是讓司琴去找了把劍過來。

司琴一臉的擔憂,沒能從蘇蘅這裏知道蘇蘅找兵器是要做什麽,問過了許氏和蘇會之後,得到他們首肯,這才把蘇蘅要的東西給拿來了。

當然,因為怕蘇蘅出事,蘇蘅身邊的人不免多了許多,她一舉一動都有人防著,似乎是怕她想不開一般。

蘇蘅讓人抱著劍,出了門。

幾番周折,問清了薛牧青的所在,蘇蘅便帶著人尋過去。

因為這場雨的緣故,即使是薛牧青這樣的閑職都沒辦法再閑下去了,薛牧青乍見到蘇蘅似乎是有些驚異和驚喜的:“阿蘅,你來尋我?”

蘇蘅不等他繼續亂說話,從丫鬟手中拔出劍指向薛牧青:“說,是不是你幹的?”

薛牧青滿臉驚愕:“阿蘅你在說什麽?”

他看了看蘇蘅手上的劍:“刀劍無眼,阿蘅你小心別傷著自己。”

“什麽叫如果我嫁他,他會死?”蘇蘅的手有些顫抖:“你剛說完這句話不久,他便出了事,你敢說這和你無關?”

“誰出了事?”薛牧青有些發愣,隨即醒悟:“唐允?”

薛牧青麵上的神色莫名:“唐允他怎麽了?”

“你還在我跟前裝模作樣!”蘇蘅滿心的悲憤:“你前腳在我跟前詛咒他,他後腳便出了事,這世間哪有那麽多巧合之事?你說,是不是你做的?”

“唐允出了什麽事?”薛牧青看了蘇蘅一眼,見她沒有要解答的意思,低下頭,神情有些苦澀:“隻因他出了事,你便對我拔劍相向?你對他就真的那般在乎?”

“不管他出了什麽事,都跟我沒有幹係,”薛牧青搖了搖頭:“阿蘅,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沒那麽大的能耐……若這世間真有那麽巧的事,那也許是天意吧。”

“我不信神佛,更不信什麽天意,我隻知道你是不擇手段之人,”蘇蘅盯著薛牧青:“那麽巧的事,不可能是天意,除非是人為。”

“我說了,我沒那麽大的能耐,你若是不信,那我也沒有法子,”薛牧青一臉的無奈:“阿蘅,事已至此……你還是回頭吧。”

“這便是你的目的是吧?”蘇蘅手抖得劍都拿不住,任由劍落到地上撞出聲音來:“你以為這樣的話,我便會屈從於你嗎?你錯了,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會嫁給他,就算是死,我跟你也不會有半點關係。”

“他若活著,我嫁給他,他若死了,我給他陪葬,”蘇蘅冷笑:“無論生死,我跟他都是夫妻,你別枉做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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