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嫁經年

蔣姿

45.045 不如意(嫑看)

書名:此嫁經年 作者:蔣姿 字數:7946

十月,魏九郎被人彈劾,不得已賦閑在家,十一月,秦五郎被指了外任,年後便要離京……其餘人如許十一、徐六等,均有不同程dù的斥責或者罷免,蘇蘅眼睜睜看著太子的臂膀被人一條條砍斷,然而卻也無力改變什麽。

自九月之後,她便不再出門,因為怕自己在外邊看到宋淺會忍不住上前質問她,怕打草驚蛇讓裴家二房起了提防之心,便隻在家中一心為司琴保胎。

十二月,裴三郎終於隨軍歸來,蘇蘅接到消息便讓人給裴三郎送帖子求一見,奈何裴三郎連裴家都沒進,直接入了宮,其間宮中賞賜不斷送往裴家,裴三郎卻始終沒有出宮,蘇蘅的人在裴家門外等到他,言明事關緊急,裴三郎與蘇蘅的人約定了第二日見麵。

十二月二十六日,蘇蘅醒來便看到了裴三郎的回帖,聽人回複是昨夜趁夜送回的,那時候蘇蘅已經睡去了,蘇蘅連忙命人幫自己打理,務必求盡kuài能夠見到裴三郎。

到了裴家門外,裴家卻言裴三郎身體有恙,不見客。

蘇蘅拿出有裴三郎印鑒的帖子,裴家卻依舊不肯鬆口,死咬住說裴三郎身體抱恙,無論如何就是不讓人入內見裴三郎。

蘇蘅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深,眼見著裴家門戶緊閉他們也不能硬闖,便讓人調了頭往皇宮方向而去。

太子依舊不肯見人,蘇蘅將東宮上下的人都求見了一番,如是者三,太子才終於肯見她。

這是太子受傷以來,蘇蘅第一次見到太子,比起“後來”見到的他的模樣,此刻的太子更顯頹唐,雖然他刻意讓自己麵上不顯露出那分頹勢,可是蘇蘅看得出,太子已經失去了以往的銳氣,才不過二十多的男子,卻不知為何顯得有些暮氣沉沉。

“表哥!”蘇蘅想起後來自己離京時太子不讓她喚他“殿下”而是讓她喚人“表哥”,心中一動,“表哥”兩字便喚出了口,爾後回過神來,連忙行禮,改口道:“殿下。”

“是阿蘅啊,”太子麵上多了一絲生氣,並沒有計較蘇蘅之前的失禮:“有什麽事嗎?”

蘇蘅顧不上和太子敘舊,連忙道:“臣――”

太子搖了搖頭:“自家人,不要多禮。”

“是,阿蘅求見表哥……”蘇蘅連忙改口:“是想讓表哥往裴家送些賞賜。”

“陛xià還有我這邊的賞賜,這幾日都有按例送去,”太子看著蘇蘅:“阿蘅,你為什麽要為他求賞賜?”

“阿蘅知道自己逾炬了,”蘇蘅連忙道歉,又解釋道:“隻是除此之外,阿蘅不知道如何才能見到裴三郎是否安好……”

“裴三郎與阿蘅約定好今日相見,”蘇蘅見太子看了自己一眼,知道太子隻怕也喝別人一樣以為自己找裴三郎是為了唐允的事,隻是此刻卻也不好解釋這些枝幹末節,隻挑了重點:“然而阿蘅今日去尋裴三郎,裴家那邊卻閉門不見,說裴三郎抱恙……然而以裴三郎的性子,即使抱恙,也不會違了約定……”

“阿蘅急於求見裴三郎,是想告知他讓他提防裴家二房,”蘇蘅想了想,到底是把宋淺的事隱去了:“阿蘅無意中得知裴家二房有暗害裴三郎之心,想要他小心行事……然而現在阿蘅見不到裴三郎,心中著實是慌了神了,擔心裴三郎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已經遭了裴家二房和宋淺的毒手。

太子背過身去,咳得撕心裂肺的,蘇蘅看著東宮的宮人上前來服侍太子,不免有些手足無措,擔心是不是自己刺激到了太子。

太子終於順了氣:“裴三郎剛回來,風頭正盛……他們應該沒有那個膽子敢在這時候動手的。”看樣子,太子似乎是知道裴家二房的心思的。

又見蘇蘅還是不放心,太子想了想便喚了太子長史過來,讓他往裴家一趟,除了賞賜之外,讓他帶了個太醫跟著,務必要見到裴三郎,並且把人帶進宮來。

回頭對蘇蘅道:“阿蘅你自己便別去了吧,與我手談一局等他如何?”

棋局剛過半,太子長史卻已經回來了,太子的手一鬆,棋子隨之落下。

蘇蘅顧不得看棋局,她隻是盯著跪在地上的太子長史,然而他說什麽,蘇蘅卻聽不清了,她隻知道――裴三郎居然還是死了。

其實她來找太子,心中還是存了一分僥幸,和太子想的那樣,裴三郎風頭正盛,裴家二房就算有異心有不滿,想來也不會這麽快動手,裴三郎不能見她,也許隻是裴家二房的人居中作祟不肯通傳而已,蘇蘅想借太子的勢,是想著太子的人在,裴家二房應該會有所收斂,裴家二房能擋住所有人,但是應該還不敢對皇權不敬,她想借太子的勢見到裴三郎,卻沒想到她借太子的手,證實了裴三郎的死。

太子已經帶了人去求見陛xià了,蘇蘅回過頭來看著棋桌上的棋局,太子最後隨意落下的那一子,恰恰成了一個死局。

蘇蘅到底還是沒把宋淺的事說出來,人已經死了,死後就還是讓他清淨一些吧,說出宋淺的事,無外乎就是給他的死多加一分淒涼或者給人以談資而已。

她在原地盯著那棋局許久,想要解開這個死局,卻毫無頭緒,即使把那顆誤下的棋子挑出,也失卻了意味――就仿佛……人死後,再不能複生。

太子始終未曾歸來,蘇蘅辭別了太子妃,渾渾噩噩地出了宮。

她棄了車駕,靠著雙腿往回走,天色暗沉,雪又下起來了,道旁堆積著的、還沒來得及清理走的積雪上,又鋪了一層絮,屋簷,遠山,腳下,到處都是一層白,仿佛有種粉飾太平的意味,然而總會有人走過,那抹白總會被人踐踏――這世間,何嚐有過太平!

所有的一qiē都是虛假的,所有的一qiē都仿佛夢境隔了一層,否則怎麽會事事都差了一步,明明知曉了後果,明明占了先機,可是臨到頭了,卻還是改變不了任何事。

蘇蘅不明白,既然她改變不了任何事,上天為什麽要讓她重活這一遭?

她曾以為上天眷顧她,所以給她機會改變自己“後來”所看見的命運,可裴三郎的死,讓她明白了,她改變不了任何事,所有的一qiē,似乎都像是在判官的命書裏寫好了的一般,不管她如何努力想要改寫命運,命運卻仿佛被注定了一般,變成它原本的麵目,嘲諷著她的無能為力。

這個年,注定過得不太平。

沉寂了半年多的太子重新出現在眾人麵前,連走動都勉強的太子跪在陛xià麵前,要求徹查裴三郎的死因。

裴三郎的父親當年是因救駕而死的,裴三郎後被陛xià選為太子伴讀,與太子私交甚篤,不管是出於對裴三郎父親救命之恩的感激,還是要為太子鋪路,裴三郎此人都至關重要,而今裴三郎靠著自己拚命得了功勞,陛xià有心讓他早早襲爵之際,他卻死了,這事情,無論是對太子還是陛xià,都是一種藐視與侵犯。

蘇蘅那日之後便因受寒而病倒了,病好之後,已經是年後,裴三郎的事已經塵埃落定,整個裴家二房以及宋家,都給裴三郎陪葬,所有與裴家二房交好的人家,都受了不同程dù的牽連,隻是,死再多的人又怎樣呢,裴三郎也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就連太子,也因為此事而加重了傷情,據說……那條腿再也不可能恢fù如初了。

因為她病倒了,跟著她的人連年都沒過好,蘇蘅好了之後便讓她們去與親人團聚,整個正院裏,隻留了向媽媽一個――畢竟,向媽媽在京城,也沒什麽親人。

司琴早在年前就被蘇蘅送到莊子上護著,蘇蘅讓向媽媽給自己設了一個小小的祭壇,祭奠裴三郎、祭奠……自己失去的那個孩子。

本來是祭奠的酒,最後卻全入了蘇蘅腹中,向媽媽苦勸無果,隻得去給她熬醒酒湯。

都說借酒澆愁,蘇蘅越喝卻是越難過,迷迷糊糊間,自己眼前似乎多了一個人,蘇蘅看著那模樣,似乎是司棋的樣子。

自從那次司棋暗害了她又逃走到薛老夫人身邊之後,蘇蘅便沒再見過司棋了,看她的神色似乎不太好,蘇蘅不免有些嘲諷――她之前把醉韻嫁了出去,司棋跟蘇蘅一般的年紀,卻窩在薛老夫人院中,既得不到重用,又沒能如願成了薛牧青的妾,司棋顏色好,可她這樣的人,即使薛老夫人有意要給薛牧青納妾,也不可能把司棋這樣會惹事的人給了薛牧青,別人都知道司棋想做妾,府中的小廝也沒人敢招惹她,司棋走到這一步,卻也是自作自受。

當然,蘇蘅覺得,眼前的司棋,可能是自己的幻覺。

她看見司棋跟自己跪下,說了許多似乎是懺悔的話,蘇蘅聽得迷迷糊糊的,心說即使是幻覺,似乎也太煩人了些。

她聽到那個司棋道:“小姐,您讓奴婢再回到小姐身邊吧,奴婢是真的知錯了,小姐……”

蘇蘅搖了搖頭:“你並不知道自己哪兒錯了,或許你從來就不覺得自己哪兒有錯……少在這裏騙我了……回到我身邊?”

蘇蘅笑了笑:“你這伎倆,我當初早就見識過了,沒用的,你以為我會信你?”蘇蘅想起“後來”司棋也是用過同樣的招數,隻是為了在她身邊能夠見到薛牧青而已,便覺得諷刺極了――不過,也許這個司棋真的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吧,否則怎麽會如此沒有新意。

“司棋,”蘇蘅看著那個自己“臆想”出來的司棋:“你就那麽想當妾嗎?”

司棋跪在地上,朝著蘇蘅磕頭:“奴婢願意為小姐分憂――”

“分憂,嗬嗬,”蘇蘅聽到這兩字便想笑:“你想要怎麽個分憂法?”

不等司棋回答,蘇蘅徑自道:“我不管你有什麽心思,別動到我頭上來――別再動到我頭上來。”

“你不是很有能耐嗎?”蘇蘅想起當初她給自己和薛牧青下的藥:“你不是有藥嗎,想要什麽不會自己去拿嗎?何必求人?何須求人?求人……不如求己……”

“求人不如求己――”蘇蘅喃喃念著,想到自己求蘇會讓自己和薛牧青和離,卻始終是不可得,心中那股鬱鬱之氣便又起來了,猛了灌了一口酒,將杯子和酒壺都摔了:“求人無用……求己,卻也不可得。”她的人生,仿佛一場笑話。

兜兜轉轉,所有她所知道的悲劇似乎都被一一印證,她重活一次、重回三年前的意義,似乎就是為了親眼驗證那些悲劇,就是為了將所有的一qiē都體驗過一遭一樣。

蘇蘅想起四個字――重蹈覆轍――她可不就是在重蹈覆轍嗎?

想要改變,卻似乎什麽都變不了,想要掙脫,卻似乎陷入了泥淖――

“奴婢知道了,奴婢明白小姐的意思了,奴婢不會辜負小姐的――”

蘇蘅覺得自己似乎真的聽到了司棋的聲音,定眼看去時,卻什麽人都沒有。

天太冷,風吹過,蘇蘅的酒也醒了些,向媽媽端著醒酒湯過來,聲音很是驚異:“奴婢不過走開這一小會,小姐你怎麽就把酒都喝光了。”

蘇蘅乖乖喝下向媽媽端過來的醒酒湯,向媽媽看了看四周:“是有誰來過嗎?”

蘇蘅還是有些迷迷糊糊的:“向媽媽,我頭疼,扶我回去歇息。”

向媽媽扶著蘇蘅,又看了看院中留下的東西,打了個哆嗦:“罷了,明日再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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