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碑

三休魚

第一章 烏有懸橋

書名:江湖碑 作者:三休魚 字數:8928

遼遠無邊的原始森林,綠的沒有一點新意,當陽光揮灑在突兀孤立的岩壁,夏日的熱情才被點燃。高聳的岩石如天外來物,不管從顏色還是形狀來看都和這蒼翠欲滴的叢林格格不入,周圍的空氣升溫將它反射起層層波動,在藍天下飄忽不定,如果有人看見定認為是海市蜃樓。

大岩石頂端偏偏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穿一身運動裝,淺色衣服後背已經被汗水染成了深色,手上提了一個背包,呆呆的看著另一個人。女的身著純白廣袖連身長褲,寬大的褲腳將腳完全遮住,從緊束的細腰一直看下去,修長的身材被展現的淋漓盡致,不知是否天氣過熱,衣領敞開露出黑色抹胸,卻怎麽也裹不完那誘人的雪白。

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麽到達那岩石頂部的,巨石垂直屹立沒有任何落腳地,岩壁沒有半點植物依附,離巨石最近的一座小山也至少相隔二十米,想要從緩坡上小山再跳過去也是不可能的。可看他們整齊幹淨的著裝與光潔纖細的手臂,也不像是通過工具攀岩而上的。

“你說的就是這兒?”男子茫然的看著地麵,又看了一眼眼前的人。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原來岩石表麵有一大片水區,正是烈日當空,陽光卻射不透它半分,漆黑詭異,不知深淺。白衣女子沒回答他的問題,臉上揚起一抹難以察覺的笑容,突然一腳將他踢飛,並奪過他手裏的背包,直接扔下了山岩。她轉頭回望這碧藍相間的河山萬裏,似是一絲不舍之情勾勒在眼中,一隻手扯下束起烏黑馬尾的綢帶,如瀑青絲迎風舞動,隨後一躍而起,抓起還未落地的他撲入了水中,這一係列的動作僅在一瞬之間。

豈止天昏地暗,仿佛完全被孤立在這一方黑暗的絕地,看不見聽不著,甚至感覺沒有絲毫水浸潤的濕意,黑暗中有一股強烈的暗湧拉著男子不斷下沉,在失去知覺前,好在還有一隻手牽著他。

待到他恢複意識的時候,天地已經大變樣,周圍站著一些似曾相識在夢中的人,記憶如流水傾瀉而來,宛如在曆史長河的支流走了一遭,即使是匆匆掠影,也能窺見一斑……

這是一條疲憊蜿蜒的長路,客車在午後的倦意中盤旋而上,半睡半醒的乘客在幾個急轉彎後紛紛坐起,有的拿出手機記錄窗外風景,有的拿出零食喂給身旁的戀人,還有人捂住胸口一陣嘔吐之意。

一個不起眼的青年一動不動的呆坐在座位,會注意到他完全是因為他旁邊的女孩,一頭烏亮利落的短發,姣美的麵容,透著與生俱來的不凡氣質。她靠在他的肩上,客車的急轉並沒有影響她看向窗外無神的雙眼,她已經保持這個動作幾小時了,換句話說,他也幾小時一直沒換姿勢了,生怕驚擾了女孩。

她叫韓韻,高二女生,容貌秀美,引得無數愛慕者追隨;成績拔尖,是老師眼中的優等生;多才多藝,精於多種高雅樂器;性格溫和,沒有半點高高在上的感覺;家境富裕,每天都會有一輛專車來給她送午餐。就是這麽一個可以說多少男生幻想不來的女神,卻唯獨傾慕於身邊這位。

秦陌,高中生,僅此而已。長得比較謙虛,身體有些多病,成績隻能說是一般。可能就是個**絲,可他從來不承認。要說關於他有什麽出彩的描述,那就是高一的時候和韓韻在一起了。

最近不知怎麽了,韓韻的臉上總掛著陰雲,和秦陌認識的她相差甚遠。一放暑假,韓韻突然叫秦陌陪她再去一次他們第一次旅行的地方。

神農架,一個從名字上聽就很神奇的地方,有兩人許多美好的回憶。猶記得一年前兩人來到這裏,心情和天空一樣晴朗,雖然是兩人第一次以戀人的身份遠出旅行,但氣氛並沒有因此變得不協調。

“你看,那座橋好漂亮!”晚霞中,韓韻指著遠處的兩座山欣喜的叫道。

秦陌抬眼望去,遙遠的叢林深處的確佇立著兩座山,其中稍微高的一座青蔥靈秀,綠樹半掩著翠峰的嬌羞。另一座沒有植被覆蓋,暴露的山岩拔地而起,與其說是一座山,不如說是一塊岩柱。

“哪兒來的橋,你看見彩虹了?”

“那連在兩山之間的橋啊,青藤纏繞而成,還結著白花!”

“哢!”一聲脆響,秦陌將這夕陽下認真的可愛的韓韻記錄在相機中,霞光傾透在她絕美的臉頰,惹白雲羞了臉,天地都為之披上了紅裝。

“你看,哪兒來的橋?你給我指指。”秦陌將手機遞過去。

“奇怪,那裏明明就有座橋啊,怎麽拍不出來?”韓韻看了看手機,又瞧了瞧遠方,焦急沒人信她。

“走了,這麽刺眼的光再不休息眼睛就會看見更多幻象。”秦陌順勢拉起韓韻的手,跟著人群繼續走,“再說那個地方是原始森林,沒有景點的,我們也去不了。”

這張照片一直保留在秦陌的手機裏,這種抓拍的類型他最喜歡,沒有任何做作的姿勢,何況照片裏的人是韓韻。

思緒回來,客車已經停在了景點外。韓韻一言不發就下了車,總算追上了她,可秦陌也不敢說話,從來沒見過她現在這個樣子。

遊客漸漸走遠,韓韻突然拉住秦陌鑽進了路邊的樹林。秦陌大惑不解,站在原地不動了。

“如果我說我要走這裏過去,你會陪我嗎?”韓韻認真的看著秦陌的眼睛。

“別開玩笑了,再過去就是沒開發的森林,很危險的。”麵對韓韻突然的發問,秦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反正我就要過去,你可以留在這裏。”韓韻冷冷的扔下一句話就往叢林深處走去。

他怎麽能丟下她不管,猶豫片刻過後,秦陌終於跟了上去。看著秦陌終究還是來了,她眼眶居然紅了,可是她依然什麽也不說,弄得秦陌不知所措。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天黑前必須走出這片森林,快一點。”韓韻加快了腳步。

不知道這片森林會不會像電視裏看到的那樣危機重重,野獸、蟒蛇、毒蜘蛛,甚至連開的花都能致人死地。背後時不時傳來幾聲怪叫,樹上總感覺有東西在躥動。兩人牽著手心驚膽戰的繼續前行,不知過了多久,一座山擋在了兩人眼前。

秦陌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了,手機都快沒電了,還好可以靠太陽能充電,拿出來曬曬。韓韻直接就往山上走,這麽一路走來,好像她是有明確目的的。

上到山頂的時候,又是紅霞滿天,這個場景似曾相識,直到秦陌看見山對麵的巨型岩柱,眼睛都快瞪了出來。原來韓韻一直想來的就是這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現在你仔細看看,那裏是不是有一座橋?”韓韻一點要休息的意思都沒有,指著前方的懸崖外邊說。

秦陌湊到前麵,將兩山體之間的空當都掃視了一遍,怎麽也沒發現她說的那個橋。像一棵綠色的樹幹,兩頭都是根,生在兩山的岩壁上,橋上每隔一段距離長著高高的喇叭狀白花,每一個都有籃球那麽大,還忽明忽暗的冒著微光,就像一排路燈立在橋的兩旁。然而韓韻描述的這些,秦陌是一點也沒看見。

看了秦陌的反應,也不知怎麽的,韓韻眼圈又紅了,這次終於沒忍住哭了出來。看她哭的樣子,秦陌嚇壞了,可接下來韓韻的舉動,讓他仿佛置身噩夢一般。韓韻慢慢走到懸崖邊,抬起一隻腳就要踏出去!

秦陌飛身攬回了她,兩人摔在了地上,韓韻被秦陌死死的抱住腰,可她哭的更厲害,在秦陌的印象中這種程度還是第一次。

“韻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給我……給我說,別想不開!”秦陌的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他知道韓韻一定是遇到了什麽大麻煩,她好像都有些精神失常了……

“你也不信我……那裏真有座橋……真有座橋!”韓韻一頭撲向秦陌的胸口,哭的更傷心。

“有有有,你說有就有,別做傻事啊。”

忘了是怎樣的安慰,韓韻總算平靜下來,靠在秦陌胸口睡著了。一個人靜靜地目睹了夕陽的淹沒皓月的升起,秦陌把很多種可能都想了一遍,其中最可能的猜想有兩個,一是韓韻精神有些錯亂,也許受過什麽打擊,可是對於這樣一個各方麵條件都很優秀的人來說,會受什麽打擊呢?還有一種情況,連秦陌自己都不敢多想,韓韻的眼睛能看見常人無法看見的東西!

這想起來就有點邪乎了,秦陌不由得回頭看了看背後黑壓壓的樹林,一陣涼意湧上心頭。隻記得那是秦陌很小的時候,有天晚上在小區裏和朋友玩,突然有個人指著一棵昏暗路燈映照下的樹上說,上麵有個抱著樹幹的老太太在看著他們,可是秦陌和其他夥伴怎麽也沒看見。從那以後,每當晚上獨自路過樹下時,秦陌就不自覺的加快腳步,因為他總覺得樹上有個老婆婆在看他。

在這片無人問津的山林,伸手不見五指,處處潛藏著危險,可懷中還有個熟睡的戀人,說什麽也要強忍著內心的恐懼,秦陌打起精神,留意著四周的風吹草動。

韓韻終究是醒了,這次她出奇的平靜,靠在秦陌胸口,望著漫天的繁星,沒有了城市的霓虹與煙塵,星月相映得如此清晰。韓韻不再理會那座子虛烏有的懸橋,開始回憶起和秦陌的點點滴滴,如果每一顆星星都守護著一對戀人,你和我又屬於哪一顆呢?

就在兩人沉浸在如夢往昔之際,突然一道明亮的光束劃破夜空,瞬間又消失在茫茫星河。

“流星!你許願了嗎?”秦陌激動的問韓韻。

“親愛的,並不是每一顆流星都會給沒準備的人許願的時間。”韓韻淡淡的一笑,背後這個男人雖然人高馬大,內心卻和小孩一樣。

那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文藝作品裏的橋段並沒有出現,心中難免有些小失落,不過能夠看上一眼已經比很多人幸運了。

月灑清輝,星雲如水。正當兩人各自神傷時,夜空突然有了變化,淡藍的星河如瀑布般傾下,蒼穹盡染,一瀉汪洋。這竟然是一場大規模的流星雨!難道是天意讓兩人彌補剛才的遺憾?每顆流星宛如滄浪之水,匯成了漫天的星海,淹沒了美不勝收的長夜漫漫,也點亮了韓韻眼角無聲流淌的滄海珠淚。

“這一次你總有足夠的時間了吧。”流星雨落完,秦陌又問起。

韓韻強忍著哭泣,不讓身後的秦陌發覺。“太美了,我完全忘了許願。”在她看來,秦陌不過會許下什麽天長地久的願望,要是以前她還很願意相信,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我們……分手吧。”在又一陣平靜的對話後,韓韻輕輕的說出了沉重的五個字。

黑夜瞬間安靜下來,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韓韻等待著秦陌的答複,她並不焦急,因為這的確很難回答。可是時間一點點過去,秦陌始終沒有任何反應,韓韻扭頭一看,原來他早已沉沉睡去……

如果不是一覺醒來就看見對麵的山崖,一定以為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夢,若不是仔細一看那山崖上站著一個人,秦陌也不會剛睡醒就從地上彈起來。韓韻……韓韻竟然背對自己站在對麵的岩柱上!

“韻兒!”秦陌衝到懸崖邊,對韓韻大吼道。

“你要是相信我,就過來找我。”韓韻轉身,雙眼怎麽還有些腫,看她身子搖搖晃晃隨時都可能摔倒,一定是昨晚沒休息好。

“小心!”

秦陌突然大喊,可對麵的韓韻好像已經聽不太清,連連後退的腳踩空,整個人掉進了一個池子。岩柱頂竟然有一個池子,更奇怪的是韓韻掉進去的時候沒有濺起一滴水花。正當猶豫之際,韓韻開始拚命的掙紮,在秦陌記憶裏,她可是會遊泳的,可為什麽她越陷越深,難不成是抽筋了!

這可如何是好,想要到對麵去救韓韻,就必須跨過這大約二十米的山穀,她究竟是怎麽過去的?萬分危急的時刻,秦陌想起了韓韻那個無數次的強調――那裏有座橋!

秦陌隨手從地上撿起幾塊石頭,朝前方的山穀間平撒出去,令他驚異的是,還真有幾塊沒有落下,在空氣中彈了一陣後停下消失不見了。這次眼見為實,讓秦陌不得不相信韓韻的堅持。

即便是親眼所見,麵對空無一物的千尺懸崖,秦陌還是不敢快速通過,就算是第一次蹦極的人係了根繩子也不是說跳就能跳的。他邁出一隻腳,在半空中還真探到了一個落腳點,慢慢地來到了兩山的正中間,此時水已經沒過韓韻的胸口,秦陌一狠心,重心下移,索性手腳並用,穩健而更加迅速卻相對狼狽地到達對麵的岩柱。

此時水已經沒過韓韻的脖子,一隻手還伸在外麵用力的揮著,看她一臉釋然,與其說是求救,不如說是揮手作別更像,秦陌的心突然感覺一陣刺痛。眼見韓韻轉眼間被水吞沒,秦陌不再多想,一頭紮進水池,霎時間一片黑暗,天旋地轉,誰也沒料到平靜的水麵下緊接著一個強勁的漩渦,瘋狂的拉扯著秦陌不斷下沉,根本感覺不到水灌進口鼻,就這樣瞬間地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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