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綺箏再出乾寧宮時,心已冰涼,也就不怎麽覺得外麵的風寒冷刺骨了。
年錦安看見傅綺箏失魂落魄的樣子連忙過來相問:“娘娘怎麽了?”
傅綺箏雙眸無神,仿若與已遊離於這塵世之外,全然聽不進去誰在說什麽,怔然前行走入雨中,仰首任冷雨澆濕容顏,縱橫滴落,已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淚。
傅綺箏此舉把年錦安嚇得不輕:“娘娘。”趕緊撐了傘追上去替傅綺箏遮擋雨水。
從乾寧宮回到景頤宮,傅綺箏都是那副六神無主的樣子,連濕衣都不換便將自己關在寢殿內,萬分焦急的年錦安和水霧她們守在門外不敢離去。
發髻濕透,水仍順著發絲一滴滴落下,傅綺箏在銅鏡前靜坐到深夜,神情呆滯,那眉心的朱跡已經暈開淡去,凝眸……
“以後任何事都得一五一十告訴朕,朕與你之間永不相瞞。”
這話音似猶在耳畔,可她終究是瞞了他,他生氣是應該的,可為何不肯聽她解釋,為何不肯相信她。霎時潸然淚下。
時隔多日,那晚發生的事滴水未漏,宮裏依舊雲淡風輕,隻是在不明真相的眾人看來,宮裏毫無征兆地悄然變了天:元帝竟已逾半月不曾踏進過景頤宮一步,也不曾召過貴妃前去,貴妃似毫無緣由地就失了寵。
半月以來,傅綺箏未踏出過景頤宮一步,總將自己關在寢殿內。任何時候都鮮有言語,沒有人知道她與元帝之間發生了什麽,景頤宮的奴才也隻能幹著急。
他沒有廢她的貴妃之位。也沒有責罰於她,唯有這冷落的滋味――苦不堪言,更勝一切刑罰。在那夜的情形下,最終他一句“外傳者斬!”將這事掩蓋平息,究竟是為了她的周全,還是為了他的顏麵。
傅綺箏寧可相信是前者,隻覺愧對於他。時間流逝。他的氣是否消了?是否肯聽自己解釋?這些日子以來,傅綺箏已想得十分透徹,這件事說到底錯都在她。若肯早些言明一切,是否就不會招至誤會、生出嫌隙。
如此僵持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心結也該有解開的一天,傅綺箏再也坐不住了。拉開殿門走了出去。
“娘娘要去何處?”
傅綺箏徑直出了門去。頭也不回地言道:“乾寧宮。”
李常海等奴才都候在乾寧宮外,看見傅綺箏前來著實一驚,過來行禮:“貴妃娘娘。”
“皇上在嗎?”
“在是在,不過……”李常海頓住了,似有難言之隱。
傅綺箏即道:“本宮要見皇上。”
“今日不便,娘娘還是先回去吧。”李常海勸道。
傅綺箏心下卻早已打定了主意,她既然已經來了,就沒打算白來一趟。貴妃仍是貴妃。傅綺箏執意要闖,李常海等人哪裏敢往死裏攔著。傅綺箏最終還是進了乾寧宮去。
既然沒人通稟,她便徑直往勵政殿去了,但勵政殿空空如也,元帝並不在裏麵,傅綺箏又往寢宮找去,這一下見是見到了,隻是,不如不見……
元帝摟著徐倩然在窗前賞景,時不時又相視笑語。傅綺箏站在寢宮門前,愣然看著裏麵的一幕,淚漸漸朦了雙眼。看來為此事所累的她一人罷了,花落無聲,雁過無痕,美人在懷,唯她黯然轉身。
“貴妃娘娘。”徐倩然喊道。
傅綺箏駐足,轉過身去低著頭輕輕一欠:“參見皇上。”至始至終沒看過他一眼,隻因方才那一幕早已灼得心生疼,不忍再視。
“來這裏有事麽?”元帝的語氣極為平和,就好像他們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傅綺箏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一切還有解釋的必要嗎?
“記著,以後就算有要事也不得擅闖。”
傅綺箏駭然抬頭看向他,卻見他麵無表情,說得十分淡然,那勾在徐倩然腰間的手,一刻也不願鬆開,他這是怪她打擾了吧,從無人敢攔到不得擅闖,傅綺箏不禁自嘲,時過境遷。
“還不退下。”元帝淡淡道。
“臣妾……告退……”傅綺箏徐徐欠身,轉過身背對之際,無人得見,那滾落臉頰的淚。
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宮裏,不知這路所往,但去到何處,又有什麽區別呢?一陣讀書聲傳來,傅綺箏駐足轉眼一看,原是到了景福宮,那院中讀書的人影都長這麽高了。
泠鈺看見了傅綺箏,合上書拱手道:“兒臣拜見貴妃娘娘。”
傅綺箏走了進去,看著泠鈺不禁喟歎,五年了,待這些孩子懂事,蕙穎、泠鈺、泠宏都該恨她不是嗎?她冷漠地看著尹氏枉死,她親自給文月送去了毒酒讓其“畏罪自盡”,她將陳家置入萬劫不複之地……
泠鈺見傅綺箏神色消沉,且一言不發,遂問道:“綾娘娘怎麽了?”
傅綺箏搖了搖頭,輕言道:“沒事。”與泠鈺走到井亭中坐下,緩緩開口相問,“鈺兒還記得母妃嗎?”
泠鈺點了點頭,又問傅綺箏道:“綾娘娘,母妃從前是不是做了很多錯事?”
傅綺箏無奈地笑了笑:“在這宮裏誰還沒個犯錯的時候。”正如現在的她,一步錯,便要自食其果。
泠鈺見傅綺箏眼眸中泛起了淚光,急道:“綾娘娘怎麽哭了?”
傅綺箏擠出了一絲微笑,伸手正了正他的發冠:“看見鈺兒這麽刻苦,綾娘娘高興。”
“兒臣從小就沒了母妃,綾娘娘待兒臣就像母親一樣,兒臣長大後定會孝順綾娘娘的。”泠鈺認真地說道。
傅綺箏抱住泠鈺,霎時熱淚盈眶,心下卻是百般陳雜。
泠鈺笑說:“等綾娘娘以後生了小皇弟,兒臣就教小皇弟讀書。”
傅綺箏撫著他的頭緊貼在肩前,哽咽:“鈺兒。”心下苦笑,如今已成了這番局麵,她還能有自己的孩子嗎?
“娘娘怎麽在這兒,讓奴婢好找。”年錦安進來道。
傅綺箏鬆開泠鈺,拭去眼淚。
“娘娘這是怎麽了?”年錦安擔憂不已。
傅綺箏並未作答,隻問道:“何事?”
年錦安神色憂慮,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姑姑有什麽話就說吧。”事已至此,還有什麽是她傅綺箏受不住的。
“皇上剛剛下旨封了淑儀徐氏為麗嬪,遷居宛福宮主殿,讓娘娘在兩日內務必將麗嬪遷宮之事打理妥當。”
麗嬪,怎麽不直接封個貴妃呢?傅綺箏揚唇冷笑,木已成舟,無可奈何,遂淡淡道:“讓內府著手辦吧。”
“皇上讓娘娘親自督辦。”
傅綺箏驚愕:“什麽意思?讓本宮去盯著那些奴才給她搬寢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