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華夢

華萱

第九十七章 靜待時機

書名:宮華夢 作者:華萱 字數:7721

傅綺箏並未待他作答,徑直往門那走去,守衛將她攔了下來,傅綺箏站在門前回眸看著他,那鄭元之自然是歡喜不已,連忙走上前來,遣開了門前守衛。

傅綺箏邊走邊說道:“你也算是個奇才,為何要委身在這山上。”

“告訴你也無妨,祖父曾是幫著太祖皇帝打下大寧江山的公孫將軍,為寧朝鞠躬盡瘁、身先士卒,可那安辰淩就因為公孫皇後毒死了他心愛的趙夫人,便將公孫一族斬殺殆盡,連祖父也未能幸免,我爹僥幸逃脫,帶著祖父的舊部躲進這千裏之外的霧隱山,隱姓埋名做起了山匪。”鄭元之憤然。

傅綺箏聞言雖是同情,可到底是公孫皇後謀害趙夫人在先,縱使寧太祖處置過重,但已是過去的事了,再多評述亦無用,便隨口說道:“原來如此。”看來那些守衛訓練有素也是情有可原了。

鄭元之笑了笑說:“說到底在下的家世也算是將相之後,配傅姑娘以為如何?”

傅綺箏無奈道:“家世好壞又如何,宮中女子哪個不是出身官宦世家,可人心卻是卑劣難測,爾虞我詐。”若不是她們連番算計,又豈會出宮避難以致流落於此。

看了看周圍,山間小路,參天茂木蔽日,此起彼伏的鳥鳴不絕於耳。“你要帶我去哪兒?”傅綺箏問道。

“去了自然知曉。”

路過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一邊臨山,山石嶙峋,林間卻是平坦,竹林茂密,一眼望不見前路也看不清身後,猶如天然屏障。傅綺箏停下步子不再前行。

鄭元之見狀問道:“怎麽了?”

傅綺箏抬頭環顧這片竹林,徐徐說道:“這片竹林讓我想起了一位好友,她叫悠竹,是鎮南王府的郡主。”

“那又如何,虧得那鎮南王姓賀不姓公孫,不然未必有什麽好下場。”

傅綺箏微微莞爾:“我喜歡這裏,你派人去將雲上音取來。”

鄭元之雖心下猶豫,怕這是傅綺箏設的圈套,但卻不忍壞了她的興致,便也照做了。好在傅綺箏並沒有什麽不該有的心思,老老實實待在這竹林等待。

婢子安置好琴桌蒲團,站到一旁侍候,風過竹林,瑟瑟作響,琴聲清冽如涓流潺潺,柔然繞林,雲上音,不愧為天下之名琴,華鴛曲,卻是許久沒彈了。公子應安穩回宮了吧,雨霏還好嗎,晴初又身在何處,爹娘應當急壞了吧,眼眶微潤,不,她要好好的,要好好地回去,不然誰去庇佑那兩個丫頭,誰去安慰家人,能活著出宮,便能活著回去。複手指更加用力挑著琴弦,聲聲愈響,商羽音徹竹林。

鄭元之坐在一旁,青睞不已:“隻知姑娘舞藝精妙,原來琴藝竟也是一絕。”

傅綺箏纖指輕撫著琴弦,淡淡道:“府中深閨閑來無事,除了學學這些把戲,便也無其他消遣。”

“這把琴怕是隻有綺箏姑娘才配得上,就贈與姑娘了。”鄭元之笑說,回想起之前的旋律,惑然問,“綺箏姑娘所彈之曲,在下從未聽過,可否告知是何曲?”

“鄭莊主不也精通曲藝,不妨自己猜猜。”

“善曲又如何,女兒家的心思,哪是說猜就能猜得透的,這曲應是姑娘自己所作吧。”鄭元之一句便猜中了一半。

傅綺箏搖頭道:“鄭莊主猜不透我,我又如何能猜透鄭莊主,如今眼前的莊主,不像當初風華競遇見的那個人。”

“江湖險惡,若不懂隱藏自己,何以保住性命,如今這是我的地界,自然不需要再偽裝,不過我對姑娘的情意,至始至終都是真的,半點不假。”鄭元之認真道。

秋風起,落葉飛舞旋落,傅綺箏默然了好一陣子,才笑了笑說:“讓我留下來,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綺箏姑娘請說,別說一件,就是十件,隻要元之能做到,一定在所不辭。”

“也不是什麽大事,隻不過是我想每日午後來此處小坐撫琴,你可同意?”傅綺箏看著鄭元之,很是期盼他首肯。

“這有何難,隻要你喜歡,我每日都陪你來。”

傅綺箏莞爾頷首,她斷然不能拒絕鄭元之的陪同,那樣他便會起疑,不過倒是可以將他帶來的這些隨從婢子逐漸遣掉,哪怕遣遠些侍候也行。

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連著幾日傅綺箏夢到了皇城,夢到了元帝和文月正在禦花園中並肩賞花,或是文月已生了皇子,元帝寵愛不已,還有種種,可結局都一樣,先是任憑傅綺箏怎麽喊,二人都聽不見,爾後忽然元帝又猛然轉身斥責:“你與那鄭元之苟且,竟還有臉回來,你不是說過你寧可自盡也不會讓皇家蒙羞嗎?”接著便是驚醒,額頭滿是冷汗,抱膝坐在床上,漆黑一片,清淚暗流。

傅綺箏的確有愧,她委曲求全,在鄭元之麵前強顏歡笑,曲意逢迎,可這一切都是為了逃出去,也許這謀生之道說到底就是苟活。死了又如何,親者痛仇者快,她的命早就不在自己手裏了。

天明,外麵喧鬧起來,披了件衣裳下床,拉開門一看,那豔麗的紅色灼得眼生疼。

“姑娘這麽早就起來啦。”芙蓉停下手中的事過來道。

傅綺箏裝作不知:“你們這是在?”

“恭喜姑娘了,現在全莊都在忙活著籌備姑娘跟莊主的婚事呢,連這小院也要悉心布置起來。”青蓮邊說邊拿著紅綢掛起來。

芙蓉扶著傅綺箏說:“奴婢伺候姑娘姑娘更衣梳洗吧。”

她已可以隨意出入院子在莊子裏轉轉了,滿眼皆是紅色,躲不了,避不及,卻又不能讓別人看出絲毫的排斥。午後鄭元之總會準時出現,陪著她去竹林彈琴,琴聲卻是越來越壓抑了,再不複當初明亮。

鄭元之也微微察覺到了異樣:“怎麽了?”

傅綺箏一邊撫琴一邊黯然歎道:“彈琴弄曲本是雅事,這些個隨從婢子跟著,未免擾了興致。”

鄭元之卻道:“這也是為了你我的安危著想,咱們即將成親,若是現在出了差池可如何是好。”

傅綺箏揚唇一笑:“我一柔弱女子,還能逃得出你的霧隱山?”

“不急,等咱們成了夫妻,這莊裏莊外任你出入,隻是如今還是小心為妙。”

傅綺箏停下撫琴,看著鄭元之:“你既不信我,又何苦要娶我。”

“不是不信,是……”鄭元之為難道,看了看一旁的隨從婢女,無奈吩咐道,“你們退遠些伺候,別擾了新夫人。”

“是。”那些人便退後站得遠遠的。

鄭元之問道:“如此可好?”

傅綺箏麵無表情,敷衍道:“姑且這樣吧。”

山莊已是熱火朝天準備著婚禮,到處一片喜慶熱鬧,下人皆改稱傅綺箏為新夫人,時日無多,傅綺箏閉門在房中已是心急火燎坐立難安,隻知哥哥定然還在等待時機,可時機卻不待人。

芙蓉在外麵敲門:“新夫人。”

“何事。”傅綺箏問道。

“莊主讓奴婢送喜服來讓新夫人試試看合不合身。”

芙蓉推門進來,將嫁衣放在桌上,笑道:“奴婢伺候新夫人試嫁衣吧。”

傅綺箏看了一眼那鮮紅的嫁衣,淡淡道:“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先出去。”

“這……好吧。”芙蓉便退出門去。

伸手撫摸著衣麵,這是全天下女子都期盼的衣裳,自己穿上會是什麽樣子呢,拿起衣裳,托盤中一片竹葉翩躚落地,俯身拾起,葉上無字,但葉尾顯然被人為摘掉,傅綺箏知曉這是傅祺的暗示,可這是在暗示什麽呢,不禁顰眉苦思。

“去尾……去尾……”輕聲念叨,恍然大悟,這是傅祺讓她設法讓鄭元之不帶隨從,知曉了哥哥的意思,傅綺箏稍稍寬心,至於隨從一事,心下也有所主意。

梳妝綰發,金鈿步搖,看著鏡中的自己一襲嫁衣似火般絢爛華麗,原來穿上嫁衣竟是這個樣子,微微莞爾,這是世間女子最美的衣裳,可是,縱使喜歡,穿在身上卻沒有一絲愉悅,因為這嫁衣永不屬於她,傅綺箏知道這一生都不可能穿著嫁衣嫁給自己所愛之人,因為,他是大寧王朝的君主,給不了再普通不過的三媒六聘,也沒有八抬大轎。有的,隻是內府的馬車,浩蕩長龍。那秀女的宮裝,可算嫁衣?

聽到腳步聲在門外停止,傅綺箏側眼看著門道:“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開了,鄭元之看到傅綺箏的一瞬便已是驚為天人、傾慕之至,愣然著迷,站在了門前,如醉如癡。

傅綺箏整了整衣袖,攤開手,端莊佇立,看著鄭元之,含笑問:“如何?”

“真乃絕世佳人。”鄭元之的目光已然凝滯。

傅綺箏沉眼看了看衣著,笑道:“我算得了什麽,我的妹妹文月,那才是傾國傾城之美人。”

鄭元之正色道:“弱水三千,隻取一瓢。”

穿這一身嫁衣給他看,隻當是報答他相救之恩,可說到底若不是他先行設計,自己又豈會落到這般地步。

趁鄭元之得償心願之時,傅綺箏忙說道:“今日可否隻你我二人前去竹林?”

“這……”鄭元之仍是猶豫。

傅綺箏沉了臉色:“有何不妥?”

鄭元之見傅綺箏已然不悅,無可奈何道:“好。”

從午後至傍晚,除了微風、竹林、琴音依舊,再無其他,傅綺箏越等越發心緒不寧,這是怎麽回事,一見那身旁坐著的鄭元之怡然聽琴,沒有絲毫警惕,後日便是婚期,時日當真無多了,莫不是哥哥出了意外?

越想越是膽寒,再無心思彈琴,也不管那鄭元之,起身匆匆返往山莊,誰料剛出了竹林,抬眼竟看見林外站著好些隨從守衛,比往日跟在身後的,多出三倍不止。傅綺箏愕然,好個鄭元之!

“綺箏,你聽我說……”鄭元之追了上來一把拉住傅綺箏,欲解釋。

傅綺箏猛地掙脫,目光怨念:“這就是你的承諾。”

“這也是為了……”

傅綺箏冷笑道:“你若真怕,大可把我關起來,不用假惺惺地順從。”說完拂袖揚長而去,回到房中將房門緊鎖,任憑芙蓉和青蓮怎麽敲都不開。

傅祺究竟是見勢不對,還是出了什麽意外,傅綺箏心急如焚,明日是最後的機會,若失之,即是萬劫不複,轉眼靜默看著那襲紅衣,心下已然堅定,若真到那一步,便著這一襲嫁衣,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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