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前往內務府的馬車，綺箏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府門便放下簾子，今日隻是初選，過了還得回府等候消息，雖不是就此離家，心裏卻仍有不舍之意，輕歎了口氣，坐在車上，一言未發。秦氏安排了雲兒和貼身丫頭萍兒送她去內務府，兩個丫頭倒是一臉喜色。綺箏聽到車外有些喧鬧，撩開簾子向外探去，原是到了集市，兩旁的店家正招呼著來往的客人，街上人頭攢動，小販的攤上擺放著各式玩意兒，一處賣首飾的攤前占滿了和綺箏年齡相仿的姑娘正在挑選，‘她們該是多自由啊，十幾年來我邁出府門的次數屈指可數，雖是錦衣玉食，卻好比關在金絲鳥籠裏，到了今日，便會走上官家女亙古不變的路，而她們到了適嫁的年齡就能嫁一戶平凡的人家，相夫教子，日子雖窮卻自得其樂，而我呢，不知是關在哪處冷清的宮殿裏淚和著歎’她搖搖頭，窗外好一番熱鬧景象，與坐在車上的她顯得格格不入。
“雲兒，萍兒，那些人是不是比我幸福多了。”綺箏凝視著窗外，淡然地說道。
雲兒和萍兒相視一眼，大概是不知綺箏為何會問這樣的問題，在她們眼裏，綺箏當然是幸福的。
雲兒看了看窗外，笑道：“自然是小姐比她們幸福多了，小姐是老爺夫人的掌上明珠，從小吃穿不愁，不像他們是為了生計而奔波，若是像奴婢這樣的女兒家，爹娘養不起了，便賣給大戶人家當下人，換來一口飽飯，奴婢命好，進了傅家為奴，若是爹娘狠心，怕是清白之身也沒了。”
“是啊，是啊。”萍兒一連點頭。
綺箏放下簾子，笑了笑，沒有說話，她們的答案綺箏已經猜到了。
車架忽然得飛快，應是怕誤了時辰，外麵聲音漸小，路也不那麽平坦，有些顛簸，不一會兒，車停住了。
“四福，怎麽了？”雲兒掀簾問道
四福探了頭進來：“小姐，前麵的車太多了，過不去。”
萍兒向外看了看，小姐，好像真的過不去了，要不咱們走過去罷。”
綺箏點點頭，扶著雲兒的手下了馬車，望了望四周，路有些窄，前邊兒排滿了馬車等候著，後邊仍有源源不斷的車駛來，見路不通，大都下了車，從車上下來的待選秀女，個個披金戴銀，珠翠滿頭，就連衣服也是金線銀線繡成的，華麗不凡，難以看出家世參差。也罷，哪怕是地方官的女兒，遇上選秀這事，家裏也會拿出一輩子積蓄置身行頭，這可是關係家族榮譽的事啊，要是選上了，得到的豈止那點容華。
綺箏回過神來，吩咐萍兒和四福在此等候，隻帶著雲兒帶著向內務府走去。
雲兒湊到綺箏耳邊，小聲說道：“小姐，你看看她們，哪個不是使出全身功夫打扮啊，小姐你卻穿得跟平時一樣，不是被她們比下去了嗎，降低了咱們的身份。”雲兒一臉不高興，嘟著嘴
“雲兒。”綺箏一絲嗬斥的語氣道，雲兒低下了頭。
也難怪她會這麽說，綺箏低頭看著自己的衣著，一件粉色蝶紋長裙，外罩薄紗，淡紫色的絲帶束腰身，繡著芙蓉的絲履，至於頭上，隻綰了一個簡單的髻，插了一支鏤空蝴蝶銀簪，垂著流蘇，簪子自是普通，貴隻貴在簪子中央鑲著的夜明珠，要是在晚上便是奪目的焦點，可是現在是白天，就跟普通的珍珠沒什麽分別。這身打扮是在平日已是不俗了，可是現在周圍的秀女個個金玉環身的打扮還真把她比下去了，對於選秀，她本來就是不在意的，又怎麽會在乎被別人奪了光彩呢。再說內務府看的不一定是衣裳行頭，看的怕是後台有多硬，即便是美若天仙的女子穿著鳳袍去，若沒什麽來頭，不光不會入選，反而會被治大不敬之罪。而大家閨秀即便姿色平庸，也遠比殊色的小家碧玉容易中選得多。
“五妹。”身後傳來一個甚為熟悉的聲音。
綺箏驚訝的回頭，緩緩而來的人群裏那個熟悉的身影，她抑製不住喜道：“二姐，你怎麽會在這裏。”
雲兒似也很驚喜：“見過裕親王妃。”
綺姝走過來：“起來罷。”又過來拉著綺箏定了眼地瞧：“今兒本打算回府送你，可是起晚了，到家的時候你已經走了，沒辦法，隻得走近路到內務府候你，剛到就看見萍兒在那邊候著，我就快步追過來了，趕巧你沒走遠。”
自綺姝嫁給裕親王，每逢節日才回府，有時會跟裕親王進宮度佳節，平日難得一見，今日二姐能來送她，綺箏一時高興得也不該說什麽好了，隻是一個勁兒的笑著。
“今日隻是初選，還勞煩姐姐舟車勞頓來送我，叫我不知說什麽好了。”她笑道
綺姝也笑了，伸手正了正綺箏發髻上的簪子，看著她：“那就什麽都別說了，我出嫁也那麽些年了，咱們也沒好好聚聚，你又快進宮了，日後想見就更難了，今日說什麽也該來，咱們走吧。”說罷便拉著綺箏的手向前走去。
“你啊，姐姐知道你不想入宮，可是咱們這樣的人家的女兒有誰能躲過呢，當年姐姐僥幸，得先皇賜婚才未入宮，可是王妃始終不及皇妃，咱們傅家除了外公在朝堂的依靠，這**也沒個人在，你進宮了，對咱們傅家可是大有益處，傅家的興衰榮辱，全係在你一人身上了，既入之，則安之，不管你樂不樂意，你都得在那兒活下去，還要好好的活下去，明白嗎。”
綺箏點點頭：“知道了。”她知道姐姐會如此勸她，可是這幾天，這樣的話已經煩了，厭了，忙道：“姐姐今日可還回府？”
“恩，等下送罷你進去，姐姐就先回去了，陪娘敘敘家常，等你回來。過段日子，祈洵奉皇命巡查江南一帶，我也得跟去，這一別，再見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綺姝笑著說。
綺箏微微莞爾，沒有再說話，低著頭挪著步子，隻覺前麵豁然開朗許多，抬頭一望，到了內務府前麵的壩子。已經有許些秀女在此等候，她們或談笑著，或拿著胭脂盒之類的補妝，也有站在原地擰帕子，不知所措的，綺箏不禁想笑，緊張也不用緊張成這樣吧，雖然她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在外人麵前，她仍是一臉淡然。
邁著步子走到廣場中央，打望四周，前邊兒不遠站著一個正在搽胭脂的女子，生得貌美，旁邊的丫環拎著包袱站在一邊，想必是從外地來京選秀的。綺箏站在原地，不知幹什麽，她看看姐姐，姐姐好像在等著什麽，沒有說話，也沒有要往前走的意思。無奈，她隻能四處望望了。
忽然，站在前邊兒的人齊刷刷地望向她，‘難道我這麽快便成眾矢之的了？’她心中一緊，扭頭看向綺姝，綺姝卻望著後邊兒，她忙回頭看去，一位殊色女子款款而來，她的容貌一時間讓所有人都暗色了，隻是穿著稍遜樸素些，一件淺綠色長裙，沒有什麽花紋，流雲髻上插著一支玉簪，兩朵小小的絨花，她的臉上有些羞澀也有驚愕，怕是想不到自己會如此引人注目，原因或許她不知，但綺箏心裏裏自是清楚不過了。她的相貌既是叫人羨慕也是嫉妒，隻是看得出她沒什麽家世，空有傾世的容貌，自然這羨慕就成了嫉妒，若她有些來頭，那眾人就不會那麽不屑地看著她了。
她向前挪著步子，走到綺箏麵前時，向她微微一笑，沒有停步子，綺箏回了一笑，接著回頭看向後邊兒的秀女。
“哎呀。”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
綺箏忙回頭看去，竟是剛才那個女子，不過她的衣服上多了一抹豔紅色，與一身綠色打扮不相容，她焦急得不知所措。
“這位姐姐，真是對不起了，都怪這丫頭笨手笨腳的，撞了妹妹，將胭脂抹在了姐姐衣服上，弄髒了姐姐的衣服，回頭我定好好教訓她。”是她身旁的一個女子，說完低眼瞪著一旁站著的丫環。
那丫環一絲驚恐道：“小姐，奴婢錯了，小姐饒了奴婢吧。”一邊說一邊抹著眼淚。
“好了，妹妹也別怪她了，她也是無心的。”女子無奈道。“既然姐姐肯原諒她，妹妹也不好說什麽了，隻是姐姐如此選秀對姐姐不利，禍是妹妹闖的，姐姐若是不嫌棄，妹妹這裏有件備用的衣服，姐姐拿去穿罷。”她命丫頭從包袱裏拿出衣服遞給了女子。
“好啊，那謝謝妹妹了。”女子欣然接過衣服，連連讚道：“好漂亮，謝謝妹妹了。”她的身影擋住了手裏捧著的衣服，綺箏好奇不已，既然那衣服如此漂亮，為何她自己不穿呢？她眼前的這一幕仿若一出戲一般的撲朔迷離。
女子道過謝後，慢慢轉過身來，綺箏才看清了她手上的衣服，心裏猛然一驚，果然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