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文軒清冷的勾動唇角，猛將金顏嬌淩空抱起，朝六尺寬的合歡大床走去。
———
次日清早，曙光射穿濃濃的秋霧，照耀人間。
端親王府又迎來了嶄新的一天，院子各處盡是奴才侍女們忙碌的身影，到了每日晨昏定省的時刻，一眾旖年玉貌，精心打扮過的貴婦們，拖著華美的錦衣羅裙，戴上名貴的金玉珠翠，由貼身丫鬟攙扶著，絡繹不絕地往漪瀾院裏魚貫而入。
正殿陸陸續續的坐滿了人，濃鬱的脂粉氣息把殿內的名貴熏香都給壓了下去，王妃姑蘇漪蘭端坐主位，白鳳兮坐在側首，往後便是慕容琳和西林燕，以及王府裏其他的妻妾。
今天的白鳳兮有點反常，裝扮一改往昔華貴豔麗的格調，穿了一身乳白色疏落曇花紋交領長衣，配了條平素無奇的月白緞馬步裙，頭盤低調的回心髻，隻鬆鬆的簪了一支吐著碎金流蘇的鳳頭釵，略略彰顯出高人一等的身份。
而且她的神情，看起來也是倦怠怏怏，低著頭把玩著手裏的赤金匕首，仿佛不是在細數上麵點綴的紅寶石粒子，而是在細數昔日的纏綿一般。
慕容琳見狀，忙不迭的關心道：“鳳姐姐，怎麽無精打采的，可是病了？”
“琳妹妹不必擔心，我無礙的。”白鳳兮抬眸望著慕容琳，勉力一笑，整個人儼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琳姐姐還是莫要追問了。”西林燕移開擋住半邊臉蛋的菱形寶鏡，一邊往臉上撲粉，一邊自以為是的挑起唇角：“誰不知道今兒個晨起，王爺是從金妹妹的東廂房裏出來的，細算下來，鳳姐姐可是已經連著兩個多月沒有承寵恩露了，當然會被氣的沒有心情，神思倦怠了！”
西林燕是西林坤一奶同胞的妹子，嬌笑的聲音仿若蠶絲一般纖細柔滑，聽到白鳳兮耳中，卻如一根毒刺般狠狠紮進了心坎裏。
於是氣得當場脾氣飆升，隻聽“咣鐺”一聲悶響，刺金匕首被白鳳兮紮到了西林燕旁邊的紫檀桌麵：“王爺這些日子事務繁忙，難免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你自己也是進府多年，可承寵的日子十根指頭也掰的過來，居然還有臉來笑話本側妃？”
早被嚇得牙齒打顫的西林燕，又因白鳳兮直截了當地撕開內心痛處，粉嫩搓酥的臉蛋瞬間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下去！
由於西林燕美麗又缺心眼，很早便被王妃籠絡，眼見她麵上難堪，王妃便不著痕跡的解圍，端起漏色荷紋茶盞，漫不經心的說道：“這段時間王爺對新進門的慎側妃青眼有加，故而去西廂房那邊殷勤了些，所以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好在王爺不是喜新厭舊的人，這不，昨天就又想起了金夫人，所以眾位姐妹也不要心急，恩寵早晚也會輪流轉到你們身上的，連平日最愛拈酸吃醋的鳳側妃都能這般識得大體，你們可更不能不懂事，胡亂爭風吃醋。”
“謹遵王妃娘娘教誨！”眾人齊聲福了福身，繼而又依次入座。
白鳳兮哪裏聽不出王妃話裏對她的諷刺之意，幾欲起身爭辯，都被慕容琳及時握住了手，這才令她漸漸冷靜下來，如今的她已經恩寵稀薄，身份又屈居王妃之下，要是爭辯起來半分便宜也難占到，不過是徒添生氣罷了。
眼見白鳳兮不在言語，西林燕又企圖挽回幾許顏麵，兀自嘖嘴道：“王妃娘娘說的極是，咱們王爺對新進門的慎側妃當真疼愛的不行，聽說前些時日，還親自教訓了管家劉安，揚言說誰要是再敢對慎側妃不敬，就要亂棍打死呢？瞧這勢頭下去，簡直可與金妹妹平分秋色了。”
姍姍來遲的金顏嬌一進門，便聽見西林燕這樣的一番話，立即妒火衝衝的走到西林燕跟前，怒氣十足的說道：“王爺不過是同情那個表子娘養的賤蹄子而已，憑她也能跟我比，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白鳳兮正愁一肚子的火氣沒處發，剛好金顏嬌自己撞上，於是她毫不客氣的挖苦道：“好你個不知廉恥的狐媚子，人家慎側妃論年紀，比你年輕，論品貌，更加勝你百倍，雖說是咱們死對頭家的女兒，到底還是將門之後，哪一點也不輸給你這個奸商家裏，姨太太養出來的小蹄子，憑什麽跟你比不得，照我看來，燕夫人拿她跟你比，算是抬舉你了呢！”
生平最恨旁人說她是姨太太養的金顏嬌，立刻像炸毛的母雞一般，嬌軀顫抖。
“你……你……你個小賤人知道什麽，我雖說是姨太太養的，可是咱們王爺寵我也不是一兩年了，我在府中連規矩都不用遵守，這是那表子娘養的能跟我比的嗎？莫說是她了，就連你等，也統統比不上本夫人！”金顏嬌羞惱的指著白鳳兮的鼻子，氣咻咻的說道，本以為說出這樣的話就能挽回些許顏麵，殊不知，自己已經把全場的人給得罪完了。
此刻已經有幾十雙眼睛，正惡狠狠的瞪著她，那刻毒的凶光，隻恨不能化作鋼刀，將她嬌小玲瓏的身子給生吞活剝了去。
就連一向以溫厚著名的姑蘇漪蘭，此刻也是決計瞧不上金氏這幅驕矜的模樣，頓時臉色一沉，疾聲厲斥道：“王爺允許你可以不守王府的規矩，但不代表你可以把本王妃的漪蘭院當成菜市口，如此謾罵叫囂，當真是小門小戶裏的女兒，不知輕重。”
王妃的個性隱忍謙和，很少動這樣大的肝火，倒把金顏嬌震的一怔。
不過她渾然不怕，衝著王妃彎了彎脖子，癟嘴輕笑道：“王妃教訓的是，妾身本就是個小門小戶的出身，怎比的上姐姐們個個出身金貴，真不知道咱家‘二爺’是看上你們的家世呢？還是看上你們的人了？”
“你……”王妃氣的差點岔氣，春華眼尖，忙上前為她撫順前胸。
白鳳兮更是恨的眼珠幾乎都要噴出火焰，抓起一旁的茶盞就往金顏嬌的腳下扔去，嚇的她連忙後退了好幾步，恐慌如驚弓之鳥！
其實白鳳兮是想砸她那張狐媚子臉的，但是沒有王爺的特許，連王妃也不敢明著把她怎麽樣，所以自己也隻好忍著怒氣，摔摔東西嚇她一嚇。
“慎側妃到！”
隨著一聲尖細綿長的通報，讓眾人從憤怒中自醒，紛紛齊刷刷的看向門口，好奇這位深居簡出的慎側妃，究竟是何等模樣？
隻見紅底金福妝緞的門簾被丫鬟掀開，茗慎頭綰水晶缺月木蘭簪，身穿百褶如意月華裙，外罩碧色蘇繡對襟窄襖，如同一支婉約風荷一般，落落大方的走進眾人視線。
“妾身給王妃請安，恭祝王妃吉祥如意，長樂無極。”茗慎屈身行禮，舉手投足見盡顯大家風範，接著又對白鳳兮微微欠身，溫婉一笑：“見過鳳姐姐，姐姐吉祥！”
白鳳兮冷哼一聲，別過臉不予搭理，王妃卻還以一笑，和氣道：“起來吧，賜坐，春華，快給慎側妃看茶！”
“多謝王妃！”
茗慎謝完這才坐下，春華巴巴的將茶奉上，她冷然一笑接過，剛要飲用，又聽王妃問道：“你手上的傷可都大好了？”
茗慎連忙放下手中茶盞，起身福了一下道：“多謝王妃娘娘記掛，妾身手上的傷早就大好，不敢再勞煩王妃為妾身費心。”
“肯定是早就好了，要不然，那來的力氣去彈奏靡靡之音給王爺聽啊？”金顏嬌不屑地撇了撇嘴，酸不溜求的說道。
茗慎不怒反笑，轉頭望了一眼金顏嬌，謙遜奉承道：“說到靡靡之音，本側妃跟金夫人比起來，當真是望塵莫及，夫人新學的那段《皂羅袍》要是給王爺聽見了，王爺一定會更加喜愛夫人的。”
“那是自然，還用的著你來說？”金顏嬌傲慢的揚起下顎，眾人卻忍俊不禁的輕笑出聲。
被人笑了半晌，金顏嬌這才回過味兒來，原來茗慎是在拐著彎的罵自己是戲子粉頭之流，當下氣的嬌顏一抽，羞憤不已。
慕容琳見狀，頗為無辜的眨了幾下幽蘭眼，笑著調侃道：“《皂羅袍》好像出自《牡丹亭》，那可是出了名的風月戲啊，連青樓楚館裏的清倌都不屑去唱，金夫人怎麽好上這口了呢？”
白鳳兮低頭撫摸著觸感冰涼的赤金匕首，眼也不抬的冷笑譏誚道：“琳妹妹是尚書府裏正統的嫡出千金，自然不會明白金夫人那顆千變萬化的心境，咱們的金夫人擅長昆曲，願比咱們懂的都多，若是放在梨園，憑她那容貌身段和唱腔，絕對一旦角的好材料呢。”
金顏嬌被她們一番連消帶打，說的是顏麵盡失，猛地衝到了茗慎跟前，揚手就要煽這個引發話題的始作俑者。
眼看巴掌就要落下，茗慎躲閃不及，幸好被白鳳兮眼疾手快的給攔下了下。
隻見白鳳兮惱怒的瞪著金顏嬌，憤憤道：“且不說她是側妃，你是夫人，身份比你尊貴，就算你與她平起平坐，也不能動手打她的！”
“我不用遵守王府的規矩，看誰不順眼就打誰，鳳側妃你管不著！”
金顏嬌不肯罷休，媚眼狠狠瞪著白鳳兮，暗自用力想要擺脫她的鉗製，可手腕處吃痛卻越來越緊，疼得她緩緩蹙起了細眉。
“這件事本側妃管定了！”白鳳兮據理力爭，用力掐著金顏嬌的手腕，並沒有要鬆開的意思，就在二人爭執不下之際，管家劉安一臉慌亂的闖進了殿內。
“啟稟王妃，外頭來了一群禦林軍，說是奉皇上之命，要搜查咱們王府。”他哆哆嗦嗦的跪了下來，氣喘籲籲道。
“什麽！”
王妃頓時嚇的麵色慘白，身子如軟泥般癱在了主位上。
眾人見狀，也跟著慌得沒了主心骨，唯有白鳳兮還算鎮定，一把甩開金顏嬌，對著劉安問道：“好端端的，皇上為什麽要搜查王府？可是王爺在朝堂出了什麽大事？”
劉安抬袖擦了擦額頭上豆大如雨的汗珠，喘息答道：“回鳳側妃的話，奴才剛剛已經衝禦林軍的頭兒打聽過了，說是納蘭將軍在朝堂上參了咱家王爺一本，告他私藏龍袍，企圖謀逆，還說咱家王爺估計……估計是回不來了，這謀逆之罪重則五馬分屍，輕則也會被貶為庶人，圈禁終身……”
白鳳兮聞此噩耗，恍若晴天霹靂，金顏嬌趁機一把揪起茗慎的衣領，照著她臉上“啪”的煽下一記響亮的耳光，連聲罵道：“你這個表子娘養出來的下作東西，要不是你母家陷害王爺，我們王爺豈會遭此滅頂之災，王爺要是有什麽三張兩短，我就拿你給他陪葬。”
看到金顏嬌怪罪茗慎，王妃這才猛然想起前幾天王爺交代的話，倘若府中有變的話，大可不必驚慌，隻將慎側妃關進柴房，等他回來發落便是。
於是，王妃漸漸緩過神來，瞬間恢複了往昔的淡定從容，肅著麵孔對劉安吩咐道：“把慎側妃先關進柴房，等咱們爺回來在發落她，劉安，你多派幾個人盯著，防著她自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