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旻看著頓時僵住的兩人,隻覺得心裏一下被掏空了。
現在的情況是,肯定有人踩雷了,但是不知道是誰。阿匪看了看自己的腳下,然後又看看林澤笙,說道:“林總,別動!”
黎旻隻覺得頭皮一陣陣發麻。
其實林澤笙也反應過來自己踩雷了,他看了看自己的位置,一麵小旗被風吹歪倒在地上,夜色的籠罩下,沒留意也算正常。
阿匪剛才說,據他的經驗,這裏的地雷可能非常小,越小代表著越危險。而且經過這麽多年,性狀已經發生了改變,5公斤足以引爆。
林澤笙自然也清楚現在的情形,一動不敢動。
黎旻走過去抓著丁秘書的手,臉色慘白,“丁秘書,救援的人怎麽還沒來?你快打電話啊!”
丁俊也是煩躁得很,要是放在平時,肯定要掀桌了。他根本沒心思安慰她,不由得破口大罵:“讓那幫龜孫子過來支援,到現在特麽沒一隻蒼蠅飛過來!老大,你先堅持下!”說完憤怒地開始撥電話。
四個人裏,最鎮定的除了當事人林澤笙,接下裏就是阿匪。
隻見他彎腰探身,輕輕把林澤笙腳邊的黃沙推開,動作輕柔,仿佛在挖海龜剛產下的卵,沒多久,果然現出一枚地雷輪廓,阿匪終於低聲罵了一句,“草!”
林澤笙卻眉頭也不皺一下,低低喚了聲,“小旻?”
黎旻的眼睛應了一聲,眼底帶著點薄薄的霧氣,一眨不眨看著他。
那雙眼仿佛更黑亮了,“如果我今天交代在這裏了,能不能跟你提個要求?”
黎旻忍住鼻子裏一陣陣發酸,“你又想像上次那樣,給我一個律師電話,然後像交代後事一樣,讓我回去辦理財產交割手續嗎?”
一邊的丁秘書正在氣急敗壞地打電話找人,沒聽到黎旻的話,否則他肯定又要吐槽了,臥槽他居然不知道老板還吩咐過這麽狗血的事情?
林澤笙看著她,“如果我依然這樣提,你會答應嗎?”
“這類疑似遺囑的提yì,我都不會再答應。”
“你上次也沒答應。”
黎旻想了想,好像的確是這樣。上次他跟她分手時,給她一張寫著律師聯係方式的小紙片,該律師專門負責幫她辦理財產過戶,然而第二天那張紙片就被她付之一炬了。
黎旻放輕聲音,仿佛聲音一大就要驚動那顆沉睡的地雷,“那你這次要提什麽要求?”
她這個角度,能看到阿匪後背全濕了,額頭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下來,她估計即使是阿匪自己踩雷,也不會這麽緊張吧?
這些保鏢對林澤笙的衷心,她一向深信不疑。
此刻阿匪用牙齒咬著探雷針,好像在用手機搜索地雷的型號,查找有用的信息。
而站在地雷上的人,反而如履平地般,溫暖的夜風裏,跟她說著完全不著邊的話,“如果我這次回不去了,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她輕咬著下嘴唇,“你已經道過歉了。”
額前的碎發掩映,顯得那雙眼珠子更深邃,林澤笙搖了搖頭,“不是,還有很多事情。”
“你說。”
他雙眼看著她,嘴裏說著,“第一件是在沒經過你的同意下,帶著俞巧巧去遊樂場替她慶祝生日,我要跟你道歉。第二件是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卻沒有出現,讓你一個人跑去山頂淋雨,高燒了三天三夜,我要跟你道歉。第三件是因為我的原因,讓你在美國的時候被犯罪集團首腦凱文綁架,我要跟你道歉。第四件是在我得知自己有病的情況下,沒有跟你坦白,獨自去加州治療導zhì我們最終越離越遠,我要跟你道歉。第五件是在那艘遊輪上,我沒有及時阻攔你,讓你掉到黎城最最冰冷的海裏差點醒不過來……”
黎旻低頭,看到地上慢慢暈開一片水漬,沙子遇到水,然後微微陷了進去。她抬頭看著他,笑了笑,“原來我一直不知道,你這麽混蛋啊。”
林澤笙點點頭,“是啊,我也是今天才發現,自己這麽混蛋。”
沉默。
丁秘書剛掛電話時,就聽到自己老板說的最後一句話,他捏著手機第二次呆若木雞。
擦,老大說自己是混蛋?他剛才打電話的時候,這兩人又上演了什麽狗血劇情?
觀眾路人丁正在腦補剛才斷片的劇情,隻聽旁邊的女主突然低聲說著,“這樣不算。”
男主好看的側臉偏了45度,一臉深情(?)靜靜地看著女主。
路人丁在心裏默默想,如果此刻不是男主腳下踩著地雷,還有人在他旁邊不斷地挖坑,這畫麵應該很美吧?自然風徐徐吹著,男主的衣角和女主的長發一樣,柔和地飄著。後期美工都不用剪輯,拍出來肯定巨美!
黎旻眼眶裏濕潤潤的,她重複道:“這樣不算。”笑了笑,“我希望你站到我麵前,跟我道歉。”
那雙漆黑的眼裏掀起一陣狂風巨浪,要隔著這些黃沙洶湧而來,然後卷起她,跟她一起離開這裏。
她眨眨眼,不,好像真的有一陣狂風。
抬起頭,這才聽到耳邊有轟隆聲,淚眼朦朧裏,有個龐然大物不知何時出現在空中,黎旻略抬手遮了遮臉,直升機帶起的風沙讓人睜不開眼睛。
終於有人來救援了。
後來是阿匪解決了問題還是當地排雷技術員救了林澤笙,她已經不知道了,因為她暈了過去。
醒來時,已經是深夜。
她坐起來,這是個陌生的房間。
房裏點著一盞小燈,林澤笙正半躺在她旁邊,頭靠在床頭,眼睛緊緊閉著。
他還是白天的裝束,隻是西裝脫在一邊的凳子上,白襯衫有點塵土,顯得有點頹廢,可是依然好看得讓人忘了呼吸。
這場景有點熟悉,上次兩人雙雙掉海後,他也是這麽不修邊幅。
眼前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黑黑的眼珠看著她,“醒了?”
“這是在哪裏?”
“酒店。”
黎旻點點頭,大概是當地政府安排的,對於林澤笙到底有什麽能力能在異國讓政府派直升機過來,她已經不想去追究了,隻是問:“那個雷是怎麽回事?”
他大概有點渴,起來倒水喝,解釋道:“運氣好,是顆不穩dìng的防步兵地雷,雖然被踩了,但是沒引爆炸藥。”
黎旻默了一會,“能不能把你那條很重要的項鏈給我看看?”重要到,差點連命都沒了。
“不能。”林澤笙拿起熱水壺搖了搖又放下,大概裏麵沒有水,又重新放下。
黎旻看著他,“如果我一定要看呢?”
林澤笙倚在桌邊,過了半晌,才從襯衫領口裏拿出一條細細的鏈子。燈光下,那根鏈子泛著一絲烏黑的亮澤。
她終於想起來,上次去《乾隆來了》錄節目,曾經看到過這根鏈子,也是一條黑鏈子。
但是,讓人注意的不是鏈子本身,而是鏈子上的吊墜,是一枚戒指。
那顆巨鑽閃啊閃,仿佛要閃瞎她的眼睛。
她沒想到,他會一直戴著它。
林澤笙一步步走到她麵前,蹲下來看著她,“小旻,你還想問什麽?”
黎旻看著他,又是一個這樣的姿勢,跟招待所那晚一模一樣。她坐在床上,他麵對著她。
“你還想問戒指是誰的嗎?”
“它原先是屬於我未婚妻的。”
“你還想問它對我有多重要嗎?”
“那我回答你,它很重要。”
他把鏈子收進襯衫裏,“除了那幅苗銀畫,這是她留給我唯一的東西了。”
黎旻跟他對視了幾秒,目光移到他領口,“別說了。”
“是你要問我的。”
她雙手攥著床單,並不是很舒服的麻布,有很粗糲的感覺,“林澤笙,你這次來非洲,談生意是借口,其實是希望我回到你身邊,對嗎?”
目光所及處,喉結滾了滾,低沉的聲音說道:“我無時無刻不想著你能回到我身邊。”
“那行。”黎旻對他笑了笑。
他臉上掠過一絲恍惚的神情,眼神裏仿佛閃耀著星星,“你說什麽?”
“我說我可以回到你身邊。”
眼底的星星更甚,這張略帶著胡子渣的臉,終於恢fù了些神采。
黎旻看著他,“可是,你先前在我掉海沒知覺的時候不告而別,為什麽你拿個戒指出來,又跑去踩了個不會炸的雷,我就要感動得跟你在一起了呢?你說,這樣是不是顯得我太沒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