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死夢笙

雁如歸

64.64 靠岸

書名:醉死夢笙 作者:雁如歸 字數:6787

甲板上,黎旻聽見自己的聲音對他說,“澤笙哥,我真的不介意,我一點都不介意你有什麽病。”

林澤笙不知道回答了什麽,她有點聽不清。

直到他向她伸出手,說,“來,我們回家慢慢說。”

家這個詞,讓她瞬間濕了眼眶。她和他曾經有家嗎?還是他和別人組建了家庭,一不小心說漏了嘴呢?這麽一想,一年來的委屈和難過一股腦兒襲上心頭,一直被她刻意壓抑的反麵情xù仿佛終於找到一個潰堤的出口,卷著她一起跳了下去。

她閉起眼睛,不去看那個陪著她跳下來的人。

她從來沒告sù過任何人,這一年來,她總是夢見自己站在一個很高的地方。那地方不是西沙公園的天夏山頂,倒是像遊樂場裏摩天輪的最高處,她看著看著,然後身體突然一輕,就像現在一樣,幹幹脆脆跳了下去……

這次也是個夢境吧?夢境裏,每次都死不了,醒來時渾身是汗,黏糊糊的,跟現在一模一樣。

可是,今天的夢有點不一樣啊,這房間的布景,像是在遊船上,而且對麵那個朝思暮想的他,是這麽真實。

她細細打量著他,記憶真是神奇的東西,他們這麽久沒見麵,她卻記得他側臉的線條和每一根睫毛的弧度,隻是他的表情看上去很難過。

感覺到他握著自己的手,她不由問:“你在傷心什麽?”

夢裏的他眼神顫了顫,雙眸依舊那麽好看,隻是比以前更深邃了。

見他不回答,她依然繼續說著:“我剛才好像看到了小黑和金金,你還記得嗎?斐濟遇到的那兩條海鰻,它們如今已經兒女成群。小海鰻五顏六色,在海底遊過的時候,就像天上倒映下來的彩虹……然後我就在想,如果當時我沒有遇到過它們,沒有遇到過你,如今會怎麽樣呢?”

夢裏的男人僵了僵,看著她不說話。

她有點討厭他這個樣子,他永遠都是這樣,有事情也不跟她商量,如果他一年前什麽都跟她說,他們之間或許不會像今天這樣。

有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根本沒有在斐濟跟他相遇過,沒有跟他談過戀愛,也沒有在全世界麵前答應他的求婚,所有的一qiē,仿佛是無數細碎的幻覺堆砌起來的一個夢。

宗愷曾經暗示她有輕度的焦躁抑鬱症,要注意心情,可是越是提醒,越覺煩躁。她時常把一個人關在陽台看風景,看著看著,就突然很想跳下去。

有一次已經坐在欄杆上,還好唐糖和幾個助理來得及時,把她拉了下來。從此以後,唐糖每天都派人牢牢看著她,生怕一個不留神,這世上就沒有黎影後了。

很多人隻看得到她的影後光環,可是沒人看得到這麽落寞的她。

被人從欄杆上拖下來,她像沒事人一樣問唐糖:“你知道真實與虛幻的界限在哪裏嗎?”

唐糖警惕地看著她,生怕她又爬上去,嘴裏應付著,“真實和虛幻其實就是佛門的四大皆空,大道理我也不知道怎麽講,如果你想聊,我可以安排你和程老太太一起去寺廟清修幾日,養養心情。”

她是想讓她轉移注意力吧?黎旻心裏笑了下,“還是算啦,我怕自己去了,打擾了佛門清淨,對了,還記得我來大陸拍的第一部作品嗎?《峭壁》。”

“當然記得啊,那時候我們還沒這麽忙。黎黎,你的很多鐵杆粉就是從那部劇開始喜歡你的,一直追隨著你,你要想想那些愛你的粉絲們,別做傻事,否則她們會很傷心的。”

“我沒有做傻事啊,但是有時候動作會比腦子快一步,我控zhì不了。”黎旻沉默了一會,才開口說,“我有時候會想起《峭壁》裏的臥底警察趙宇宸,不知道他犯毒癮的時候,會不會也跟我這樣,根本分不清真實與虛幻?”

這個問題,唐糖覺得以自己的智商,好像回答不了,她隻好陪她繼續站著……

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隻覺得腦子一陣疼。黎旻心裏毛躁起來,她從床上坐起,冷冷說:“林澤笙,你又在想怎麽擺脫我了嗎?我就這麽惹人嫌?我告sù你,你已經甩了我一次,休想在夢裏再甩我一回!”

林澤笙聽見這話愣了愣,嘴唇動了動,聲音有點啞,“你怎麽這麽傻呢?”他撫摸著她的臉頰,“小旻,我是真實的,你也是真實的,我們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都是真實的。”

黎旻聽見這話愣了愣,眼睛直勾勾看著他好一會,然後小心翼翼摸了摸自己的臉,腦子裏慢慢浮現出那個賭局,還有甲板上的爭執,海水裏的糾纏……

原來剛才不是夢啊?她哆嗦著拉起被子,試圖遮住臉,她居然在他麵前跳海?黎旻你也太丟人了,要跳就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死,他肯定覺得自己在作吧?

被子被拉到麵前幾公分的時候,手裏一空,是林澤笙扯掉了被子,不讓她像鴕鳥一樣鑽進去。

黎旻眼見糊弄不過去,轉而笑得燦爛,“是你救的我麽?謝謝啊,其實本來不想跳的,隻想嚇嚇你,誰知道腳一滑……”身體太虛弱,笑容雖然燦爛,也是慘白的。

林澤笙看著她,點了點頭,“那你告sù我,你從小在海邊長大,水性那麽好,為什麽要拚命往下沉?”

黎旻在被子裏縮了縮腳趾,“我沒有往下……”

林澤笙湊近她,“黎旻,我有沒有告sù過你,你撒起謊來,跟我妹妹一樣。”

“??”

他直起身,指了指她的手:“每次撒謊,她的手會不停地撥弄自己的頭發,朝一個方向打圈圈。”

黎旻把手偷偷放進被子裏。

這次他沒有阻止她,隻是眼神淩厲看著她。

她想了一會,才抬起頭問他:“那你呢?為什麽要跳下來?”

“如果我不跳下去,你肯定永遠都不會上來了。”

黎旻心虛地垂下眼簾,林澤笙看著她長長的睫毛,這裏的燈光有點暗,讓人忍不住犯迷糊想湊上去。

他努力克製著自己。

扇子的一樣的睫毛輕微抖了抖,黎旻低聲說,“你放心,這次跟天夏山那次不一樣,我沒想過自殺,隻是當時情xù有點失控而已。”

林澤笙沒回答,隻是呼吸有點重。

什麽叫“這次跟天夏山那次不一樣”?那就是說,天夏山頂那次,她是真的想過跳下去?可是當時她明明不是這樣解釋的。

他突然覺得心口好像插了一把匕首,這樣還不夠,這把匕首一直在裏麵攪啊攪,仿佛要把以前的傷口都攪爛了才甘心。

黎旻很敏感地察覺到他心情的變化,卻不知道為什麽。她隻能自責,看來這次真是太任性了,真不該來。人家外甥百天酒,自己卻跑來跳海,這不是給人家添亂麽?

而且在甲板上的時候,她已經跟他提過她不介意他生病的事了,可是他依然沒什麽反應,這代表什麽呢?代表著當時跟她分手就不是因為血友病,很有可能是真的對自己沒感覺了……

兩人僵持了一會,黎旻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氣氛,她抓了抓頭發,看著他的眼睛:“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那雙深眸緊緊看著她。

她別開眼,“樹葉離開了樹枝,它獲得了自由,可是也失去了生命。”她抓住他的手,低低說著,“你一直說要讓我自由,我是海邊長大的,讓我回海裏去不是挺好的嗎?”

林澤笙瞬間沉了臉,捏緊了雙拳,骨節因為用力隱隱泛白。

黎旻笑了笑,疲憊地說道:“好了,不說這些了。醫生說要控zhì情xù,保持心情愉快。我以後不纏著你了,我會向前看,珍惜自由,愛惜生命。”

林澤笙一動未動,隻是站起來,陰沉著臉繼續看她,他知道她是在敷衍他。

黎旻隻覺自己在唱獨角戲,有點無趣。剛要跟他說再見然後躺下來睡覺,突然有一滴水滴到了額頭上,她稍稍側了側臉,水滴居然滾到她眼睛裏,眨了眨眼睛,水珠子又從她眼裏滾了出去。

正疑惑這地方是不是漏水了,林澤笙卻突然轉過身,隔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先休息一會吧,船等會就靠岸。”說完就要出去。

“靠岸做什麽?”

他沒說話,倒是剛進來的陳醫生回答,“黎小姐,林總怕您剛才撞到了,船上儀器不足,等會靠岸了我們去醫院做個檢查。你現在覺得哪裏不舒服嗎?”

黎旻搖搖頭,“我不去醫院。”抗拒意識非常明顯,情xù開始無端激動。

林澤笙轉過身看著她,臉上一副“必須去,沒得商量”的模樣。

黎旻狐疑地看了一直在旁邊努力做布景的唐糖一眼,後者察覺,馬上像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低下頭,黎旻的眼神緩緩挪動,目光落到桌上放著的小藥瓶上,她眼神閃了閃,隨後冷然說道:“我就是不去!你們別想騙我去醫院,我沒病!”

林澤笙眼底劃過一絲難過,走過來抓住她的肩膀,嘴裏安撫:“好,不去,我們不去。”

“不,你不相信我,你就是覺得我有精神病!宗愷都說了我隻是輕度抑鬱。”

林澤笙沒回答,朝陳醫生看了一眼,後者連忙打開藥箱,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鎮定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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