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旻從床上猛然坐起來，她深呼吸幾口氣，撫了撫額頭上的汗。
怎麽會做這樣的夢？難道他和她是同母異父的兄妹？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肯定是失戀對她打擊太大了，才會做這麽莫名其妙的夢。
“做噩夢了？”一個好聽的男聲傳來。
她嚇了一跳，猛地抬頭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現在天有點蒙蒙亮，她借著朦朧的光線，看清坐在那兒的是宗愷。
他怎麽會在這裏？莫非……
黎旻下意識看了看四周，果然，這是個陌生的臥室，淺藍色的裝修風格，適合這麽陽光燦爛的男人。
“這是你家？”剛開口，她就覺得聲音有點啞。
“對。”宗愷不知從哪裏拿來一杯水，走過來遞給她，臉上是招牌笑容，“昨晚你喝多了，不知道該把你送哪裏，我又找不到你的經紀人，所以就帶你到我家來了。不過你放心，昨晚我把你裹得很嚴實，而且是從店的後門出來的，沒人認得出你。”
黎旻聽了沒說什麽，接過水抿了一口，溫熱，大概加了蜂蜜，有點甜。
“謝謝你啊。要不然，明天八卦頭條又要說我深夜買醉了。”她對他笑了笑，眼底的感激不是假的，“你在這裏呆了一晚上啊？”
“是啊。”宗愷挑了挑眉，“有女神在我家裏，太激動了，睡不著。”
黎旻噗嗤一聲把水噴了出來，她尷尬地抹著絲質被麵，“不好意思……沒忍住。”
宗愷絲毫不介意，在旁邊的桌上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你不是馬上要拍孫導的戲了嗎？怎麽還在泡吧？”
黎旻笑了笑，“說起來很神奇，我估計孫導他老人家掐指算了算我剛好失戀，所以讓我過段時間再去，反正前麵幾場都是張翠山和殷素素的戲，沒輪到我呢。”
宗愷點點頭，然後突然說：“別笑了，你在假笑。”
黎旻僵了嘴角，“什麽？”
“你的輪匝肌沒有收縮。輪匝肌分布在眼眶周圍，嘴角的笑容很容易偽裝，但是這裏，”宗愷調亮了燈光，指了指自己的眼眶，“不能。”
黎旻收了笑容，語氣平淡，“有沒有人告sù過你，你說話太直接了，一點也不可愛。”
宗愷勾著嘴角，“那麽有沒有人告sù過你，可愛本來就不是用來形容男人的？”
兩人沉默了一會，宗愷才重新說道：“黎旻，不要太勉強自己，不開心就告sù我，讓我來幫你。”他頓了頓，似乎說出這句話非常艱難，“你不覺得你和林哥之間……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
“所以，我跟他之間的問題，你也看出來了麽？”
宗愷沉默著不說話，他平時總有用不完的笑容，這麽嚴sù的樣子，倒是很少見。
黎旻看了他一會，目光移到窗口。
現在應該快天亮了吧，不遠處有隱隱的晨光，風吹起窗簾，有一隻鳥飛到陽台上，然後蹦蹦跳跳挪到窗台，轉著黑溜溜的眼珠子看她，看了一會，又低頭啄了啄自己的羽毛，然後飛走了。
“聽說過燕千鳥嗎？”她問他。
“沒聽過。”
“在我們斐濟，鱷魚飽餐之後，會趴在河灘曬太陽休息。燕千鳥看到了，會鑽進鱷魚的嘴裏啄食牙縫裏的殘渣，好像人們用牙簽剔牙一樣，所以它還有個名字，叫牙簽鳥，它們和鱷魚以此共生。”黎旻轉過頭看著宗愷，語氣認真，“牙簽鳥給鱷魚剔除了殘渣，可是它們會不會知道，鱷魚先前吃了什麽？是吃了水裏的魚，還是吃了它們的同類呢？”
宗愷撫著下巴，輕蹙眉看著她。
黎旻本來想繼續說點什麽，卻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沒了說話的興致，她聳了聳肩，用一句話做總結：“所以有時候，看得太明白並不是好事。”說完對他笑起來，陽光從窗口斜斜打進來，就像在她臉上鍍了一層金光，看得宗愷有點晃神。
黎影後的笑容，果然擔得起千嬌百媚這個詞。
沒想到她又突然問他：“我這次是真笑了嗎？”
宗愷愣了愣，反應過來她在問什麽，笑著歎了口氣。
他沒回答，黎旻依然對他執著地笑著，似乎非要他辨別是真笑還是假笑。
倔強的女孩。
宗愷拍了拍衣服和袖口，然後起身，淡淡地說：“不是。”
“什麽？”
“依然不是真笑。”
黎旻不甘心地追問：“為什麽不是真笑？”她指了指自己眼眶附近，“你看我的眼睛啊，我剛才感覺到肌肉都伸展了。”
宗愷不想跟她爭辯，嘴角勾著一抹笑容，往門口走，一隻腳踏出門口時，又頓了頓，重新轉過頭看她。
黎旻本來耷拉下來的嘴角，連忙又彎起來。
宗愷淡淡說了一句，“真笑不會持續超過5秒，你數一數剛才笑了多少時間。”
黎旻的嘴角再一次僵住。
“還想笑嗎？”
黎旻白了他一眼，“我知道為什麽你喜歡的女孩不喜歡你了，你這人真不會察言觀色，太不會聊天了！”
宗愷：“……”
宗愷摸了摸鼻子，“對了，有沒有興趣出海？”
“你有船？”
“嗯，有條小船，去曬曬太陽，你這幾天一直窩在酒吧，缺少運動。”
“你不說，我差點忘了你曾經是我主治醫師了。”黎旻想了想，也不跟他客氣，“好吧，那你等我一會，我馬上換衣服下樓。”
“我在樓下等你。”
宗愷走下樓，看了眼手表，找到手機打了個電話，跟那頭交代等會出海事宜。然後去廚房準備早餐。
在廚房熱牛奶的時候，他看到有隻鳥兒飛進後院，停在院子裏的桂花樹上。
他突然就忍不住笑起來，牙簽鳥嗎？共生？黎旻啊黎旻，你讓別人不要看得太明白，那你自己呢？你跟林澤笙之間，你明白了多少？
他慢悠悠地點了根煙，眼神淡淡看著那隻鳥，鳥兒也看著他。
黎旻，不管鱷魚吃過什麽，不管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牙簽鳥，那麽我和你之間，你看明白了嗎？
兩人簡單吃了點麵包喝了點牛奶就去碼頭。
今天天氣不錯，老天爺也仿佛想讓她好好放鬆，毫不吝嗇賜予他們藍天白雲。
黎旻終於抵達宗愷的私人碼頭，大概宗愷事先交代過，船長已經就位，是個並不高的中年人，不苟言笑的樣子倒讓人很有安全感，船長跟黎旻淡淡打了個招呼就鑽到駕駛艙去了。
“你管這叫小船？”黎旻吃驚地指了指麵前的大遊艇，“宗醫生你還真低調啊。”
宗愷戴著遮陽鏡，笑起來顯得牙齒更白，他下巴朝一個方向點了點，“喏，跟那艘一比，當然算小的了。”
黎旻這才注意到不遠處還有一艘遊艇，確實更豪華，更囂張。
她眯了眯眼睛，還是看不清楚，“那上麵是誰啊？”
“城北的商璟言。”宗愷扶著她上船，隨口說著。
經過那艘遊艇時，宗愷看了看，發現商璟言並不是一個人，旁邊還有個女孩在甲板上，隻是女孩子的臉色有點不大好，商璟言也是一臉不慍。
宗愷摘下眼鏡，喊了一句，“言哥。”
商璟言聞聲看了他這個方向一眼，目光掃到他旁邊的黎旻身上時，有點若有所思，最終隻是矜貴地點點頭，揮了揮手做了個“哪兒涼快你去哪兒呆著別來沒話找話過來打擾我”的手勢。
宗愷非常配合地沒有繼續說話，眼露笑意掃了那個女孩一眼，那女孩也看了他一眼，別過頭。
“這就是商璟言？”離開不遠，黎旻跟他說，“看上去女孩子並不高興。”
“你也看出來了？聽說他最近為了那個女孩大傷腦筋。說起來，他跟那女孩，就是在‘緋色’認識的。”緋色就是黎旻這幾天買醉的夜總會。
黎旻這回真的驚訝了，不過馬上了然，富二代跟夜總會公主之類的事情，倒也不算奇聞。
黎旻：“可是我剛才看他的樣子，並不像在哄人，而且那個女孩並不是對出海很感興趣。”
宗愷遞給她一杯咖啡，看著那艘船上依然杵著的兩人，笑了一下，“封閉的環境人與人之間更容易建立信任感，因為這樣的環境容易讓人消除陌生感。”
黎旻接過咖啡，笑著看他，“宗醫生你果然對心理學很有研究啊。”
宗愷半開玩笑說：“是啊，所以如果你跟我在一起，肯定會覺得很輕鬆。”
他這話的意思是，難道她跟林澤笙在一起就不輕鬆了？黎旻心想可能自己太敏感了，她岔開話題：“等會有裝備潛泳嗎？”好久沒下海了，她有點懷念。
“有，早就準備好了。”
“你還真是……貼心。”
宗愷突然指了指海麵，“看。”
黎旻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不太毒辣的陽光下，兩條皮色光亮的海豚擺動著尾巴，優雅自由地在海麵騰躍追逐，雖然離得遠看不清，可是她卻仿佛能看到它們烏黑圓溜溜的眼睛。
海豚，愛情的守護神。
可是她的愛情，早就葬送在瀾山酒店的那個露天餐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