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庭齊尋思著打開食盒，食物的香氣伴隨著熱騰騰的水蒸氣一下子湧了出來。
“這是你親自做的？”白山帶的挺全，大湯碗還配了湯勺，陸庭齊拿勺在碗裏攪動，這是一碗帶料的湯羹，裏麵白的綠的紅的褐色等小丁，看上去火候還行，至少都熟了。
“當然是我親手做的，這個叫五末羹。”白山對自己的廚藝有信心，因為小唐點頭說行。
“為什麽叫五末？不是五味嗎？”陸庭齊以為白山是想讓他臨死前嚐一下人世間的酸甜苦辣鹹呢。
“五味？你說的是酸甜苦辣鹹嗎？一碗裏五種味道還能喝？”白山壓根兒沒想那麽意義深遠，他隻是想讓陸庭齊最後的時候吃點好的，因為陸庭齊從小就沒能吃什麽好的，長大後當了捕快工錢也有限，後來得的那些不義之財為了不暴露，是根本沒花，全放在他的山洞中，最後便宜了林雨簫。
之所以做五末羹，是因為這比炒菜蒸點心容易許多，隻要將雞肉、海參、玉蘭片、口蘑、叉燒肉全切成小丁，香菜切成末，用豬骨湯加調料熬好就行了。
食材是人家廚房早發好切好的，白山不過在小唐的指揮下拿一些放進鍋裏，豬骨湯也是廚房早存好的，就連胡椒粉、醬油這些該放多少，也是小唐給他掐著份量來的。
但動手的主要是白山，至少是他用大勺翻攪鍋裏的五丁，小唐說熬好了又是他親自盛出來裝碗，這當然是白山在掌廚了。
陸庭齊慢慢細品，湯羹味道還不差，鮮香可口，還稍微帶一點的酸辣，很是開胃。他是了解白山的，白山一向沒什麽耐心，有時候他烤肉烤得半生不熟的，這妖就會急吼吼的搶過去。淋上大堆蜂蜜大口大口的吃著。
能耐心熬出一碗羹，是因為這是他最後一餐了吧？陸庭齊對自己的生死已經認了，他此時惦記不放心的隻剩下一人一妖。
“你將來會如何？他們知道你是妖，會不會對你不利？”陸庭齊關心的妖自然是白山。
不利？這不明擺著嗎？看他簽下的長長長…長的欠條還不清楚。白山一歎：“你放心，他是不會殺我的，我活著才有用。”才能賺錢。
“他們想讓你做什麽？壞事？很危險的事？！”陸庭齊緊張起來。
壞事？陸庭齊讓他做的難道就不是壞事了？白山想笑，但一看陸庭齊周身黑氣還帶著鎖鏈，他哪笑得出來：“不會太危險。我是簽了契幹活的，將來一……二百年後就自由了。”白山有意少說了幾百年。
一，二百年，這已經不是陸庭齊能看得到的了，一，二百年，足夠他幾世輪回的――前題是他不用在地府服刑，“你沒事我就放心了……”陸庭齊說了這句話，嘴唇又動，卻沒出聲……
“有機會的話。記得要逃……”白山看出陸庭齊用唇語告sù他的意思，他鄭重的點頭，表示自己是不會真傻到去賣命的，至於這契約是作用在靈魂，他根本沒法逃這事就不用說了，何必讓人走得不安心呢？
陸庭齊對白山勉強是放心了，他覺得白山是會法術的，就算一時失手隻要命能保住，白山就會讓自身變得更強大，脫困是遲早的事。
放心了白山。陸庭齊就不由得問起他惦記的人：“柳小姐怎麽樣了？我一被抓，林大人肯定會想辦法聲明關於她的傳言都是我製造的，她便會更恨我，更依賴嶽臨風了吧？”
白山一聽陸庭齊死到臨頭竟然還惦記姓柳的。不由得不煩躁，也懶得瞞他了：“你既然那麽喜歡姓柳的，怎麽就看不出她不是原來的那個，魂魄早換人了？”
“你說什麽！？”陸庭齊大吃一驚，湯碗摔地下也顧不上，猛的撲到鐵欄杆前。用力之大簡直恨不得衝出去……當然他沒力氣出去的，“哪個妖怪吃了她，你為什麽不殺了她？！”
難怪，難怪，柳小姐是何等潔身自好之人，如果真是她，怎麽會半夜去會嶽臨風？她那麽的疾惡如仇，怎麽會和嶽臨風、杜少南這些王孫公子絞在一處，她明明應該崇拜喜歡他這個殺盡為富不仁之徒的俠士啊！
陸庭齊以為柳依依被妖怪吃了？白山一看就明白了：“不是妖怪，是不知哪裏來的遊魂，因為現在真正的柳小姐的魂魄還找不著，就必須有人用她的肉身，才能保證她身體不壞，將來魂魄找回來魂魄才有地方住。”
“你會去找嗎？”陸庭齊帶著懇求。
“林公子一直在找呢，誰讓現在的這個柳小姐並不喜歡嶽臨風，要知道真正的柳依依可是和嶽臨風注定一對，要不是來了個假的，他們現在就該成親了。”白山說了實話，希望陸庭齊夢能醒。
注定的一對……那麽他呢？他才是和她誌同道合懂得欣賞她的那個人啊！“魂沒了……所以成不了親了……也好也好……”他得不到的，那就誰都別得到好了。
“你滿身的厲氣，進地獄會吃苦的。”白山說了這些本是想讓陸庭齊該放手就放手的，但看來根本沒用，陸庭齊怨氣太重了。
“如果地獄真是公平的，那些為富不仁的應該也在受刑吧？能看到他們不好過我就值了。如果連地獄也不公平，我變化身成厲鬼也要鬧上一鬧的！”陸庭齊毫不畏懼，反正人間已經沒什麽值得他留戀的了。
白山搖搖頭，轉身離開，他其實是後悔的，早知道陸庭齊會有今天，他應該教教他的……
“說完了？”林雨簫在外麵等白山等得都快睡著了。
“說和沒說其實都一樣。”白山無可奈何，陸庭齊要是能後悔能醒悟，去了地下還能少受罪，可惜……
“你也不用後悔你當初沒教他向善，你原來也和他差不多。”林雨簫不是無的放矢，他初見白山時，白山不正為陸庭齊守著一洞的財寶，那還都是白山幫陸庭齊從夢州城富商家弄來的。
“可是你說對付人類的方式不是隻有殺戮，我聽進去了……”為什麽他同樣這麽勸陸庭齊，陸庭齊身上的殺氣卻更重了？
“因為你比陸庭齊有靈性。我當初一見你就覺得是可以教育好的。”麵對一洞閃閃發光的寶物，還能在一邊趴的那麽乖那麽無聊，太合適當看守財寶的靈獸了，林雨簫才不會便宜了陸庭齊。
陸庭齊……白山也知有種人是怎麽也教不好的。何況他從也沒教過那個孩子……“我初見他時剛經曆了雷劫，全身虛弱躺在山洞裏，然後那個孩子就進來躲雨了，渾身髒兮兮的，眼神透著股狠勁……”
那時候的陸庭齊真的隻是個孩子。才十歲左右，但眼神就讓人和獸不可小瞧，白山以為自己這劫難到底是過不去了，因為他當時原形那身皮毛銀光閃閃的，隻要有眼睛的人類都能看出那很值錢很值錢。
結果那眼神不善的小子猶豫了一下，從懷裏掏出一個用幹樹葉裹了一層又一層的小包，從裏麵倒出一小塊土色的東西，有點心疼又別扭的遞到了白山的嘴邊。
不是有毒的，這點白山能肯定，他從小活在山中。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一聞就清楚，這東西聞著比野果子還香甜……
“麥芽糖，我頭回吃人類的糖果，後來才聽陸庭齊說，這一小塊糖還是人家有錢的少爺不小心掉地上的，人家見髒了不要，他是當寶貝撿起來，還舍不得吃……他說獸比人好，弱肉強食也不過是為了吃為了最基本的生存。”白山回憶道。
林雨簫從沒問過白山怎麽和陸庭齊認識的，他尊重白山的過去。隻是不想讓陸庭齊再影響白山的未來，所以當初在夢州城，他是答應了陸庭齊交出餘下的財寶，就讓其見白山一麵……真的隻是遠遠的見了一麵。直到今天才給了一人一妖話別的時間。
陸庭齊身上的怨氣太重，白山又有野性，這兩個在一塊越久，彼此的負麵影響就會越大。
“原來這就是你愛吃甜肉的原因……”林雨簫說了一句，但看白山麵容戚戚，他有點不知該怎麽說下去了。花言巧語的騙人類他在行，但對著白山，他不能信口開河，所以當說真話時，林雨簫也是嘴挺笨的。
“嗯。”白山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麽，求情？陸庭齊的命要能留，林雨簫就不用為嶽臨風和柳依依成不了一對而發愁了。
“他不喜歡人類，他還甚至說下一世也想做隻山貓，縱橫山林才是真正快樂的生活……”白山感慨，既然陸庭齊不喜歡人類，他為什麽不勸導那孩子和他一塊隱居在山中生活，反正憑他的本事養一個人不成問題的。
“他下一世不想做人了？”林雨簫眼睛亮了，“陸庭齊如果想去畜牲道事就好辦了，在地府能少受不少刑呢。”
“當真！？”白山又驚又喜，“你能讓他少受罪？”
“不算少受罪，所謂六道輪回，今世有罪來世做畜牲是受罰，地府的刑律向來公平，他不在地獄受著可以帶到來世受嘛，其實都一樣，當然這也是因為不想當人的太少了。”林雨簫介紹了一下。
“陸庭齊就不想再當人了！”白山忙說道，“他經常跟我說，人類太複雜了，他和所謂的同僚說每一句話都得小心翼翼，一個不注意就會讓人去上司麵前搬弄是非，被人踩著他往上爬，而他還可能不知道踩他的那個人是誰。”
就因為這個？“當禽和獸也不見得就日子安穩，還不一樣要搶地盤，爭雌性，當了父母後為了自己孩子能吃飽，去捕殺別家的幼崽。不過陸庭齊想選畜牲道，我可以在他魂魄裏做個印記，等他去了地府，會在判刑前專門問他的。”
“謝謝。”白山低聲道。
“我向來不白幫忙的。”林雨簫聲明道，誰也別幻想能占到他的便宜。
“契約拿過來，我按手印好了。”白山這回痛快，他付了錢就等於是他為陸庭齊做了這些，這能讓他心裏好受些。
“我寫明了的，這件事分成兩部分，第一部分是我和地府的人知會一聲，這點我肯定能做到。第二部分則取決於陸庭齊，如果他說的想做隻山貓隻是順口說說，事到臨頭他還是想當人，那這部分的事不成，我就不能收你這部分的錢了。”林雨簫做事很公平的。
白山當然更不會反悔了。
看白山按爪印按得比之前任何一回都痛快，林雨簫有些好奇：“你和陸庭齊才認識不到十年，他值得你為他付出幾百年的自由嗎？”
“你和嶽臨風也認識十幾年了，你現在還不是在為他發愁為他忙碌嗎？”白山以為林雨簫能懂這種感情。
“我不為他發愁為他忙碌還能怎麽辦？一堆兄弟中我是頭一個來做任務的，要是完不成我會被他們笑話到永遠的！”林雨簫說著就有些煩，不過就兩個人類男女，還是注定的一對，怎麽就還不在一起呢！？
這位還有兄弟！？白山最震驚這句話，林雨簫已經強大到讓他不可估量了，這位的兄弟不用更厲害，隻要差不多就夠這裏所有妖精受的了。
白山不敢再細問，他覺得討論嶽臨風比較安全，哪怕嶽臨風是這人間真正的王，但好歹是凡人不是？“嶽臨風要和那柳家女成不了，這天地真會崩塌？”
“那天在船上，你不是親身體會了一下？嶽臨風要是不想活了，你們誰也活不了。”林雨簫隻能保證自己絕對平安無事。
“既然他們的姻緣如此重要，那就趕快讓他們成了多好，你之前不是說這時候他們本應該完婚了，你讓皇帝下旨賜婚不比讓那女的去當女官省事。”白山不解道，他聽陸庭齊說過，沒有人類敢拒絕皇帝下的聖旨。
“問題是那女的現在還不想嫁給嶽臨風，再說在夢州的時候，杜少南酒店開業的時候向夢州所有士紳宣布他向柳家提親了，雖然這事隻是口頭，杜家並沒派媒人，但要皇上突然下旨將柳家女賜給別人，他麵子上也下不來。”所以林雨簫才繞了彎子。(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