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林雨簫在門外喚他，並且小心翼翼戒備以防有天地異象出現。
“請進。”嶽臨風很快就應聲了。
門是虛掩的，林雨簫輕輕一推就開，房裏嶽臨風背對著他站在窗邊，窗戶是開著的，初春江麵上的風還是冷著，所以一進來便感覺室內充滿著寒氣。
“你就算身體再好，也不用故意挨凍吧？”林雨簫甚至猜測他會不會一個想不開幹脆就從窗戶跳下江去。
“反正也沒人會在意。”嶽臨風語氣蕭條。
本來林雨簫是來勸他的，但這位一張嘴就讓人實在沒辦法順著他來，“什麽叫沒人會在意？我不是人嗎？你師父不是人嗎？皇上太後不是人嗎？”
“……”他又得罪人了，嶽臨風一歎，“雨簫，如果沒了我，你和師父，還有皇上太後一樣會活得好好的……”
“但你沒了那位柳小姐，你就不想活了？”林雨簫冷笑道。
嶽臨風承認：“夢州城初見，我就發現我對她心動了，再接下來我更認定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沒了她，我實在不知道人生還有什麽樂趣。”
“所以呢？你就不想活了？你就不考慮令師白發人送黑發人會不會傷心，雨簫和你這些年情同手足，沒了你他真會沒事人一樣活得好好的？太後對你也不比對自己孩子差，皇上對你更寄予厚望！”
推門質問嶽臨風的是方曉竹，他本來就因為不放心跟來了，結果真聽到這麽喪心病狂的說詞，著實氣著了：“嶽臨風，就為了一個女人，忠孝仁義你全不要了！？你……你甚至於還不如韓家的老太爺呢！”
“曉竹，你是沒有喜歡過人，如果有，你就不會這麽說了。”嶽臨風並不生氣，緩緩說道。
“我是沒有喜歡過人。看你們這樣子，我寧可一輩子也不喜歡人！”看他這樣再聯想到穆清音，方曉竹對愛情還真是毛骨悚然。
“這樣也好，”嶽臨風居然還如此說。然後還說，“我不會尋死的，如果我死了，你們一定會遷怒於柳小姐，我不能害了人家。”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麽穆清音生無可戀如行屍走肉還要堅強的活下去。原來……
縱然對方負你傷你，在你心裏依然是最重要的，舍不得讓其受到半點傷害，這才是真愛吧。
方曉竹已經氣得不願和嶽林風再說話了，他隻瞪向林雨簫，如果嶽臨風話說這份上林雨簫還支持，他今天友盡的就不隻一個了。
林雨簫沒說什麽，拉著方曉竹就出去了，他走在前麵方曉竹看不見他是喜是怒，憑手勁也感覺不出來。因為林雨簫生氣了也不會遷怒旁人的。
他們還是往小唐所在的廚房走，到了廚房門口林雨簫卻不進去，隻鬆開握著的方曉竹的手腕，往前走到柳依依所在的小廚房，也不進去，就在門口對裏麵忙碌的女孩說道：“柳小姐，曉竹也來了，麻煩你幫小唐多做兩道菜給他接風怎麽樣？”
柳依依一怔，想不到他為這事來的，她還以為他要來就會是興師問罪的。結果隻是讓她做菜？
“不知方公子喜歡吃什麽？”柳依依小心翼翼的問道，就怕人家給她下套。
“曉竹向來不挑食，柳小姐想做什麽都行，臨風的事也請柳小姐不用擔心。林某雖然不算是好人，但也不會故意去整一個無辜的人，至少不會故意把好吃的說成不好吃的。”看出她的擔心，林雨簫就坦然道。
柳依依就更不好意思了：“我沒多心的……”
言不由衷，林雨簫索性把話再說開一些：“柳小姐，我也承認宮裏生活不容易。之前讓你進宮，一是因為隻有太後能為你正名；二是有嶽師兄護著你可保你安好，你現在可是拒絕一個大靠山，等於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
“我知道，首先我還是得謝謝林大人為了我向太後做擔保，我進宮後會謹言慎行不給林大人丟臉的。至於嶽大人，您不認為不喜歡卻利用他當靠山，對他更不公平嗎？”
就算拒絕了嶽臨風，柳依依也沒指望能不進宮，她上一世半途退學，左鄰右舍的目光就讓她受不了，這上一世太後宣召卻半路返回，她和柳家還能有活路？唾沫便能淹死人！
“進宮之前，我會請宮裏資深的嬤嬤教你，隻要你能讓她認同，進宮後默默做事，不圍觀熱鬧不議論她人，三五月後宮裏人對你的新鮮感就會消失了，不過你再想出頭的機會也不大了。”林雨簫能交代的他認為已經交代了。
“多謝林大人提醒。”柳依依論腦子是算不過這些高智商的聰明人，背地裏若人家算計她她肯定得吃虧，但當麵察言觀色的本事卻是她難得的長處，別人是在笑她還是騙她，或是真心為她，她十分之九不曾看錯過。
林雨簫說的是真話，雖然不是完全站在她這邊為她著想，不過能在她拒絕他師兄之後還和她說這些，已經是難得的心胸開闊了。
“柳小姐不用謝我，其實若早知你會拒絕我嶽師兄，我就不用求太後召你進宮了，女子青春短暫，讓你和別人女子一樣熬到二十五歲才出宮，我怕令尊會愁白了頭。”林雨簫溫聲說道。
這回柳依依沒吱聲，柳老爺的確是她的軟脅，一想到因為她闖禍讓柳老爺幾天就瘦了幾十斤，她就覺得自己實在是罪大惡極！但若因此點頭答應嫁給嶽臨風――她真的不想和這人過一生怎麽辦？
點到為止才是正確的，看柳依依對這個時空無法做到真正的絕情，林雨簫笑笑回去小唐在的廚房，桌子上已經有幾盤熱氣騰騰的菜肴在等著他了。
……
大概是得知言官世家的未來家主，前科狀元方曉竹來了，久未露麵的言公公在傍晚的接風宴上終於露麵，倒是嶽臨風沒出現。
這原因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這些都是有身份有內涵的，所以當柳依依將她做的兩道菜端上來時，也沒誰看她的視線有什麽不善。
無論從地位還是廚藝，柳依依都不如小唐的。所以她有自知之明的等在一邊，讓小唐先介紹他做的菜。
“米粉蒸肉，三鮮魚翅，紅燜肘子。我做的全是犖菜的。”小唐讓下人將菜擺桌子上，邊介紹道。
“怎麽感覺不是專為我做的？”方曉竹有意笑道。
“怎麽不是，你不就愛吃雞翅魚翅這類的嗎？我就奇怪了，又沒肉有什麽好嚼的。”林雨簫替小唐說道。
“看看，知道我愛吃魚翅才做了一道。其他兩道肉類的哪是為我做的！”方曉竹正中下懷的說道。
“雨簫心情不好，你讓他吃這些肉菜總比讓他吃人強吧。”小唐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而聽者中有心的也不少，荷花桂花端盤子的手沒抖，心倒是顫了顫，這話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言公公則笑了：“哪個不長眼的敢讓林少爺不痛快，那不等於讓太後娘娘憂心嗎？她是誰？讓老奴替林少爺教訓她可好？”
“是我師兄。”林雨簫一本正經的回答。
言公公一怔，不過馬上又麵帶笑容，語氣換成了勸慰形的:“嶽少爺和林少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怎麽會惹您生氣。不是哪個不長眼的惹嶽少爺心裏不痛快了……”
“言公公這話說的有意思啊？姓嶽的生別人的氣卻遷怒雨簫難道是對的？誰惹他生氣就找誰吧，衝我們這些無辜的撒氣算什麽大丈夫，言公公也不去找姓嶽的理論，倒勸著雨簫忍讓，你如此是非顛倒不是在補刀子吧？”小唐似笑非笑，他倒正好查一查長喜是怎麽回事。
“唐老板別嚇唬奴才啊，老奴怎會看林少爺受委屈還無動於衷？隻是冤有頭債有主，萬不該因為一個不相幹的人傷了林少爺和嶽少爺的兄弟之情，您說是不是這個理？”言公公也是看著小唐長大的，知他格外的偏心林雨簫。當然太後也因此格外看重小唐，自是不能得罪的。
“好了，今天不是給曉竹接風的嗎？怎麽又扯到我身上了？柳小姐你做的菜是什麽，別捧著盤子傻站著了。”這些人不知道所謂的菜不等人嗎？反正林雨簫是不願意吃冷了的。
言公公話裏含沙射影指的是誰大家都明白。柳依依靜立在旁默默聽著，隻是用嘴是傷不了她的，從小到大每回親友聚會拚孩子時，她爸媽當眾訓她的話更直白更難聽，真要全放在心裏，她能活到穿越？
聽到林雨簫點她的名。柳依依就帶著荷花桂花上前：“我做的菜是雞茸粟米羹和朱砂豆腐。”之前是林雨簫說讓她做兩道菜，她就不多不少做了兩道。
雞茸粟米羹倒是尋常菜，朱砂豆腐卻是沒人見過的，尤其是豆腐看上去真的發紅，裏麵還有沙沙的東西。
知道言公公不喜歡這位沒根基的柳女官，加上嶽臨風之前指揮得這些小太監團團轉，對柳依依不滿的可不隻一個，今天長喜不在自然有別人開口：“哪有用朱砂做豆腐的？！別是下毒了吧？”
柳依依還沒解釋，小唐先冷笑：“不懂就別亂說話，有的菜還叫金玉滿堂呢，難道是把真金白玉下鍋炒了？”
“朱砂鎮心定驚，辟邪清肝，明目祛風，止渴解毒。用對了也不是害人的東西。”方曉竹中肯的說道。
小唐會幫她說話，這在柳依依意料之中，因為在做菜之前她特意向小唐請教了，雞茸粟米羹和朱砂豆腐是小唐同意她做並問過做法的，所以隻要小唐不是故意害她，當然不會出爾反爾。
倒是方曉竹讓她意外，這位方狀元頭回書攤見就對“柳依依”沒好感，之後也是淡淡的，更無數次公開反感嶽臨風的重色輕友，然而今天她才拒絕了嶽臨風，這位怎麽倒幫她說話了？
“別亂猜了，柳小姐介紹一下你做的朱砂豆腐吧。”林雨簫是隻擔心菜涼了不好吃。
“是，”柳依依得吩咐了才說道，“朱砂豆腐加的不是朱砂，是紅的流油的鹹鴨蛋的黃，將鹹鴨蛋黃和雞脯肉、豆腐各做成細泥，調雞湯入味，用籮子去掉渣，用鴨油炒熟就好了。”
“辛苦柳小姐為我們下廚，你去陪穆家姐姐吧。”知道了這菜是怎麽做的，林雨簫就打發人走。
柳依依福了一福，帶著荷花桂花去簾子後麵找穆清音。
“辛苦柳小姐了。”穆清音一見柳依依便起身客氣道，小姐這樣她身後的丫環嬤嬤自然也不會給柳依依臉色看。
“我一向喜歡下廚，所以談不上辛苦。”柳依依由衷的說道。
“我曾經也學過一陣子的廚藝，那是因為雨簫喜歡，不過沒能像你一樣把它當成興趣，其實如果能一下廚便忘jì所有的煩惱，倒是好事。”穆清音說著又是幽幽一歎，於是氣氛又冷了下來。
簾外的言公公大大方方的往簾子那邊望了幾眼，珠簾閃爍其實什麽也看不出來，但他要的也就是這麽個意思，然後轉頭坐好，說道：“這位柳小姐不簡單呢，不但嶽少爺對她另眼看待，連穆大小姐也對她有好感呢。”
“我和小唐也對她另眼相看呢，”林雨簫大大方方的表示，“她的廚藝實在不錯。”
小唐點頭附和：“重要的她心思單純，一心隻撲在廚房。”
言公公差點兒被林雨簫說的“另眼相看”給嚇著了！一個嶽臨風為這姓柳的女子神魂顛倒就夠讓人吃驚，林雨簫要是也變得不對勁，太後還不愁白了頭！
“公公怎麽啦？這麽好的菜也不嚐嚐，莫非挑剔小唐的廚藝？那就吃柳小姐做的菜吧。”林雨簫親自給言公公盛了一勺朱砂豆腐。
“別往我身上賴好不好？言公公愁什麽你會不知道？”小唐意有所指的也往珠簾那邊看一眼。
“人老了，難免胡思亂想，不過老奴這回奉太後的懿旨出京，若是隨便將個不三不四的帶回去，還真是沒法交代。”現在席上沒外人，言公公便有話直說。
還真是人老了……林雨簫慢條斯理的把一盤朱砂豆腐全吃完，才說道：“言公公真是言重了，我千裏傳書請太後召柳家小姐進宮當女官，難道就是為了弄個不三不四的進宮當禍害？”(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