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時還想深入,但想到穆書凝現在定然不舒服,他便依依不舍地將人放開。
一獲得自由,大量的新鮮空氣湧入鼻腔,穆書凝不自覺的靠在門上,隱隱約約地倚住晏青時,胸口劇烈起伏著,喘著氣。
而晏青時微微低頭看他,神色莫測。
穆書凝嘴唇上泛著妖冶的血光,將他原本顯得有些清朗的容貌襯得無比豔麗,臉頰上的緋紅從皮膚底下透出來,像是熟透的蜜桃,亟待采擷。
穆書凝回複正常,立即把身體從晏青時身邊撤開:“晏青時!”仔細聽來,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晏青時也不再遮掩,隻用手扶住穆書凝的身體,不讓他跌倒。
“書凝,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何要還原你的住所,化身成其他人跟在你身邊?
“這就是我的回答。”
穆書凝:“晏青時,你瘋了嗎?”
晏青時認真回答:“我沒瘋,我現在是清醒的。”
穆書凝的臉色來回變換,最終嘴角的弧度落在一抹譏諷的笑容上麵。
“你是什麽人,你應該知道吧。”
晏青時沒有拿準穆書凝這話是什麽意思,他靜默地看著他。
穆書凝喉嚨一陣發癢,低頭咳了起來。
晏青時伸手搭在穆書凝後背上,輕輕拍著。
“修真界千年來的第一天才,近百年之內最受期待能夠扛過天劫的人,修真界第一門派靜穹山派的掌門人,天道眾的最高領導者,你應該知道,你說出剛才那句話,應該要承受什麽後果的吧?”
“我並不擔心那些。”
穆書凝拚命壓著滿心的憤怒,他道:“那你擔心什麽?那些累贅的名號你都不要了,那我問你,你對得起靜穹山上的那些峰主長老和弟子嗎?你對得起把你一手培養起來的上任掌門嗎?你對得起天下封你的‘昊天尊者’嗎……你……你對得起,我嗎?”
穆書凝尾音發顫,他問晏青時。
晏青時臉上突現一抹愕然,然後伸手欲去拉穆書凝的手,被穆書凝躲瘟疫似的躲開。
穆書凝的臉白得像冰雪:“晏青時,你怎麽這樣啊。”
話音一落,他頹然跌在了地上。
如果時間變了,變回數十年之前,那封齷齪情書公諸於眾之後,晏青時說出這一番話,說他不在乎別人的看法,說他不擔心將來的結果,那穆書凝他就是遭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的天譴,他都不怕。
可偏偏是現在,在穆書凝含恨而死的多年之後。
晚了,什麽都晚了。
外麵天色正晴,落日渾圓,霞光燦爛,遙遠天際邊界線處的火紅燃燒起來一樣,絢爛而豔麗,穹廬之上泛起了極漂亮的淡紫色,越往下越深,最終與燦爛的紅色融為一體,無比壯觀。
可屋子裏卻一點都不襯這個景。
晏青時蹲下身,在穆書凝額頭的紋章處輕輕一吻:“對不起,再等等我。”
他沒料到穆書凝十分抵觸他,忽然劇烈掙紮起來,手抵住他的胸膛,奮力把他往外推:“滾!”
不管從何種立場來說,穆書凝對晏青時說出這個字來,都是失禮的。
晏青時根本不在意,相反還有點縱容的意思,他怕穆書凝傷到自己,連忙順著穆書凝的力道往後退,還不忘在混亂之中診穆書凝的脈象,確定他在情緒過激的時候身體並無大恙之後才放心。
上次穆書凝忽然昏倒真的是嚇他不輕。
此刻,羅渚領著百裏寄越忽然推門而入,一眼就瞧見了在地上似乎是扭打著的二人。
羅渚&百裏寄越:“……”
對不起,打擾了。
兩人是一致的靜默,然後,又是一致的動作,同時後退一步,走出去,再把門關上。
穆書凝深吸一口氣,整理整理衣冠,在晏青時的注視下站起身,沉聲喊道:“羅渚,進來。”
欲在門外偷聽的羅渚:“……”
百裏寄越毫不留情地笑了。
-
天道眾除了是修真界之內最高的領導機構,除各式建築都磅礴大氣之外,其他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也需要晝夜交替,也有寒暑春秋。
晏青時並沒有在這間小宅子裏過夜,他回到靜字號房去了。
身邊沒有晏青時在,穆書凝唯一束手束腳的感覺也不見了,見羅渚捧著一本書在看,他為了緩解傍晚時的情緒,往羅渚那邊湊過去。
“羅渚,你在看什麽?”
羅渚揚了揚手中的書:“今天帶著殿下在天道眾裏亂逛的時候找到的,這裏麵是些祛火方,我有點上火,看看這些也有好處。”
穆書凝沒放在心上,看羅渚看得也算認真,便離開準備去再衝一下熾火訣第八式。
羅渚忽然叫住他:“小書凝,你知不知道祛火最快的方式是什麽?”
穆書凝一怔:“是什麽?”
羅渚指著書,一字一字地念:“陳皮一錢,半夏錢半,甘草六分,白術錢半,砂仁六分,香附一錢,薑三片,熱水煎熬。”
念完,他忽然抬頭,露出個笑:“然後趁熱潑到你最討厭的人的臉上。”
穆書凝:“……”
羅渚忽然“啪”地一聲合上書,氣囔囔的:“書凝,你認識白零嗎?”
穆書凝失笑:“白零,瀾滄宮的那個?”
羅渚驚喜:“你認識她?”
穆書凝點頭:“我有所耳聞,不過她要比你我小上一輩,當年我在大殷的時候曾經聽說過她,也是個天資不錯的,她以一劍斬落四名追求者而一戰成名,隻不過在修真界裏沒有太大的名氣,我也是偶爾才聽聞。”
穆書凝和羅渚都是掌門直係弟子,而白零是瀾滄宮宮主水秋元的徒孫,因此她要比他們二人都小上一輩。
羅渚問:“她有晏掌門厲害嗎?”
穆書凝搖頭。
“有你厲害嗎?”
穆書凝搖頭。
“那有我厲害嗎?”
穆書凝眼裏雖有疑惑,但也耐著性子搖頭。
羅渚冷哼:“這樣還能算天資不錯?難怪連我都沒聽說過。”
穆書凝無奈笑笑:“在這種青黃不接的時候,她已經算是不錯的了,而且你們玄月毒教地處偏僻,沒聽說過也實屬正常。”
羅渚不滿:“你怎麽光幫著外人說話?”
“怎麽?”
見穆書凝確實不知道,羅渚便把今天他出門之後遇見的事情始末一一告知。
穆書凝哭笑不得:“我懷疑這都是你想多了。”
羅渚正煩著,一聽穆書凝說他想多了,登時就瞪圓了眼,但一想自己確實底氣不足,於是已經暴漲的氣勢又縮回去。
“書凝,今天那會,你跟晏掌門你們兩個,怎麽回事?”
穆書凝原本輕鬆的臉立即沉了下來。
羅渚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道:“成成成,我不問,書凝你別生氣,我錯了。”
穆書凝沒有真的生氣,僅僅是瞥一眼羅渚,隨後輕聲說道:“沒可能了。”
-
晨光燦爛,在陽光覆蓋下的綠葉多情而生機盎然。
穆書凝對著鏡子認真地整理衣冠,他著淡青長衣,整個人身姿挺拔,像一棵挺立的翠竹。
羅渚也整理好自己的衣冠,習慣性地一摟穆書凝脖子:“走吧。”
隨後兩人便走出大門,迎著光,身影漸漸消失在一片刺目的白之中。百裏寄越已經先他們一步去了現場,他們隻需在祭天廣場匯合便可。
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處決葉柏。
祭天廣場上現在相當熱鬧,所有天道眾的成員已經到齊,而隻要是在修真界內數得上名號的門派,都還被邀請來兩位代表。
祭天廣場人滿為患,從高處往下看,全是一片攢動著的人頭。
羅渚和穆書凝坐在晏青時早就安排好的位子上,睜著眼往下看,穆書凝還好,羅渚快吐了:“書凝,書凝你扶一把我,我覺得我可能得了密集恐懼症。”
穆書凝無奈,隻能虛扶住羅渚,給他點心理安慰。
百裏寄越坐在羅渚的旁邊,笑看著他,帶著點無可奈何。
眾人都應昊天尊者的邀請,來到天道眾,可他們不知道為何而來,隱隱約約隻知道是要處決一個重犯,好像與前陣子的修真心法在凡間被高價售賣那個案子有關。
顏雨欽並不是天道眾的成員,他作為星樞門的代表而來。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中層靠下的位子,旁邊坐著一個不知名門派的長老。
那長老一聽說自己身邊坐著的是四大門派中聞名的星樞門門下的霸刀堂堂主,登時就坐不住了,恨不得給顏雨欽端茶倒水,用一股驚豔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顏雨欽很受用,他擺高姿態,施舍一樣對那長老說道:“這位道友,你可知道今天我們為何事而來?”
長老是真的不知情,滿臉崇拜:“這個,我見識淺薄,還請顏堂主賜教。”
顏堂主大手一揮,頗有幾分指點江山的氣勢:“哼,前陣子在凡世裏有個嘍囉倒賣低級的修真心法,為了從中牟取天價的利潤,為了一個‘財’字,真是丟修真界的臉,這回他被逮住了,天道眾要將他嚴懲示眾,要依我看來,這還真是便宜他了。”
那長老對顏雨欽又敬又畏,道:“那依您高見,該如何懲處?”
顏雨欽冷哼一聲:“我看,這種敗類,就該先毀了他丹田,不管是金丹還是元嬰都要剖出來踩在腳底下碾,不然都對不起他害的那些人,而且還要讓他親眼看著,然後再用刀一點一點剜掉他的肉,讓他下輩子也要記住這種痛苦。”
顏雨欽又是得意又是輕蔑:“讓他再也不敢做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