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吹清風

梁木清

第七十六章——疑問叢生

書名:輕風吹清風 作者:梁木清 字數:5856

今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好像自從長大以來,能安穩入睡的機率在幾何倍地減少。亦舒想不起,有多少個失眠的夜晚,困擾和折磨著她。

有時候思想是一條有思想,有生命的蛆,會在人體最虛弱的當口,無恥地鑽入人體,攪得天翻地覆,地動山搖。

送別亦舒和徐世曦後,陸旭杲和顏露開車往雲北去。

通往雲北的路,過了八點,幽深空曠。路燈把一條彎彎繞繞的大馬路映成一根熒光棒,在黑夜裏寂寞地舞動。

陸旭杲抓著方向盤,時而看看前麵,時而看看顏露,沒等他開口,顏露搶先說:“是不是想問今天發生的事?”

陸旭杲點了一下頭,“嗯。”

顏露望了望窗外,無邊的墨色,無盡的愴惻。向一個人講述另外一個人的過往,用字遣詞,鋪設架構,都有講究。

“亦舒很在乎她的弟弟。”顏露終於開口,“我記得他上初中的那一年,由於不能適應新學校,新環境和新同學,新老師,本就學習平平的他,第一次期中考試,竟然排在班級的倒數幾名。數學尤其不好,甚至經常個位數的分數。老師和同學也不待見他。好像是男生覺得他像女孩子,女生覺得畢竟是男生,就這樣,仿佛成了一個第三性別者,被眾人孤立起來。其實他小學之前,是一個很活潑的人,大概是三年的初中生活改變了他。”

陸旭杲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顏露講得似乎都不在點子上。

顏露根本注意不到陸旭杲的想法,自顧自地講著,“他唯一的特長和興趣愛好就是畫畫,不過,畫畫好在中考是不能成為加分項的,不像體育特長生。”

“這個和今天發生的事有關係嗎?”陸旭杲忍不住問。

“聽我把話講完。”顏露怏怏不樂,嚷道,“這是一個漫長的故事,要有耐心聽我說完。”

最討厭創作的時候,被人無禮地打斷。一旦中斷,那些曇花一現的靈感就灰飛煙滅,蕩然無存。如何使勁回想,也拚湊不出一個模糊的畫麵。

“是是是。”陸旭杲連連點頭。專心聽講,專心開車。

“有一次月考,亦輝向同桌借了一下透明膠,頭向左偏了幾度,就被班主任認定是在偷看,然後當著班同學的麵,動手動腳,言語相加,這還不夠,考試也不用考了,直接趕去辦公室麵壁思過。對一個麵薄如紙,心薄如紙的一個人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打擊。好像在那之後,從部分孤立變成了徹底孤立。”顏露講得心裏發酸,亦輝是亦舒的弟弟,等於是她的弟弟,“除了麵壁思過,書麵檢查必不可少。我那好妹妹心思一向細膩敏感,看著弟弟兩條如同是刺上去的淚痕,自然不肯善罷甘休,逼問下,得知真相。她是想息事寧人,畢竟是老師,惹毛了他,指不定何時給亦輝穿小鞋,世上哪有心懷坦蕩的偉人。也怪我,慫恿了她幾句,加上那天晚上亦輝的班主任打電話過來,劈頭蓋臉地指責了一頓,亦舒壓抑的怒火,瞬間火山爆發。”

顏露轉過去,想親眼目睹她接下來說出的話,會讓陸旭杲產生怎樣的反應,“她居然把班主任頂的啞口無言。我永遠記得,她最後說的那一句話——我不相信我弟弟說的,難道相信說的嗎!”

在亦舒看來,老師這份職業絕對不是一份神聖的職業。說白了,和普通的,哪怕是環衛工一樣,拿錢幹活。又何來的高尚和崇高?

“原來有這樣一段過去?”陸旭杲意料之中的吃驚。他十幾年的學習生涯,目睹過遭遇類似情況的同學。這似乎是永遠過不去的難題,永恒的難題。

“還不懂嗎?”顏露不悅地問他,“亦舒把她弟弟看的像她兒子那樣重要。我記得我和她上學那會兒,她無論受到多大的委屈,從來一副逆來順受的態度。”

亦輝放棄上大學的那段時間,正是顏露對生活絕望後,重拾信心,共圖希冀的時候。她隻能從過往的經曆中去翻找蛛絲馬跡,加以分析,推斷原因,猜測結果。

陸旭杲聽得雲裏霧裏,在顏露的一番回憶和分析中,二度創作,得出的結論,恐怕更加失實。

李南知見蘇亦輝上去半天,還沒有下來。陸旭杲一行人走了快半個小時了,難道是出事了。平時他做事就經常出狀況,不是磕到碰到,就是打破一隻碗,一個瓷勺。

越想越心慌。想去查看,源源不斷的客人,走開一秒鍾也不行。

程書廣送完幾十份的外賣回來,汗流如注。地址上標明的那棟寫字樓在市中心,本來路程遠一點倒也無妨,偏不巧,遇上了電梯故障。二十五樓!幾十份外賣兩隻手根本拿不下,附近行色匆匆的人無一伸出援手。打電話給顧客,說是在忙工作,沒時間下來拿,何況送貨上門是他們的職責和使命。

他嚐試著盡可能拿下更多的外賣,最後的極限是一隻手八袋。一共三十三袋,難道為了多餘的一袋,走第三趟?事實上,他隻能如此。不過,他把它們平均分成了十袋,十袋和十一袋。

“去樓上看一下亦輝吧。”李南知一邊忙著收銀,一邊跟程書廣說:“他上去好長時間了,還沒下來,我擔心他是不是出事了。”

程書廣縮小的瞳孔倏然放大,顧不上擦一擦漫布的汗水,在人群中開出一條路來。

過道地上的油漬在燈光下,油光發亮。程書廣喊著亦輝的名字,一間一間地找過去。樓上一共八間包廂,東邊兩間,西邊六間。找到第七間包廂時,看到亦輝斜倚在牆麵上,像失去了魂魄。

“怎麽了,小輝。”程書廣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撫摸著他的頭發,“南知說上來半個小時了,還以為出事了。”

亦輝憋住的眼淚奪眶而出。隻是一味地哭。

他的眼淚,他的哭聲,讓他肝腸俱碎,心神俱傷。程書廣把蘇亦輝擁進懷裏,“有委屈盡管跟我說,天塌下來,有我頂著。如果不願意說,就對著我盡情發泄吧。”

聽到程書廣的溫情軟語,蘇亦輝的眼淚土崩瓦解。“不會離開我的,對嗎?”他淚眼朦朧地凝望他,“是不是?”

“是!”程書廣把他抱得更緊了,“我永遠都不會離開!”

一顆不確定會發芽的種子,

用千百倍的真心去澆灌。

如果注定不會結果,

我也願意它有片刻的盛開。

不願意一直以種子的形式存在,

麵臨蟲蛀和風化的危險。

哪怕零落成泥,

哪怕碾作塵。

蘇亦輝消失了一個晚上,程書廣上去後同樣失聯。李南知拋下點餐的客人,決定去樓上一探究竟。

腳步聲在幽靜的過道上像一陣一陣的鼓浪聲。程書廣預感到危險在一步步逼近。他推開亦輝的擁抱,“先下去吧,晚上下班後,再說給我聽吧。”他抬起袖子擦了擦他兩條凝固的眼淚。

擦掉一邊,正欲擦另一邊,腳步聲來到眼前,“們在幹什麽了?”李南知狐疑地問。

兩個大男人,在一間包廂裏,相對站立,周圍彌漫著憂傷低肅的色調。生性溫婉的李南知也不得不產生了疑問。

“是小輝不小心打翻了客人的食物,怕挨罵,所以躲著不敢出去。”程書廣連忙解圍,“我已經說過他了,該扣的錢還是得扣。”

李南知的重點不在於此,按說摔碎碗盤,打翻食物,偶爾也有發生,從來不像今天這般沮喪頹靡。

“是這樣啊?”程書廣沒道理瞎編,李南知本著相信男朋友的原則,道,“那下樓去吧,有好多事情要忙呢。”

“是啊,有很多事情要忙。”程書廣窘然地重複了一遍,用手用力頂了頂亦輝,“快下去幫忙,不要傻站在這裏了。”

亦輝點了點頭,低著頭出去了,一眼也不敢看李南知。

程書廣衝她僵硬地笑了一下。

李南知看了看亦輝的背影,回過頭來,看著程書廣頗有深意的笑容。有一個可怕的念頭鑽入了她的腦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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