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吹清風

梁木清

第三十九章——心事重重

書名:輕風吹清風 作者:梁木清 字數:6388

車子轉過一個彎道,行駛在廣袤的悅安路上。

司機為了省油錢,車內沒有開冷氣。前後左右四扇窗戶被搖至最下方,隨著疾馳的車速,風呼嘯著擦著車身而過。

吹亂了亦舒額前的劉海,迷蒙了雙眼。

今天真的是無比漫長的一天。

徐世曦在榕城的項目正處於膠著狀態。

迅元公司安排他和唐氏企業的千金唐黛共同合作這個項目。原本公司領導屬意的是資曆老成的萬鑫恒,無奈經過上次偷工減料的醜事,牽連出了幾個高層,因此現在成了一個有名無實的部門經理。許多方案和招標會有意無意地把他排除在外。

也不知公司領導從哪裏得知徐世曦和唐黛是大學校友,出於項目工程的綜合考量,強硬地撮合他們共同負責。

世曦彷徨良久,一來是不能違抗公司的決定,退無可退;二來此次榕城歡樂城的項目,至關重要。若是一舉成功,必然一舉成名。

而關於和唐黛的如煙往事,風輕雲淡的糾葛,他自認有信心可以處理得當。

其實當初他們兩個雖然彼此愛慕,卻並未明確言明。就像是彌漫在空氣裏的花香,馥鬱芬芳,忍不住放肆聞嗅。而那朵產生香氣的花,隻是讓它盡情綻放,縱情釋放,不會去伸手攀折。

徐世曦始終清晰地區別工作,生活,過去,現在和未來。

工作越是焦頭爛額,他的頭腦越是清醒。這種別樣的清醒他深知是亦舒帶給他的某種特殊的化學物質。

因此,無論多忙多累,見到亦舒是他最幸福的時刻。即使往返兩地,距離不是問題。

走到錦瀾小區,他看到萬家燈火,唯獨亦舒家的窗戶漆黑一片。

電話處於關機狀態。

該不會出事了吧?一千種可能發生的劇情循環播放。

他像一條深海的遊魚,隻能任憑黢黑的暗流推動他前行。

當他無所適從的在小區內徘徊時,電話鈴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在黑暗中撕開一個灰蒙的口子。

來電顯示——亦輝。

中年男警察在把亦舒他們拘押到警局的時候,便直言如果不想在警局過夜,就打電話叫家屬過來。

亦舒從她記憶的通訊錄中逐一搜索。顏露,不知所蹤;世曦,人在外地;剩下的隻有亦輝。

亦輝聽到姐姐在電話裏說是去警局,驚得魂不附體。所有可以想像,無法想像的悲傷結局,他全部預設了一遍。

以悲傷消極的心態去應對生活當中未知的情節,是他獨有的作風。

大概是太害怕失去,太害怕成讖。

徐世曦全神貫注地諦聽亦輝含糊不清的贅述。運用他過人的分析概括的能力,提煉出事件的關鍵詞,以及地點,時間,人物關係等。

他奔出小區,附近路上來往的車輛實在太少。心急如焚地等了幾分鍾,便脫下外套,卷起襯衫的袖子,往悅安路上狂奔。

跑出去沒多遠,電話鈴聲再次響起。

來電顯示——唐黛。

她簡潔明了地說了她弟弟唐潮此刻身陷警局,希望他陪同自己一起去。

徐世曦喘著粗氣,身上洶湧而出的汗水,頃刻浸濕了他的襯衫。緊緊地貼在他滾燙的後背上。

小麥色的緊致結實的肌膚若隱若現。

他拒絕了她的請求。

以至於半個小時後,當他們三個在警局門口碰見的時候,麵麵相覷。

“你不是在榕城嗎?”亦舒把手搭在世曦座位的椅背上,“怎麽會出現在那裏?”

警察局這三個字,她礙於啟口,駕駛位上的司機淡然地聆聽他們之間的對話。在不知情的人聽來,運用平庸的想象力,自以為是地斷定是招惹了是非。

有些誤會能避則避。

他身上浸透的汗水,來不及幹透,烏黑濃密的發梢綴滿一顆顆珍珠似的汗珠。每經過一個亮著路燈的地方,它都會發射出璀璨的光芒。那種淡淡的汗味,亦舒忍不住深吸了兩下,她竟可恥地依戀著。

“是我打電話給……”亦輝看著姐姐纖細的雙手,低低地說。

直到現在,他翻遍字典,都找不到稱呼徐世曦的名詞。畢竟是姐姐的男朋友,何況年長十二歲的年紀擺在那裏,直呼其名,肯定是不禮貌的。若是喚其哥哥,未免太親昵。索性,每次提及時直接忽略稱謂,要是非要用到,便用空格鍵代替。

亦舒看了亦輝一眼,他長大了許多,像是一夜之間成長起來的樣子。還記得世曦來家裏的那天,他不知所可,茫然無措。今天主動打電話聯係,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

“亦輝他很擔心你。”車子被一塊石頭顛簸了一下,世曦發梢的汗沿著脖子流到了背上。

亦舒從口袋裏拿出紙巾,“你擦一下吧。”滿身的大汗,顆顆是他真摯的心。

“你回來不要緊嗎?”她注視他擦汗的動作。

為了來見她,顧不得那麽多,徐世曦心裏這樣想著。隻是有蘇亦輝和司機在場,肉麻的話羞於啟齒。

他把頭偏轉過去,“榕城的項目暫時告一段落,”

亦舒被他突如其來的灼熱目光震撼到,心跳劇烈起伏,“那等下還要趕去榕城嗎?”

“今天不去了。”他轉過頭,把後腦貼在椅背上,“有思明在那裏看著,不會有什麽問題。我還是比較擔心你。”他歎氣道:“你今天究竟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和唐潮一起出現在警察局?”

亦舒滿腹心事不知從何說起,她默默地把身子靠向後方。遠處的燈火,近處的落葉,全部成了她排解憂思的陪襯。

“就像剛才在那裏說的那樣,事情的經過很簡單。”猛烈的風淩亂了她的秀發,她把頭發往兩邊平分開去,固定在耳後。

重新完完整整地講述一件身心俱疲的事件,無疑是承受二次打擊。她自詡的堅強,經受不起風暴的再度來襲。

徐世曦讀懂了她的難言之隱。充分吸透汗水的紙巾被他攥在手心,用力掐出水來。

他自責,作為男朋友,不能為她遮風擋雨,規避一切災禍,是失職,是瀆職。

車子在錦瀾小區門口停下,亦舒和亦輝打開車門下車。徐世曦近身和司機說了句話,隨後也下了車。

“要不上去坐一下吧?”亦舒的臉色舒緩了許多,“喝口水,休息一下。”

換做幾個月前,亦舒斷然不會主動邀請徐世曦上樓。今天的這份主動,是感動,更是對這段感情的認同和依賴。

徐世曦嫻熟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快十點半了。

“我就不上去,司機還在等我。”他放下擎著的左手,走過捏著她的肩膀說:“你今天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情,隨時給我打電話。”

“就像你剛才說的,男朋友就是用來麻煩的!”徐世曦走出去幾步路後,轉過身來說。

這句話,是他三十一年來聽過的最動聽,最婉轉的話。

亦舒目送他的車子遠去,直到消失在視野中。

小區內僅有的幾棵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看樣子,一場悶雷陣雨是避免不了了。

唐黛抑鬱難消。徐世曦當眾選擇和亦舒離開,一記看不見的耳光狠狠地落在左側臉頰。劇痛、沉痛、悲痛、鈍痛、灼痛……紛至遝來。

曾經他會在下雨天主動為她撐起雨傘,晚歸的時候護送她安然回到寢室。

那種青澀純真的情感在青春的懵懂中柔軟地伸展著枝椏。誰都沒有特意去灌溉,去修剪,任其自然生長。突然有一天,一個聲稱是園藝師的人,大刀闊斧地改造這片純天然的園林,無情地將那株他認為不美觀的幼苗,連根拔起。

倘若當初勇敢一些,或許事情的發展軌跡不會如此蜿蜒曲折。

淋浴器嘩嘩的水流,由上至下,把唐黛淋了個通透。疲勞,困乏,倦怠,暫時被封印起來。

不能就此退縮!

唐潮在客廳踱來踱去,刻意表現出一副知錯,委屈的表情。

其實唐黛並不責怪弟弟,從小到大,他一心向著她。作為唐經國的女兒,她遭受的壓力不比他小。許是同病相憐,每當一個受到責難,另一個便會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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