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粉絲是昏君

楊柳

第132章 正氣歌

書名:我的粉絲是昏君 作者:楊柳 字數:16211

一個上午,權勢滔天的劉瑾竟是遭得群起而攻,這局麵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又如此理所當然。李東陽等人似早有準備,竟是在這天早上集體發難,更是羅列出劉瑾諸多罪名一一上奏。與此同時,劉瑾的黨羽焦芳,張彩也遭到了彈劾。

正德不知自己不過是流放下劉瑾而已,竟會引發如此震動,為謹慎之餘,當下罷朝,匆匆回了後宮。

到了承乾宮,已是午飯的點,他在宮門前站了會兒,吩咐道:“讓人做些簡單的膳食給諸臣公送去,告訴他們,暫作休息,待一個時辰後朝會繼續。”

“是,陛下。”

拿不定主意就來承乾宮,看來簡美人在天子的心中不光光是女人,更是良師益友。

高鳳暗暗記住這點,更是慶幸自己沒隨著劉瑾一同為難簡寧。不然今日會不會受牽連就不好說了。

正德進了承乾宮,見飯菜已端上了桌子,這讓他心底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溫馨之感。

“你怎麽又忙活開了?”

“在這宮裏什麽都不用自己做了,除了寫書也無甚事。”

簡寧笑著道:“索性下廚做飯,也免得人過得太懶散了。”

頓了下又道:“陛下累了吧?快坐下吧,我讓人準備了點清淡的果酒,陛下喝點解解乏,然後再回前朝去議事。”

“你……”

正德臉一紅,“你怎知我等會還要去上朝?”

簡寧抿嘴,“這麽大的事您就是想瞞都瞞不住。這會兒宮人們幾乎沒幾個知道,但是太後皇後那兒卻是知道了。”

“這事也瞞不住,劉瑾說到底也隻是個家奴。”

正德坐了下來,“隻是我沒想到這個家奴竟如此有家底,朕動了下他竟牽出這多人來。如今安化王造反,若是將所有人拿了,還真不好辦。”

“這些臣子真是不懂事。”

簡寧道:“劉瑾伺候陛下一輩子,馬上就是耳順之年了。早些年未到陛下身邊時也是吃了不少苦,哪裏比得上那些士大夫養尊處優的?這些年又替陛下看著江山,日日夜夜地操心,身子骨早熬空了。陛下仁厚,體恤劉瑾勞苦功高,送南京榮養,難道這也要反對不成?雖是家奴,可到底也是忠仆。若是有功不賞,天下人將如何看待君王?難不成想當陛下當個刻薄寡恩之人不成?”

正德眼前一亮,琢磨了下簡寧的話,不由笑了。握住簡寧的手,“雲舒,你真是我的良師益友。”

大明後宮不得幹政,可簡寧既避開了這忌諱,又隱隱給正德提出了點子,又暗合了正德不想朝政動蕩以及殺不舍劉瑾身死的心意……

做人說話做到這份上,哪怕是存了攀龍附鳳心思的高鳳與崔餘樸也不得心生敬佩了。

再想想劉瑾敗於她手竟是一點也不冤。可憐的劉公公,他根本不知自己是在和什麽樣的怪物作對啊!

簡寧抿嘴笑著,“隻希望能與陛下一輩子如此……”

說話間隻覺臉上有些發燙,垂下頭,低聲道:“吃飯罷,吃完小歇會兒,下午還要上朝呢。”

正德點頭,“你也吃。”

草草用過午餐,正德眯了一刻鍾,便又起身趕往前朝。

劉瑾雖未被看押,但因正德說下午朝會還要繼續,再加之李東陽等人發難,所以他與張彩等人能勾連的空隙並不多。待朝會再度開始,依是沒個主意,隻忐忑地望著龍椅上的天子,心裏隱隱生出幾分頹然的感覺來。

奉天殿(太和殿)內裝飾華麗又不失皇家氣度,各種擺設處處體現著天家的法度威嚴。這兒是奉天殿,素來隻有大典,接待外國國使以及節日大朝會才會使用。

平日天子聽政,一般隻在奉天門,禦門聽政才是常朝的狀態。可天子今日將人召集到奉天殿,在這莊嚴肅穆代表大明最高法紀的地方提出這件事,本就透著不尋常。

劉瑾的心沉到了穀底。自小去勢入宮,從一個底層爬起的小人物最清楚從雲端跌落塵土會是怎樣一種滋味。也最清楚,天子的恩寵對他這樣的人來說意味著什麽。

天子或想留他一命,可那些人會麽?或許開始不會,可等天子漸漸將他這人淡忘,屆時,自己還能得好麽?

劉瑾好似墜落冰窟,握著拂塵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

不,不行!

絕不能認輸!

退一步就是死!

朝堂的較量從來就是你死我活,士大夫會放士大夫一馬,趕出朝廷讓其當寓公。可他不是士大夫,他是個太監,從古到今就是士人的死敵,他今日退步,就是死!

想到這裏劉瑾兩眼珠子變得紅通通的,正德才開口說了一句,便是“噗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陛*恤奴婢年老體衰,奴婢深感皇恩,可奴婢一身榮恩皆是陛下所賜!奴婢如今老邁,殘陋之軀再無法伺候天家左右,奴婢慚愧!”

他深吸一口氣,忽然抬頭,望著正德,眼裏蓄著淚水,正德被他這眼神看得心裏一緊,年幼時的情景浮現在眼前。

劉瑾爬在地上,馱著他到處爬,手裏還拿著撥浪鼓逗他。那時的他年歲也不輕了,可為了讓自己開心,卻總是在做著最搞笑低等的活計。

記得有次自己看見一隻麻雀在樹上築了窩,因為好奇,自己想爬上去看。劉瑾卻是趕過來,將自己抱下,自己爬了上去。結果,鳥窩是掏到了,他卻是不慎摔了下來。雖隻是輕微骨折,可卻也是躺了好多日……

再有,自己頑劣,總是闖禍,劉瑾身為照顧自己的大太監總是被母後父皇責罰,不知挨了多少打……

往事一幕幕,在這個瞬間閃過正德的腦海,心一下就揪著了。同樣了解正德秉性的李東陽一看這表情便知不好,剛要說話,卻見那劉瑾站了起來,去了頭上官帽,忽然大喊,“皇爺,奴婢不願離您而去,今日與皇爺作別,隻望來生再於您為牛馬!”

一個身影飛過,隻聽得“砰”的一聲,鮮血如一朵盛開的花兒般在劉瑾額頭綻開,劉瑾的身子軟軟倒下,嘴裏還喃喃淒楚地道:“皇爺……奴婢慚愧……”

“劉瑾!”

正德一下就站了起來,“快宣太醫!”

高鳳眼角一跳,衝著值守的某個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小太監心領神會,立刻道:“奴婢這就去!”

李東陽望著太監出去的身影,又望向高鳳,若有所思。

楊廷和微微蹙眉,心裏冷笑:好一招釜底抽薪,置之死地而後生。可在承乾宮潑糞,這樁醃臢事那位簡美人當真能咽得下這口氣?

那位主兒若是好相與的,早死千百次了。

嘴角慢慢抿起,清臒俊朗的臉上閃過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若欲上青天,還需憑東風,劉瑾,這回你就算使得渾身解數,怕也是難過這一關。

小太監逃出門卻沒立刻去太醫院,而是尋了一個信得過的人,道:“劉瑾觸柱,陛下憂心,前去跟承乾宮的主兒說一聲,也準備些飲食,以慰陛下憂心。”

“是,公公,小的這就去。”

小太監交待完事才朝太醫院而去,可他的動作並不是很快,慢悠悠走了好一會兒才忽然跑了起來。

劉瑾這狗東西仗著陛下寵愛沒少為難他們,他既想使苦肉計,也得讓他老人家戲演全活了不是?

正德等得焦急,便是催促道:“怎還不來!?快,派人繼續去催!”

李東陽道:“陛下,許是今日值守的太醫年歲大了,走得慢。”

“讓人抬肩輦去,快讓人過來,再下去可要出人命了!”

一些隱藏的倒劉黨聽了這話不由心裏拔涼。他們效忠的大明,他們效忠的天子在劉瑾陷害他們時不聞不問,如今劉瑾使了苦肉計,便是焦急成這樣,他們到底算什麽?

劉瑾若真心尋死,又怎會去了官帽,在這大殿上尋死?官帽不去,後期治療少不得吃苦頭,劉瑾根本不想死,隻是在博取同情啊,陛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禦醫來了。的確是個老禦醫,且地位不低,隻見他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微臣來遲,陛下恕罪。”

“你怎喘成這樣?!為何不坐轎攆?!”

“微臣不敢!”

老禦醫拱手道:“非天子禦賜殊榮,微臣不敢於紫禁城坐肩輦。”

“剛朕不是讓人送肩輦過去了麽?”

老禦醫跪下,“未見陛下聖旨,不敢從。曆來紫禁城賜臣子肩輦都需行聖旨……”

“行了,行了,當真是老頑固!莫多言,快給劉瑾看看。”

“是,陛下。”

老太醫上前,翻了翻劉瑾眼皮,再看看額頭的傷,慢吞吞地打開醫藥箱子,那動作猶如老烏龜似的,看得正德焦急,“愛卿,你動作倒是快些,再下去可要出人命了。”

“陛下,劉公公並無大礙,這隻是皮肉傷,看著駭人,卻並不致命。”

老太醫說話也是慢吞吞的,“微臣老了,老眼昏花,正想向陛下告老還鄉,這老眼昏花的,若是看錯病了可是要人命。”

說話間他已拿出銀針在,在劉瑾額頭上紮著,那手顫巍巍的,看得張彩等人眼皮直跳,直懷疑這位魏太醫非救人而是殺人。

今日怎麽這貨當值?焦芳等人看向李東陽,而李東陽的臉上除了平靜還是平靜。倒是身後的楊廷和望了過來,目光觸及時,竟隱隱含著一絲挑釁。

是他!

走一步算三步,楊廷和果是不能小覷!

正德無奈,他很想發火,可這魏太醫伺候了三代帝王,醫術了得,醫德更是了得,雖不是院正,可聲望不菲。且一個年近七十的老人,你還真不能苛求什麽……

罷了,晚點讓他告老還鄉吧,這樣的人留著免不了以後出了什麽岔子。

血很快止住了,劉瑾也悠悠轉醒,醒來他迷瞪了一會兒,見上方有明黃色晃動,便是忍不住流淚直下,喃喃道:“皇爺……皇……”

“不好啦!不好啦!”

外麵忽然喧嘩了起來,正德一蹙眉,道:“何事喧嘩?”

高鳳忙出去打探,然後一臉蒼白的回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下,哆哆嗦嗦地道:“陛,陛下!不,不好了!簡,簡美人……”

“雲舒怎麽了?!”

正德的臉色倏變,“快道來!”

“簡,簡美人剛去禦花園散步,卻,卻不慎落水了,這會兒人還昏迷著!”

“你說什麽?!”

正德的心一下就揪緊了,忽然一股滔天怒氣散發出來,他回頭狠狠瞪了劉瑾一眼,咬牙道:“不慎落水?!怎麽個不慎?!退朝!!”

劉瑾被這一眼瞪得如墜冰窟。苦肉計不是他會用,簡雲舒也會。簡寧,你為了對付雜家當真是不餘遺力啊!

正德走了沒兩步,忽然停住腳步,側頭道:“劉瑾督辦海貿不利,趁海貿行勒索之事,嫌疑重大,來人,將他送回司禮監,暫且看管,無朕旨意,不許踏出司禮監半步!”

“皇,皇爺!!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劉瑾麵如金紙,隻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喊了沒兩句便是軟軟地倒下,竟是昏厥了過去。

張彩等人也是嚇得麵無人色,他們不曾想到那個女子在天子心中竟是如此重要,同樣是苦肉計,劉瑾能獲得的不過是一絲往日恩情的憐憫,而那女子則是要了人命!

楊廷和抿嘴含笑,待正德離去後,慢悠悠地踱到張彩與焦芳跟前,道:“兩位大人此事怎麽看?”

頓了下又衝焦芳行禮,道:“首輔大人乃我大明首輔,這等要事還請大人示下,我等應如何做?”

焦芳是有苦說不出,但轉念一想,自己憑著泄密謝遷,劉健等人狀告劉瑾一事升遷不假,可自己卻沒怎麽與他們一同為惡。且自打自己引薦了張彩後,劉瑾就跟自己生了嫌隙,若這時不自保還待何事?

上午可也有不少人參自己呢!

想到這裏,他便是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道:“劉瑾深受皇恩,如今卻借陛下開海之心行勒索之事,身為臣下不能替君父解憂已是罪過,他竟借君父之名行惡,令君父蒙羞,當真是罪大惡極!”

頓了頓又道:“隻是介夫(楊廷和的字)劉瑾畢竟是司禮監大太監,在本朝也算個人物,不是什麽阿貓阿狗,且陪伴陛下長大,這恩情不容抹殺,所以我等還要細細查證,給他一個體麵。”

楊廷和心裏冷笑。

真是小人!這算是提出交換條件了麽?

他側身問李東陽道:“西涯先生怎麽看?”

“首輔老成謀國之言,理當如此。”

李東陽依然是那副老好人的模樣,渾然不見剛剛宮門前狂暴猙獰,一張蒼老的臉上隻餘平靜。隻是那雙眼,卻好似深穀寒潭,幽深不見底還帶著刻骨的冷意。

素來伶牙俐齒的張彩已不複往日伶俐,俊朗不凡的臉上呈現出一片灰敗。象征一品文官的黃、綠、赤、紫織成的雲鳳四色花錦綬帶似在輕輕晃動著,在這滿眼金碧輝煌的金鑾殿裏慢慢失了顏色,一絲腐朽爬上了他紅色的官袍,望著久了,竟令人感到一絲壓抑。

殿外漸漸暗沉下來,側耳細聽,似有風起,顯有大雨將至。整個大殿陷入一種鴉雀無聲的氛圍內。位列朝堂的文武大臣們按部就班地站在原地,誰也沒動,隻用眼神相互交流著。

屁股決定腦袋,以後是吃香喝辣還是吃糠喝稀端看此刻是選哪一方了。

大廈將傾,大舟將覆,總有那麽幾個人想下船的。

“轟隆”一聲,雷電撕破沉悶的天際,在空中勾出一道絢麗的藍紫色,頃刻間,大雨嘩嘩啦啦而下,眨眼,便是順著奉天殿的屋簷落下,滴在玉階上,濺起一片片水花。

好似水入油鍋,沉悶的大殿一下子炸開了,也不知是誰忽然大喊了一句,“劉瑾媚上弄權,禍害江山,當誅!張彩為虎作倀,當誅!”

“轟!”

又是一道雷電劃過天際,頃刻至的雷聲炸得人耳朵嗡嗡作響,張彩似受了極大驚嚇一般,竟是一下癱坐在地,訥訥不知所言。

張鶴齡見此不由大笑,“堂堂太子少保,我大明的吏部尚書竟是如此不堪,竟是被一個雷聲嚇得摔了個屁蹲兒,可笑可笑啊!”

“壽寧侯!”

翰林院編修劉仁不由道:“朝堂何等地方,豈容爾放肆?!”

壽寧侯臉一冷,陰陽怪氣地道:“哦,劉編修你素來與張大人,劉公公交好,難怪總是看本侯不順眼了,理解理解。”

“你!”

劉仁臉色一白,他乃閹黨,這是不爭的事實。可這樣被堂而皇之地說出來,臉上也掛不住。到底是三甲進士,且能入翰林院的,那都是名次很好的,骨子裏還是在意讀書人臉麵的。這樣當麵被嘲笑,跟當麵被打臉沒區別。

他臉色憋得通紅,剛欲反駁幾句,卻忽然見跌落在地的張彩又站了起來,臉上忽然不似剛剛的灰敗,反是多了幾絲神采,拱手道:“本官幼年時外出曾被雷聲驚過,所以素來怕雷聲,讓壽寧侯見笑了。”

他用眼神製止了劉仁,然後衝焦芳道:“首輔大人,陛下令我等將劉瑾暫且禁閉司禮監,想來陛下還有其他考量。簡美人簡在帝心,忽然落水,陛下暫無心思理會朝堂之事,我等切莫冒然行動,還是按陛下旨意,將劉公公暫且送去司禮監等待陛下旨意吧。”

“暫且禁閉”,“司禮監”幾字被他咬得頗重,在場的人哪個不是人精?一群閹黨頓時明白過來,心裏又湧起了力量。

是啊!

若陛下當真無情早將劉瑾下獄了,不去錦衣衛大牢,起碼也得關到都察院大獄去。如今隻是讓人將劉瑾送去司禮監,沒說關押,隻是看管起來,這說明什麽?說明陛下還是念香火情的,如此,事情便還有轉機。

一群閹黨振奮,而一群暗中隱藏的李東陽黨們卻是不安了起來。

天子在劉瑾事上的反複已不是第一次了。剛剛若不是因為簡美人,不是又差點心軟放過劉瑾了麽?

不行!

機會難得,怎麽都不能讓劉瑾翻身!

李東陽給了大家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微微一笑,“張大人說得極是,那就先將人送去司禮監吧。”

頓了頓又道:“都客氣些,劉公公雖是太監可卻也是同朝為官,現在事情還沒查明,莫要傷了和氣。”

張彩等人這會兒才見識到李東陽的可怕,這位三代老臣果是滑不溜丟,狡詐得很。

隻是他這般沉穩到底是為何?難道他篤定劉瑾這回死定了?所以才再隱忍好幾年後忽然撕破了臉皮?自信從哪來?就因為一個簡美人與劉瑾有仇?

簡美人苦肉計都用上了,不過也是讓劉瑾暫時禁足司禮監,可見劉瑾與天子感情深厚,不是那麽容易倒的。

眾人帶著猜測散朝,殿外的小太監拿來雨傘,楊廷和接過一把傘,與李東陽同行。

“先生,終是等到這天了。”

李東陽臉上全是平靜,“隻是禁足司禮監還不可大意。”

“應寧(楊一清表字)會給他致命一刀的。”

“嗬嗬,張公公這回出大力了。”

“說到底也是簡雲舒有福氣。”

兩人對視一眼,露出會心一笑。

提前得此消息不過是偶然,但這偶然卻是來源於驛站。驛站如今不僅肩負朝廷傳信接待官員的使命,更是肩負著民間書信與貨運的往來。大明朝廷運行極為緩慢,可有些人若是節奏慢了卻是要命。而仇鉞活捉安化王的消息正是因這人一份書信被楊廷和掌握了。

安化王於四月初八起事,比曆史晚了三天。也不知這位是腦忽然抽抽了還是怎麽的,竟聽信了部下的讒言,選在佛祖誕辰日造化,原因是他竟覺自己已受佛祖法力加持,乃真天子。若是佛祖有靈,見他為一己之私造無端殺孽,不知要如何憐憫眾生,哪裏會保佑?

總之,不管世人信不信,反正安化王朱寘鐇是信了。興衝衝地設下鴻門宴,將仇鉞等人抓捕,但他忘了這世上還有種操作叫作詐降。仇鉞詐降後,立刻殺了個回馬槍,於是這位王爺的造反就這麽稀裏糊塗的結束了,前後不過十八天。

而在安化專門給王爺家供應綢緞的一個商人生怕自己受牽連,立刻以運送貨物的名義,將無數信箋夾帶在貨物中送到了京城最大的驛站裏,指名是給唐寅的。

唐總編在劉瑾的攻勢下挺了過來,自然也受到了世人追捧。於是這個管理京城最大驛站的管事立刻顛顛兒的就將東西送來了。

唐寅見這人不相識,卻莫名送了堆土特產,心裏十分好奇。將東西打開後一觀卻是大吃一驚,立刻讓胡彥書通知了李東陽。他雖是皇家日報總編,可卻不算正式編製,還無雖時麵聖的權利,隻能通過李東陽將此事告之。

而李東陽見了這封信後,立刻派人快馬加鞭趕去安化,十日之內竟是趕了個來回,探知消息屬實後,他便知真正扳倒劉瑾的機會來了!而他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契機,而這個契機就在即將入宮的簡雲舒身上!

他太了解劉瑾,這人睚眥必報,狂妄又自卑,吃了簡寧那麽多次虧,臉麵被下得那麽厲害,哪可能輕輕放下?不會的!這種內心自卑的人最大的破綻就是臉麵!臉麵就是他們的一切,這種需求會讓他們變得麵目醜陋,內心陰暗,漸漸便是容不下任何傷及臉麵的人。

宮外,劉瑾拿簡寧無法,因為外麵並不是劉瑾一人的天下;但入了深宮,此人就算真不敢對簡寧直接下黑手,但誣陷打臉這等事必是會發生的。隻是他也想不到,劉瑾竟是如此沉不住氣,簡寧才入宮他就迫不及待要下下馬威了,這人竟是比自己所想象的還要不堪,還要沉不住氣!這樣的人怎配為他的對手?!他活該死在他手上!

風陣陣吹過,吹散了沿著油紙傘滴落的雨簾。李東陽與楊廷和的官袍被雨水浸潤出一片暗沉,李東陽蒼老低沉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很快又被打散在狂風暴雨裏……

“希賢(劉健字),於喬(謝遷字)……老夫終能回鄉了……”

“蔣子修也終能瞑目……”

楊廷和溫潤的聲音混在雨聲中慢慢接上,“還有何軾,周臣,陸伸……”

一個個名字從楊廷和嘴裏念出來,漸漸,溫潤的聲音蘊上了一絲涼意,“此輩皆不阿附劉瑾,或死或還鄉……”

楊廷和慢慢踱出雨傘,大雨在天地間連成一片,奉天門前的廣場上已站滿了官員,皆肅手而立,未置雨傘,任由大雨衝刷著。

這些都是四品以下今日未入奉天殿的官員。此刻,他們自動聚集於此,目光齊齊望著從奉天門裏走出來的李東陽與楊廷和,眼裏帶著一絲期待。

“天地有正氣!”

楊廷和一舉手中笏板,嘶聲高唱道:“雜然賦流形!”

滿帶殺氣裏的聲音透出一絲悲涼,一絲悲壯,撥亂反正,在此一搏!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

廣場上的官員齊齊唱了起來,跟在後頭出來的焦芳腳下一哆嗦,差點就摔了過去。

“首輔大人小心。”

張彩扶住焦芳,若有所指地道:“不過是攀附之行,頂多是私德有損,劉瑾貪汙受賄與我等何幹?太監貪汙也是常有之事,其他之事那真是莫須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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