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粉絲是昏君

楊柳

第38章 府尊的心思

書名:我的粉絲是昏君 作者:楊柳 字數:9301

花木扶疏,清流回環,曲橋蜿蜒……

韻園的風景讓簡寧迷醉。常州的林園雖不及蘇州聲名卓著,但其作為江南文化重要代表之一,其園林也是十分有特色。

精致小巧,布局精妙,每一處都是畫,每一處都是典故,常州的園林雖小卻有容乃大,令人流連忘返。

“春山暖日和風,闌幹樓閣簾櫳,楊柳秋千院中。啼鶯舞燕,小橋流水飛紅。”

身旁韻園主人吟誦著詩詞,笑著道:“暖日和風未曾有,可楊柳卻抽嫩芽,春日就快來了。”

簡寧笑著道:“蘭穀先生(注1)雖是才情卓著,可卻命運坎坷,哪如春日的繁花似錦?他的詩詞是將春夏秋冬的悲涼都道盡了。”

“不生不滅,不曆盡甘苦如何成就元曲四大家的白樸?”

吳林娘笑著道:“先生進來時可見到那棵娑羅樹了?”

簡寧點頭,“聽說是三寶太監下西洋時帶回來的樹,原產印度(注2),乃是當地聖樹。”

“先生博學,妾身敬佩。”

吳林娘笑著道:“可先生可知這娑羅樹每年春天葉子都會凋零,到夏時才再會抽新芽?”

“哦?”

簡寧笑著道:“這倒是不知曉,隻知此樹氣味芳香,木材堅固,故可用來製作家具,香料,入藥。”

說到這裏,簡寧忽然明白了吳林娘的意思,不由道:“原夫人是這意思,受教了。”

“不敢。”

吳林娘福了福身,“先生才學出眾,妾身不敢賣弄。”

頓了下又道:“這娑羅樹雖喜濕潤,可卻不喜江南的天氣,能在此存活這多年亦屬不易,就好比蘭穀先生。”

她抿嘴一笑,“人雖去,可詩詞文章不滅,來日,先生必將如蘭穀先生,在這滿是男子的塵世裏留下一席之地。”

“如此盛讚雲舒如何敢當?夫人就莫要取笑我了。”

吳林娘咯咯直笑,“你還不知道?當得知你是女子,這城裏的夫人千金們都瘋了,都以你為傲。那些男兒眼光何等高,就是那士大夫們,嘴上說著話本低俗,可私下裏卻是將你的書翻來倒去地看,聽說你要辦書會,為了爭奪這一席之地差點將腦漿子都打出來,這門道都走到妾身這兒來了。我不管,你可得給我簽個名,妾身這些日子差點愁死。”

“噗!”

簡寧一下就笑出來了,“夫人真乃率真之人,讓夫人困擾是我的不是,晚些定將新書奉上,還望夫人恕罪。”

說著便是看向遠處假山,笑著道:“夫人也是我們女子的驕傲。聽說夫人命運坎坷,如今卻是置辦下這大家業,當為女子表率。”

“這話要別人說我定以為是在羞辱我,可從雲舒妹妹嘴裏說來,便覺是讚譽。”

吳林娘拉過簡寧手,“你我都是命運坎坷,我想個中滋味,也隻有你能理解我。”

一句“妹妹”頓時將兩人關係拉近不少,簡寧望著眼前的貴婦人,不由輕輕歎氣,“你我都不是嬰寧,即使是嬰寧也是靠夫君才完成其母遺願,而我跟姐姐都是直接以女代男……”

吳林娘沉默了會兒,才歎氣,“命運如此,還能如何?好在亡夫保佑,總算是讓我把這家撐起來了,還有個繼子傍身,來日也算有個依靠。”

這話題有些沉重,二人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眼前的女子乃是韻園的主人,今年二十五,卻已守寡七年。當年她的夫君在一場時疫裏丟了性命,可謂淒慘。

好在吳林娘的公婆是個好的,將最後一點積蓄拿來讓她做生意,沒成想這女子竟硬是將一個普通繡坊做成了今日的規模。娑羅巷,或者更準確說是林娘巷,因為她將整個巷子的三分之二都買了下來,更是修建了眼前這個美輪美奐的韻園,其富有程度讓許多望族都望塵莫及,讚她一聲常州女首富一點都不誇張。

今日自己的書會由她來承辦聽說是縣太老爺出麵要求的,這讓簡寧也有些惶恐。

古代的官權利真得很大,生怕自己若是一個應對不當,就被人生吞活剝了。

想到這些,便覺頭皮有些發麻,試探著問道:“姐姐可知老父母大人喜好如何?”

吳林娘意味聲長地看了簡寧一眼,道:“那人倒是好說話的,在府尊眼皮子底下哪能翻出什麽風浪來?不過這回他本也想應承這書會,不知怎的,府尊老爺忽然也想起這茬了,硬是將這風頭搶了去。”

這話不對啊!

簡寧蹙眉。吳林娘似乎跟知縣關係很不一般?是了,想來沒個靠山如何在晉陵城裏立足?再聽這話,細細一思辨,便覺這世上能做出成績者果無泛泛之輩,這是在給府尊上眼藥呢。

她望向吳林娘,不動聲色地道:“承蒙府尊與縣尊老爺看得起,雲舒感激不盡。”

吳林娘暗讚了一聲:好個厲害的娘子!小小年紀心思竟如此細膩,這話應對的竟是滴水不漏,不愧是能寫出畫皮等佳作的百小生!

“你毋庸擔憂,在這晉陵城大老爺們是世家,下來是皂吏,最後才排到這些老爺們。”

“姐姐看得清楚,多謝提點。”

簡寧襝衽行禮,“這般我便是不怕了。”

吳林娘輕笑,“妹妹不誠實,明明是通透人卻在這兒跟我裝糊塗。”

簡寧訕訕一笑,吳林娘也不再糾纏這話題,隻道:“妹妹且去坐坐,我去前頭迎迎府尊,想來也是快到了。”

“恭謹不如從命。”

不說簡寧,再說那府尊呂德勝,此刻官轎已到了娑婆巷,他令人停了儀仗,自己下得轎來,道:“這娑婆巷的娑婆樹乃是常州一景,平日公務繁茂也未曾細瞧,今日有機會,正好看看。”

這話明顯不過,府尊哪裏是要看娑羅樹,而是有話吩咐左右心腹。

一行人步行在前,門下師爺便是問道:“府尊,不過一介女流,就算能寫得幾本別致話本,又如何能勞動您大費周章?再厲害,不也是一女子麽?”

“你可知近日朝堂出了什麽事?”

師爺一蹙眉,低聲道:“若說大事,便是正月裏的事了。”

頓了頓又道:“可這與百小生有何關係?”

“唉。”

呂德勝歎氣,“未出正月,劉瑾便是出京核查錢糧,沒多時,這工科給事中吳儀便彈劾了曆任巡撫都禦史徐廷璋王珣、孫需、楊一清等十六人,更是揪出侍郎顧佐及管糧郎中、副使、僉事徐健等十八人……”

他的聲音漸陰沉,“另外還有通判等一百八十八人,隻因這些人不肯歸附他劉瑾,便遭此下場……”

他望向巷子深處的娑羅樹,目光幽幽,沉默片刻又道:“巡撫寧夏僉都禦史劉憲、陝西巡撫右副都禦史楊一清這等高官都未能幸免,皆被罰米例。重者五百石,輕者三百石,一半官員致仕,就連那死了的劉憲也沒放過,仍舊罰了五百石糧。而前不久,王鑒之都被趕出了朝廷,至於楊一清,被罰了糧便是向朝廷上書回家思過,朝廷竟同意了!那可是楊一清啊!”

“這等閹人著實可惡!”

師爺啐了一口,“學生聽聞如今地方官員入京都得繳納孝敬,眾人因懼怕劉瑾權勢,紛紛行納避禍,每省多至二萬餘兩。又因路途攜帶不便,而貸錢京師富豪之家,待回任之後再搜刮償還。如今朝堂清正之人紛紛離去,日後這閹貨怕是更囂張了。”

“哼!”

呂德勝冷哼,“他那黨羽張采更是可惡,竟說地方官員的錢財所出乃是搜刮小民,所貢獻者不到十分之一,當真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可府尊……”

師爺一臉懵,“這些朝堂的事與百小生有甚關係?”

呂德勝一笑,笑容意味深長,“你說劉瑾為何能這般囂張?李東陽乃是先帝跟前老人了,在他跟前也隻能夾著尾巴做人,你道是為何?”

“自是天子……”

這話不能說下去了,再說可就犯忌諱了。

呂德勝點點頭,“天子還是太子時,劉瑾便時常尋來稀奇之物討好天子,咱們的聖人最是喜新奇的,你說若這畫皮,陸判寫得如此新奇,劉瑾可會放過敬獻天子的機會?”

師爺眼前一亮,略一思索,不由讚歎,“府尊真是英明,若是被劉瑾知曉百小生乃是女子的話……”

二人對視了一眼,均在對方眼裏看到了笑意。可隨即笑意幻滅,一絲悲涼滲出眼底。

大明問鼎百多年,糊塗的天子不是沒出過,比如正德的祖父,那個愛著老女人的男子。可再不靠譜也總有個限度吧?再者那也隻是天子家事,隻要不算太出格大家都忍了。

可這正德帝倒好。剛問鼎大位時還算中規中矩,可沒多久便是本性暴露,與朝臣對著幹,不上朝,更是搬出深宮,整日醉生夢死,將無數低賤之女納入那豹房……

這也就罷了!

居然還縱容著幾個閹人來作踐他們這些臣子,先帝若地下有知,恐怕棺材板都壓不住了!說句大不敬的話,若是可以,他們真恨不得這愛惹事的天子早早隨先帝去了罷,不然大明可就完了!

想到竟要靠一女子來搏天子歡心,呂德勝便覺自己的心思沉甸甸的,過了許久,他才低低道:“我已派人細細打聽過百小生的家世,她無外戚可依靠,且父親乃是生員,熟讀四書五經,好歹也算是我輩中人,若是能有幸入宮,博得帝寵,沒準也是一助力。”

“可東翁我們若是直接……”

師爺麵色尷尬地道:“那豈不是媚上了麽?這對府尊的清譽……”

“無妨。”

呂德勝擺手,“李東陽都能忍,我如何不能忍?再者這世上的事又不用我等親自出手,隻需放出餌,等魚上鉤便是。”

“東翁的意思是?”

“嗬……”

呂德勝冷冷一笑,“畫皮等書在我江南賣得極好,那南京城裏的閹貨豈能不知?沒準早就將東西上貢劉瑾那大閹貨討好天子了。隻是天子未必會喜歡那些警世之言,這才沒下文罷了。可眼下不同了……”

他從袖子裏摸出一卷手稿,陰冷一笑,“天子好武,這射雕豈不是正好合胃口?”

師爺笑了起來,“原來如此,難怪府尊要承辦這書會,到時消息傳到京城,劉瑾必命人尋書。”

“這一來一去太費事了,怎能讓劉公公如此費心?”

呂德勝摸著胡須,笑著道,“其實之前百小生的書就流入京城了,隻是老夫覺得這等好書若不大肆宣揚豈不是埋沒百小生才華?正好京裏有幾個交好之人家裏經營書鋪,前兩日我便是讓人將書送了出去,到時也好讓天子早早領略我江南女子的才華。”

“東翁高招!隻是不知那百小生是否會配合?”

“我們無須跟她提此事,劉公公自然會來跟她提。至於你我嘛,嗬嗬……若她入得天子眼,竭力扶持便是。”

“善!”

師爺點頭,“雖說有些不忍,可若能為天子枕邊人也算她造化一場了。”

說完又忍不住笑了,“劉瑾那性子怕是要強來,我觀百小生字裏行間乃是一清正品性高潔的女子,恐怕最厭惡劉瑾這等人。劉瑾隻要尋她,必然結仇。”

“若不是品性高潔,本府又如何敢冒這險?聽聞那女子容貌甚清麗,氣質更是典雅如菊,又兼這等才華,試問這世上有哪個男兒拒絕得了?”

正說著話,有人稟報道:“大人,錢姨娘抬來了。”

“嗯。”

呂德勝點點頭,“今日少不得要吟詩作賦,沒準百小生也有佳作,到時便讓錢氏替她研磨罷,也算是她的福氣。”

師爺心裏一凜,心裏歎氣。

這錢姨娘到底是目光短淺,他家大人能在這常州坐穩位置豈是貪色的庸人?不過青樓女子,縱是花魁又如何?左右不過玩物爾,豈能比得上百小生重要?即使沒這計策,恐怕府尊也不會因她懲戒百小生。

人的名,樹的影,百小生已是話本名家,又是女子,這個資本足夠她在晉陵立足了。

可惜了,可又怪誰呢?望著下轎的錢姨娘,師爺默默替她上跟蠟,錢姨娘,您啊,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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