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上說，依婍覺得這遠遠不夠——
“我沒有帶她去遊樂場玩，我沒有跟她穿親子裝，我沒有跟她認認真真的談過一次心，我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
依婍輕輕的搖晃著巧巧，依婍幫她鋪好了路，她卻不走了。
沈希塵按住依婍的手，蹲下看著她：“夠了，不要在自欺欺人了，她死了。”
沈希塵再一次向依婍道事實。
依婍卻把食指放在唇邊：“噓！別吵醒巧巧了，她鬧起別扭來可是很厲害的，我都拿她沒辦法。我答應過她，隻要她不鬧別扭，我就會愛她一輩子。”
可現在依婍卻無比的希望巧巧鬧別扭，放聲大哭。
“清醒一下！”沈希塵低吼。
“你這麽生氣幹嘛？她隻是睡著了，她也沒有吵到你啊，更沒有吵到汪熠彤，沈家上上下下的沒一個人，都跟巧巧無冤無仇，他們怎麽可能會害她呢？”依婍悲慟的笑著，眼中閃著水光。
她昂起頭，眨了眨眼，忍住酸澀的淚水。
她命令自己冷靜下來，或許之前的一切都隻是她的夢，一切都會歸於平淡，巧巧仍會哇哇大哭找依婍抱抱。
沈希塵發現自己是犯了一個多麽錯的決定，不把她帶回來，或許這一切事情都不會發生了。
這樣強忍住悲傷的依婍，是他最不希望看見的。
他順著依婍的思路，柔聲道：“十七，你聽我說，巧巧她髒兮兮的睡覺也睡得不安穩啊，要不咱們給她洗個澡，讓她幹幹淨淨安睡？”
依婍僵硬的身子動了動，終於抬眸望著沈希塵：“好！讓她幹幹淨淨的睡覺，隻要她舒服。”
豆大的一滴淚水滴在巧巧的眉心上。
巧巧，這輩子媽媽對不住你。
依婍在心底默默的說著。
大廳裏有等候著巧巧的入殮師，穿著黑白的職業裝，看起來像是死神的手下。
依婍看見他們的時候，一下子慌了神，更用力的抱緊巧巧。
周圍的傭人聞到依婍身上的味道，都不免皺眉躲開。
沈麗珊也是剛剛得知巧巧離世，站在二樓的護欄，重重的歎了口氣：“晦氣！晦氣！”
話雖如此，沈麗珊的聲音裏卻充滿了同情。
畢竟巧巧很惹人愛的。
依婍耳朵動了動，聽見了沈麗珊的話，身子微微一愣，目光開始聚焦。
手攥拳，掌心的刺痛讓她微微忘卻了心口上湧動的悲傷。
是因為沈麗珊她才回的沈家，現在卻不招沈麗珊的待見。
依婍感覺沈家的一草一木的都像是毒藥，腐蝕著她流著鮮血的心髒。
穿著黑色製服的一行人上前，看著蓬頭垢臉的依婍。
一見到她，就感受到她周圍散發出來的悲痛氣場。
依婍盯了他們許久，聲音輕的像是從雲端飄來：“拜托你們，幫我把她洗幹淨，讓她睡個好覺，夢裏，再也不用擔驚受怕。”
那一行人不懼怕死人，卻對依婍這樣的語氣和話神情到毛骨悚然。
十幾個小時了，依婍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平靜。
之前流的淚水殘留在臉上，頭發蓬鬆，上麵還沾帶著巧巧流出來的血漬。
“十七，你先休息一下好嗎？”她持續這種狀態好久了，一直瞪著眼睛看著一切，不敢休息不敢躺下。
依婍沒事的扭了扭頭：“我跟著巧巧，她不能離開媽媽。”
巧巧這麽卑微的存在，按照豪門慣例，就應該甩一筆錢立馬火化埋葬，以免給家裏帶來晦氣。
巧巧現在走的就是這樣的流程。
入殮師會將她洗幹淨，然後放到棺材裏，推進火化場。從火化場出來的巧巧會變成一盒骨灰，被安放在冰冷遼闊的墓園裏。
這樣的流程不超過一天。
也就是說，這一天過了，依婍就再也見不到巧巧了。
背脊發涼，依婍感受到久違的慌張，剛得知巧巧中毒的時候，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沈希塵扶著依婍：“好，我們陪她。”
依婍揪住沈希塵的衣服，順從的點了點頭。
奢華的黑色房車跟在一輛晦氣的殯儀館車後，走的緩慢。
今天早晨，Z市莫名起了很大的霧，霧氣氤氳，依婍趴在窗邊，生怕在轉角的地方跟丟了巧巧坐的車。
因為霧霾的原因，平日繁忙的街道上安靜了許多，忽然飄起了細雨，將漂浮的髒東西打落。
“沈希塵，為什麽這一切都發生的這麽快？我連心理準備都沒有。”依婍望著斜斜的雨絲，聲音澀啞得很。
“你要學會坦然的麵對生老病死，每個人的命數都是既定的。既然留不住，我們就要讓他們走的愉快一點。傷心難過於事無補，我們活著的目的，不是為了死去的人流淚。”
沈希塵一直跟在依婍身邊，沉默極了。但隻要依婍說一個字，他就會補上十個字。一路上，暖場的都是他，擔當了平日裏依婍的工作。
依婍又迅速的安靜下來，像是在斟酌著沈希塵剛剛說的話。
***依婍看著巧巧安靜的躺在玻璃棺中。
青紫色的小臉蛋被上了粉，透著淡淡的粉色。身子被洗幹淨，穿上了白色的裙子，白色的小絲襪還有白色的小鞋子，各種鮮花簇擁著她。
宛如新生的小天使。
依婍隔著玻璃棺勾勒著巧巧的麵容。
一切都像是回到了五個月前，依婍隔著厚重的玻璃，望著ICU裏可望不可即的巧巧，也是這樣子勾勒她的麵容。
臉變大了，身子也變大了，肉肉的小臉上有著依婍的影子。
他們站在火化場前，巧巧躺著的玻璃棺在輸送帶的一頭，隻要按下開關，輸送帶就會工作，輸送帶另一頭是熊熊燃燒的烈火，遠遠地望進去，裏麵閃爍的火光很刺眼，大火舞動著身姿，似乎下一秒就要吞噬掉一個人。
這是看巧巧的最後一麵，依婍呆愣的望著自己的骨肉。
“小姐，是時候推進去了。”工作人員提醒道。
依婍仿佛什麽都沒聽見，臉上是慈愛的表情。
這一切都隻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工作人員見依婍不說話，就要開啟輸送帶，將玻璃棺送進那熊熊烈火中。
依婍忽然像是中了邪，抱住那冰冷而且小小的棺材，嚎啕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