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還有書房嗎！一個寒門學子跑到縣城來充什麽少爺！不能把屋騰出來給你奶奶住嗎！”
葉重華怒聲喝斥，突然衝了過來扭起巴掌，“我打死你個狡辯的不孝子孫！”
“那屋是留給我那生病的大伯的！”葉子皓側身避開，也提高了聲音。
“我大伯腿腳不便，平日無人照顧，我媳婦也不放心，若非天冷而縣城沒有火炕，早就接過來了！”
“如今也是趙家侄兒侄女在照顧生活，就等明年天暖和了，接來縣城同住，各位想想，我把屋給了奶奶，讓大伯獨自留在村中，誰來照顧？”
“你連大伯都照顧，奶奶就不用照顧啦！虧你說得出口！還有陳家人為何住在你葉家的屋！憑什麽！”
葉老太太終於掐開了一條逢兒，擠進了人群裏，就朝葉子皓直撲過來。
葉子皓沒有反抗奶奶的撕打，卻反問：“奶奶的意思，是讓陳家兄妹搬出去，那請問糕點買賣還做不做？房租和飯錢從何而來？洗衣煮飯誰來？”
“身為長輩，怎可怎麽至此！對親外孫和親外孫女，竟然說出陳家人這麽見外的話來！身為孫子，我也寒心！”
葉子皓紅了眼眶，看著不停跳著腳也要扇自己耳光的老婦人，終於抬手拿下了她的手掌。
“若奶奶還不知懊悔，無妨，咱們縣衙公堂上論理去吧，明天我寫信回族裏，讓族長和族老還有爹和大伯，都過來。”
“奶奶覺得沒麵子回村去，那咱們上公堂把這樁樁件件，都理論清楚！”
此時他看著奶奶的目光充滿了失望。
葉老太太本是氣這孫子不留情麵讓自己下不來台，如今見他竟然還要鬧到衙門去，那是什麽地方？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她氣得渾身哆嗦，哭嚎更凶，罵道：“你這個小畜生！平日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竟然對奶奶說出這般無情的話來！”
“你一定要逼死奶奶你才滿意嗎！好！我就死給你看！我就不信到時沒人戳你脊梁骨！”
“奶奶若死，肯定會有人罵我的！自然，三叔也逃不掉！而且奶奶若死，我自然要守孝三年，無緣科舉，而三叔也同樣逃不掉三年！”
“三年後，三叔而立之年，而我仍是青壯，我們叔侄已因奶奶而反目成仇，他日科舉路上必是你死我活。”
“就算我名聲被奶奶敗沒了，從此無緣科舉，可三叔同樣背著搞死侄兒前程的罵名，他在仕途又能走多遠？”
“我們葉家三房子孫，因奶奶而四分五裂，各背罵名，奶奶你可滿意了？”
葉子皓心寒若冰，情緒反而穩定下來，冷眼看著老太太因他的話而驚愕的表情，心裏突然想放聲大笑。
真是諷刺啊！
本該安享天倫的祖母，卻在此不顧一切傷害自己的親孫，能讓她妥協的唯一弱點，竟是她的幼子前程！
連他這個案首孫子，都不如她那勉強考上秀才的兒子！
“娘，跟他說不通，我們回去吧，天冷了，為了這種不肖子孫凍著自己，可不劃算。”
葉重華突然走過來拉開了葉老太太，一臉無奈地勸慰著。
“不行！今天若不讓他認錯！以後他還不得騎到我老婆子的頭上啊！”葉老太太卻不願意退讓。
“娘啊！他是你親孫子！我是你親兒子！不管我們哪個壞了名聲，都是葉家的損失啊！”
葉重華急了，壓抑著怒火提醒著娘這一現實。
葉子皓剛才的話引起了他的警惕，這可不隻是他們葉家的家務事，若傳出去，他一樣會被連累。
“親孫子怎麽了，我又……”不缺這一個！
“娘，你媳婦肚子裏還有一個呢，家裏也離不開你照顧，你怎麽能跑到這裏來住呢，況且他們也不喜歡你，你何必自己找罪受！”
“我們回去吧！晚飯還沒得吃呢！走吧！我們走！”葉重華一邊說勸一邊就拉著娘往人群外走，也顧不上與鄭先生他們行禮告辭了。
娘固然能鬧，到底隻是一個沒見識的村婦。
若不知分寸地鬧，就算把葉子皓拉下來，搭上他的名聲就得不償失了。
“三叔，莫說我唆擺族長，明天我就寄信回葉家村，隻要這路能走，族長必有回音，到時今天的事，還有奶奶的事，若你們不願意回族裏去說，就來縣城說也是一樣。”
葉子皓轉身看著被自己成功嚇退的三叔，心裏冷笑不已，嘴上卻不饒人。
今天竟然做此選擇，就要為此選擇付出代價。
“到時，希望我們葉家三房所有子孫都能在場，不要說我葉案首如何如何，在我上頭，還有三房長輩，在你們之上，還有族長、族老，是不是我葉案首一手遮天，到時也會請今天到場眾人前往，作個見證。”
“當然，三叔的嶽父吳老夫子，開塾多年、德高望重，自然也應在場為證。”
“你這個混帳！”葉重華聽了心裏猛地一個激烈，轉頭怒視葉子皓。
“你一定要把你奶奶真的逼死了你才滿意嗎！她隻是一個依附子孫的可憐老婦人啊！”
“不敢，但你們自己做下的事，就能不了了之嗎？還是等到哪天你們想起來，又跑到我門前來鬧一場？”
“今天三叔來了，下回呢？若奶奶拿根繩子在我門前上吊，我該如何？一並把自己吊了以示清白麽？”
葉子皓淡漠地笑了笑，抬腳朝葉重華走過去，聲音清冷。
“今天我挨打又挨罵，沒關係，我是孫輩自當受得，我名聲沒了我也認下，若親祖母如此，這事也不是我能阻止的。”
“可是我大伯的公帳，我大伯的病和以後的生活，還有我這四十兩租來的屋誰該住得，這些，不都要有個說法麽！”
“族長早就擱下話了，就算沒有今天的事，遲早也是要上門來找你們的！”
“你不用這般逼迫你奶奶！等雪停了，我自會送她回村去！要殺要剮由著族裏便是！家中的事拿到縣城裏來說，虧你有臉！”
葉重華被葉子皓逼得快跳腳了，表情猙獰可怖，已經端不出斯文先生的架勢。
他朝葉子皓嘶吼著，便拽著娘的手快步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