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上位記

雲起峰

第41章 敢將十指誇針巧,不把雙眉鬥畫長

書名:紅樓上位記 作者:雲起峰 字數:5336

“回來了?我再界幾針就完了,也不知哪裏挺屍去了,灌了黃湯就病病歪歪的,我等會再過來。”晴雯的話很難聽,咬斷的絲線吐出來,把唾絨放在窗台下。

“不用了,不就是換個衣服嗎。”興兒放下東西走進裏間,幾個月來,都是他在外間,晴雯在裏間,興兒看了看窗台:“好多唾絨,晴姑娘幾時這般勤勞了。”

唾絨,就是古代女子針線刺繡時,換線停針,用牙齒咬斷絲線,常有絲線粘在口中,於是隨口吐出,稱之為“唾絨”。

今人恐怕很難理解,在古代,唾絨一般被認為是“極韻之物”、“雅致之物”。古人認為,女人停下針線,吐出唾絨的那個畫麵非常有韻味。

南唐李煜《一斛珠》: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

明代楊孟載《春繡絕句》:含情正在停針處,笑嚼紅絨唾碧窗。

多麽美麗的一副畫麵。

紅樓夢第五回,賈寶玉神遊太虛境:無所不有,更喜窗下有唾絨。

可見,賈寶玉也認為唾絨是一種“極韻之物”。

“是啊,怎麽就這般勤快了呢,茶爐子是誰燒的?雀兒誰喂?花兒誰澆?可巧,粗使丫頭也沒有,廚房傳喚的人也沒有,掃地的沒有……往常老太太房裏大丫頭、小丫頭、粗使丫頭的所有活兒,都要我一個人做了。”晴雯放下針線,在修理著自己那塗著丹蔻的長指甲。

興兒看了看她那亮晶晶的耳墜:“好姑娘,府裏管吃,用不著做飯,不喝茶,不澆花,不喂鳥兒也使得,你橫豎坐在這裏,也沒人說你。”

“手好冷!”晴雯隻把手捂進了被子裏。

“我來給你暖暖,哪裏就冷死你了呢,大冬天還沒到呢。”興兒握了一陣,晴雯笑著俏皮地哈了幾口氣。

“你拿那氣吹它,氣遇冷結成了水,水一涼還不是要吸收你的熱量,笨!我去燒了爐子。”興兒燃了碳火來。

晴雯巴不得烤手,急忙自己全部占了熏籠的份,沒給興兒留一點:“該!該!我是笨,性子又急,人又懶,不會是要趕我出去罷。”

“你能去哪裏,回你姑舅表哥家,隻是讓他們作踐你。你不想想,自從你來了我這兒,也沒見他們過來探望一下,可知是狗眼看人低,來,吃一個,待會烤黃酒,烤肉,對了,我還帶了骨牌和骰子來,圍棋象棋誰知道你會不會玩。”興兒把一個栗子放進晴雯嘴裏,晴雯手腳不動,自己吃了,興兒又去預備了另一個烤箱。

不一會兒烤起了鹿肉,晴雯笑道:“你哪兒偷來的鹿肉?”

“偷?笑話,我堂堂正正小蓉大奶奶的眼前紅人,寧國府最年輕的管事,還用得著偷?”興兒拿了盤子,夾上去遞給她,其實是宴席時他打包回來的生肉,現在也買不起,隻是他沒有說出實情。

“嗯,不錯。”晴雯很是享受,眼睛一亮:“對了,我們玩拇戰吧,誰贏了,誰吃一塊。輸的,不許吃。”

“來吧!哥倆好啊!三星照啊!”興兒出了拳。

晴雯樂得拍手,小紅襖兒褪了都不知道:“八匹馬啊!九魁首啊!”

幾次下來,晴雯原本擅長這個,興兒大敗虧輸,一口鹿肉都沒吃到,未免泄氣,連連喝了幾口酒:“好姑娘,不行不行,這個我手生,咱們換一換!”

“咯咯!”晴雯笑彎了腰,仰天撲倒在床上,突然小手一抓,晃在興兒眼前,嘴上還油膩膩的:“想好了,單的還是雙的?”

“偶數,好事成雙才是吉祥。”興兒猜測。

“綠的還是紅的?”

“綠的,六六大順。”

“檳榔、栗子還是?”

“就是檳榔!”

晴雯一放開手,原來是一塊白色扇墜,點了他一指頭:“你又輸了,連輸三次,笨!蠢材!蠢材!除了紅綠,難道就沒有黑白了麽?”

“姑娘你又耍賴,哪有玩拇戰不抓吃的,反倒拿了一個不能吃的,誠心耍我。”興兒賭氣扁嘴。

拇戰,有時候是劃拳,但有時候也是拿了吃的握在手裏,猜奇偶,猜顏色,猜名字。劃拳屬於拇戰,但拇戰不僅僅是劃拳。

“我的爺,可餓著你了,我喂你吃一口。”晴雯笑著喂了他一口,興兒才算回過臉來。

這樣玩了半個時辰,那些鹿肉都給晴雯吃了,興兒也不介意,鹿肉不但營養大補,而且最能散發熱量暖人,史湘雲吃了鹿肉,那是詩興大發,對聯急才敗倒了多少大觀園的天才。

“哎喲!喝多了酒,不行了,我去歇歇。”興兒隻覺得肚子絞痛,捂著出來了外間,倒在炕頭上,他這病是間歇性複發,他也不知道是什麽病,買藥的次數也很少,若是得了大病,他根本承擔不起,唯有等死罷了。

前世他最怕上醫院看病了,沒個幾千幾萬,休想醫好了出來。

“我外邊叫人請個大夫來。”晴雯也慌了,急忙打了熱水,洗了帕子,敷在興兒頭上,蓋了被子,炕裏生了火,又泡了茶來醒神:“或是我叫小蓉大奶奶給幾顆丹藥丸子。”

“千萬別去,好姑娘,大夫不用請,也不用去求人家,我姓周,又不姓賈,忽喇巴的,叫人笑話。”興兒忍著搖了搖頭。

第十六回,王熙鳳說:姨媽忽喇巴打發香菱來……

忽喇巴:意思是平白無故的,紅樓口語。

“你呀,叫人怎麽樣才好,就是心軟嘴軟,你一年到頭為人家拚死拚活,這個時候討點又怎樣,況且小蓉大奶奶是個好說話的人,有病不看大夫,還是這麽燥屎。”晴雯急得來回踱步。

興兒一笑:“燥屎是什麽意思?”

“燥屎:幹擱著!你不就是幹擱著麽,虧得你是個能說會道的,還不如我呢。”晴雯捂嘴一笑。

“那你是茅廁裏跳高。”興兒道。

“那又是什麽意思?”晴雯瞪大了美眸。

“你過分(糞)了,哈哈哈!”興兒道。

“好啊!又拿我打趣尋開心了,合該我是下水的過道啊,我過分(糞)了,再說,我就不理你了。”晴雯蛾眉倒蹙,自己想想才噗嗤一笑。

“好姑娘,你去睡覺吧,我忍忍就好了,明兒大老爺要過生日,忙著呢。那桌子底下有皮革羽毛褥子,冷了就拿去墊上,要吃什麽去櫃子裏拿,別說我虧待了你,阿彌陀佛!”興兒悶頭大睡,他這病隻要忍一時之痛就可以了。

“哼!婆婆媽媽的!”晴雯拿了褥子過去,還好鹿肉不像螃蟹肉吃了會肚子疼,她那嬌弱的身子沒生病,悄悄看了他一眼,見沒吭聲,才笑了一下進去了。

興兒掀開被子,見她放下了簾子,也悄悄地點了油燈,抹了抹肚子,冷汗直下,心想:“敢將十指誇針巧,不把雙眉鬥畫長,這姑娘,活脫脫像是秦韜玉筆下的《貧女》,也忒聰明了些。”

他鋪開紙張,寫道:

勸君莫彈食客鋏,勸君莫叩富兒門。

殘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書黃葉村。

(鋏:注音jia,第二聲,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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