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風刺骨,一刀刀刮在臉上,一刀刀劃在心田。浥輕塵是怎樣被風雪迷了眼睛,又是怎樣狼狽不堪地躲回她那座瑤光殿囚籠的,她一應不記得了。隻是,再睜眼時,便映入了韓熙載那帶著慈善的眉目。
“輕塵,你醒了?”韓熙載伸手欲探她脈象虛實,卻被浥輕塵一把抓住。
韓熙載不解地望著她,隻柔聲一句:“怎麽了?”
浥輕塵扯著韓熙載的衣袖,放到鼻尖嗅了一嗅,心中頓時明了。她十指慢慢撰緊那綢緞,唇邊虛浮起一抹冷嘲:“你說,我究竟該叫你韓熙載呢?還是叫你墨笙呢?”
“娘娘,你又在說什麽胡話?”韓熙載微微一笑,將衣袖從浥輕塵掌中靜靜地抽出,撥轉了話頭,“你好端端地,怎麽還遣離了慶奴?若不是我入宮及時,你這虛弱單薄的身子如此寂寂地淹在這漫天風雪中,可怎生得好?”
“你知道對不對?一開始你就都知道對不對?”浥輕塵眼睛睜得大大的,卻隻是幹紅著,沒有一絲淚光,嗓子眼嗚嗚咽咽地顫抖著,比哭更撓人心腸,“就我不知道,你們都騙我!都騙我!”
“娘娘……”韓熙載望著浥輕塵這副悲痛的模樣,想要開口勸慰,話詞卻哽咽著封於了唇齒。
“墨哥哥,您是我的親人啊,您怎麽能夥同他們一起來騙我呢?”浥輕塵眼珠愣愣地滾向韓熙載一邊,“您都回來了,為什麽還不願意見我呢?”
韓熙載動了動嘴唇,千言萬語在心中翻滾著,依舊未能發出一絲聲響。
“您是不是也嫌輕塵老了嫌輕塵醜了,還是……嫌輕塵體無神力,已經不配做您的棋子了?”
韓熙載的皮囊終於支撐不住墨笙的柔情,他的肩在長長的歎氣聲中垮下,他伸出手撥開浥輕塵麵上的散亂,嗓音溫柔如初,隻是夾雜了一絲歲月滄桑:“輕塵,不是這樣的!”
“那是什麽樣的?”浥輕塵的頭轉了過來,切切地瞧住那雙墨染的眸子,“莫非你想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這樣的?我的宣兒沒死,我的夫、夫……”浥輕塵說到這裏,再也無法繼續,身體在慢慢被褥中漸漸蜷縮成一團,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韓熙載慌忙地掌住浥輕塵的肩,極力控製住浥輕塵的情緒:“輕塵,你別怕!我會救你的!我一定會救你的!”
浥輕塵似乎反應過來什麽,一激靈,突然止住了顫抖。她慌忙地抓住韓熙載的袖子,眸子光芒激動地跳躍著:“對!對!墨哥哥,你不是醫術絕倫嗎?你一定可以起死回生對不對?你救宣兒好不好,你救救他,救救他!”
韓熙載的眸子垂了下去,避開浥輕塵眸中灼烈,愧歉道:“輕塵,對不起!”
“墨哥哥,你救他,我求你救他!”浥輕塵從床上跪了起來,拚命地搖撼著韓熙載的袖子,“哪怕,哪怕拿我的命換也可以啊!”
“輕塵,你魂魄早已不全,孕育出的李仲宣本就先天不足,若不是文益禪師及時以長明燈續住了他的命,他根本就不能滿月……”
“長明燈?那琉璃燈盞……”浥輕塵眉睫一抖,癱坐在了軟褥上,哀傷一陣陣地自鼻尖湧將上來,熏得兩眼發霧,“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宣兒!是我害死了宣兒!我可憐的宣兒,我苦命的孩子!”
“輕塵,你難道還不明白?”韓熙載溫音含怒,止住浥輕塵的期期艾艾,“這一切都是冷月屏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