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豔歌·白蛇

索嘉楠

第90回 月老同舟寄紅線,天涯尋來共枕眠

書名:古豔歌·白蛇 作者:索嘉楠 字數:6510

“姐姐!”青青活潑的素性顯露開來,微搡白蛇一把,“眼見這雨越下越大,我們就這麽幹耗在此處,就著雨冒著風的看著你那位小公子?”

白蛇莞爾一笑,止了有些急躁的青青才欲答話,餘光忽地瞥見那藍衣公子抬袖遮雨步向西湖邊。凝起眸子再一細看,原是西湖邊來了一葉烏篷船,他是急急往那船上趕去。

“是時候了。”白蛇啟了曇唇喃喃自語,拉著青兒也步入雨簾往西湖邊趕。

“老船家老船家!”青青識得自家姐姐的小心思,煞是貼心的遠遠兒便招手急喚,“雨勢太大,可否容我們姐妹搭個便船載上一段路?”

如此似玉如花的兩位美人兒,縱然隔絕了淡煙疏雨,又如何能夠掩住彩頭不再驚人?早在她們二人往湖邊疾行時,那小公子與老船家便已瞧見了這二人,此時又聽她們開口央求,任是誰都會心中不忍。

“船家。”藍衣公子心下一動,忙向那撐船掌舵的做了一個禮,“雨那麽大,兩位姑娘一定淋壞了,您就把船頭回調,讓她們搭行一段路吧!”

這西湖之上撐船的老者,也是個豪放爽快的。哈哈一笑,頷首應下來:“我自然沒什麽,隻是怕小相公你覺得不方便!”說話間已經調轉了船頭,重新向西湖邊停靠。

白蛇與青蛇相視一笑,二人逶迤聘婷的上了這一葉扁舟。

踏上船身的須臾,藍衣公子禁不住向著白蛇側了一下目。

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之故,那白衣美嬌娘亦在這個時候轉眸過來。

分明身無彩鳳雙飛翼,二人的目光還是這麽又一次不約而同的碰撞在一起。

清澈又多情的脈脈眸子,有什麽古老的約定和未了的宿緣呼之欲出……仿佛得了什麽相互的呼應、仿佛尋到覓到了靈魂的印記,那作為相見約定的印記,就在彼此的眼神裏。相視一眼、心瞬間傾倒;相擁一吻,愛,瞬間燃燒!

有清風細雨撞了麵額,藍衣公子一個激靈醒神。不由心下裏著實好奇,原是與這位姑娘初見,可不知怎的,竟有一種分外熟稔的錯覺。仿佛不是西湖小船初見,而是最重要的兩位故人久別重逢。這樣的感覺突然令人想要哭泣……他被自己這個想法給實實嚇了一跳,又不由自主的去看那白衣美婦,見人家早已微微一笑轉了眼瞼過去。他喉嚨一個吞吐,又猛地起了避嫌之心,一言未發,出了內艙,寧願站在船頭傻傻淋雨。

“姐姐,這個人好呆啊,像個呆頭鵝。”瞧見這一幕,青青小聲跟白蛇打趣,兀自咯咯笑起來。

白蛇也覺好笑,以袖掩口抿了菱唇:“可不是?這副傻傻的小模樣,倒是與我千年前的那幾位故人,似乎每一個都相像幾分。”又不覺幽幽一歎,“唉……可我竟到現在都看不出,他究竟是我哪一位故人的轉生。”

“嘖……”青青舌尖一抵上顎,嗔怪白蛇道,“他們凡人比不得咱們,那生老病死輪回苦上身的,真真兒是個磨煞人的玩意兒!千餘年了,他們早已不知轉了多少世,素性心性早就變了,姐姐又如何能憑借著性格來猜出這小公子是誰?”於此把身子向後邊軟軟一靠,頗為恣意,“再說了,知道是誰又如何?橫豎你了結了這段緣法,我們就回青城山修仙去!”

不太平靜的西湖水經由了春雨的撩撥,變得愈發生波瀲灩、活潑有趣。溫暖疊碧的景致看在眼裏愈發美不勝收。

止水般的心境似也被這一湖春水攪亂。白蛇凝眸去賞春雨西湖之山色景致,讚歎於自然造化之時,還是忍不住瞥了眼那被她們嗔笑呆傻的藍衣公子。

隻見他一身素衣具已濕透,卻仍舊迎風對雨直身挺立。

因為格局的關係,她隻能看到他一個筆挺的側麵。那樣清崎素雅的好風骨,忽地便令她想起曾經東遼帝宮裏的那片墨竹……漂泊大雨又為他造勢出一種孤絕杳遠的浩然風韻,清朗如風,孤潔、寂寞,似乎也如這春雨一樣輕飄飄的。

“青兒。”白蛇突然泛起一絲不忍,“畢竟是人家在先,時今卻把船裏的地方留給我們,我們怎麽過意的去?”她眸子一抬,“你去請他進來吧!船裏地方也不算太小,擠一擠,還是容得下三個人的。”

青青雖比白蛇素性活潑了些,可本質不壞。隻是因為修為尚淺,人情世故不似白蛇懂得多些罷了:“嗯,好像也是……”顰眉略想片刻,便半起身子隔著一帷船幕,清越著嗓音軟軟的向船頭喊過去,“這位公子,我家姐姐說,外麵雨大,請您一並進船來坐!”

那藍衣公子兀地一下聞了這喚,竟錚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亂:“啊?嗯……謝過姑娘美意,小生在這裏……很好。”

麵著他一張清秀淨麵被雨水蒙上一層細密珠子,又加之這副木楞情態,惹得白青二姊妹並那老船家一起笑起來。

這藍衣公子見眾人笑他,愈發亂了舉措,幹淨的前額立即湧了一層不知是汗還是雨的東西。被天光雨光一晃,晶耀晶耀的。

白蛇不忍再讓他難堪,便也起了身子往前行了幾步去:“公子是先上船的,怎好被我們姐妹給趕到艙外了?”於此“噗嗤”一笑,湊趣起來,“這要傳出去,豈不被人做了笑話?”

“是啊,公子。”青青機靈的一眨眼睛,“我姐姐都親自來請了,您還不肯賞臉進來?”

藍衣公子停了一下,也覺得就這個問題推來推去倒顯得是自己矯情了。便對著那二位姑娘曲身作揖一禮,往艙內湊了幾步,卻是半個身子仍在艙外。

白蛇心知他的避諱,便也不強求。倒是青青實在搞不懂人間的禮儀規矩,她把這一切全都歸落成酸文假醋,可礙於姐姐,也緘了聲息沒再多話。

清麗雨景似在這一刻添了許多溫柔,可因船艙裏此時的靜默無聲,而多少有些不被人解風情的窘迫、甚至尷尬。

“姐姐,你與這公子,二人可是前世裏在佛前不停的回眸?”到底青青經不得這份壓抑,最先開言打破了沉默。

“什麽?”冷不丁的一句話,白蛇沒解過意來。

青青“噗嗤”一笑,抬起纖纖指尖比比劃劃:“佛曰,於佛前沉睡千餘年,又五百次的回眸,方能換得今生這一次的擦肩。又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青兒!”白蛇心知這“千年”明顯是在暗喻自己,抬眸輕聲打斷,“莫逗趣這位公子了!”

“我可沒有逗趣他!”青青重新坐好身子。

這時,見那撐船搖槳的老船家忽來了興致,竟是朗聲吟起:“搖船搖過斷橋邊,月老祠堂在眼前,十世修來同船渡,百世修來共枕眠!”渾厚的嗓音帶著西湖邊特有的山朦水汽,帶著一股戀戀的味道,宛若暮晚清月之時靈隱寺裏傳來的空靈鍾聲。

十世、百世。若一世十年,那麽十世便是百年、百世便是千年……成百上千年的道行,到了頭抵不得這娑婆有情世間的塵緣一段。

白蛇苦笑。

分明露骨的曖昧詞話,一反常情,藍衣公子竟忽而肅穆了神情,沒有了微羞、亦不曾慌亂。柔軟的心河似乎被觸動了,好似那亂石之上的千堆雪,春風一過,便彼此瓦解……

“公子可願聽奴家說些什麽?”白蛇有意轉了這曖昧氛圍,吐言低低。

“嗯?”藍衣公子恍神,又下意識頷首。

白蛇嫣然好笑,言的自顧自:“奴家就是這臨安本地人。家父在世時為我與張官人訂了親,隻是後來家父辭世,我臨過門前,張官人也突然病逝……之後,便一直寡居在家。”語盡百轉千回的一歎,嬌嬌的,似乎在慨歎身世飄零之可憐,又似隻是在哀憐眼前這留不住的西湖美景、朦朧山色。

藍衣公子見這白衣美人兒觸及到了悲傷往事,原想安慰幾句,又怕越是安慰反倒越是令她難過。略想一下,幹脆按了她的話鋒不接口,隻恭謙一斂襟,緩緩道:“小生也是臨安人,父母雙亡,與姐姐、姐夫生活在一起,現今在藥鋪幫工。”言盡之餘又不由感慨,如此一個天仙子般的佳人,世間又有誰人可以消受得起這個渾家?如是,那張官人之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又一激靈,隻覺自己不該起這樣的心思。

如此一來二去,也算互通了身世門庭。不知那公子作何感想,白蛇卻把他說的一番話一一記在心裏。

“嗯,我家就住在湧金門。”鬼使神差的,藍衣公子又補充。

白蛇忽而被他這急促的模樣逗樂,隻是忍不住好笑。

一旁青青卻趁著這個時機插口道:“好巧好巧,我們家也在湧金門!”

“真的?”那公子大喜。

白蛇沒防的愣了一下神,又趕忙點頭:“是啊,好巧……”不動聲色的轉目嗔怪了青兒一眼。

青青佯作沒有看見,隻是抿唇好笑。

“月老祠堂在眼前,千裏姻緣一線牽。風雨湖上同舟過,天涯尋來共枕眠!”撐船的老者自語呢喃,壓低草帽靜望著艙裏的三個人,笑著點點頭,不動聲色的將袖裏的紅線拋了出去。

那紅線似有靈性一般,在淺淺的煙雨裏散發出一圈淡淡熒光。飄飄轉轉,在白蛇與那藍衣公子身前各繞了三圈,最後消失在蒼茫虛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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