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豔歌·白蛇

索嘉楠

第58回 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

書名:古豔歌·白蛇 作者:索嘉楠 字數:6960

有夜風錚地一下破了窗子,簌簌寒意撲在麵上,撩亂幻兮一頭肆意垂肩的烏青發。她顰了顰眉,不由就要耐不住那性子。

眼見這夜深的都快到了極致,指間這柄七弦琴被她奏唱的流水行雲煞是泠淙。可偏生宇坤他就是沒有過來!

怎不悶殺個人的!

又一陣風接連並起,呼呼簌簌與那哀怨弦音交織一處,重疊著重,有若厲鬼悶聲沉訴一腔怨忿。

軒窗本是半掩半開著的,時今經了風的撩撥而“嘩啦”一下全部洞開。

深沉寒意一疊又是一疊席卷的肆虐,更深露重,連骨髓都是冰冷無態的。幻兮卻也沒心思去重新掩好。

“莫非哪裏出了問題?”她眉心未展,心下咗舌暗暗尋思,“我便不信那空有一身好皮囊的俗物,竟是個能有如此定力的!”這麽想著,彈琴的素指愈發舒展靈活,軟軟嗓音也唱的愈發哀怨連綿。

“女色”、“**”,世間男人最無法抵抗的兩種東西,有時候便連金錢的誘惑都無法與這兩樣東西企及一二。因為那其中包含了人體自身這副皮囊裏,最純粹的血脈噴張;身體本能的驅使,從來都無法那麽輕易就能按捺的住。

幻兮以自己的美色、自己這副綿軟諂媚的**作籌碼,來對宇坤勾引色誘。她有足夠的自信能使宇坤對她愛的活來死去、欲罷不能……待到那時她便可以從中斡旋,利用宇坤來使那不可一世的殘暴王者,飽嚐到世上人間最狠戾的酷刑。要那王者知道什麽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

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今夜宇坤為何遲遲都不來自己寢殿?

她雖非人類,卻也深知棋局收官時那最後關頭的重要性,況且這盤大棋眼下正至如火如荼的**時期,她好不容易用盡一身解數把宇坤迷的連連幾日爬她繡床,若這時再被柔黛重新拉回去,蜜語甜言一泡、往昔舊情一念叨,難保她與前王後這邊兒不會前功盡棄!

“唰拉----”

似衣袍袂角擦著樹枝掛過去的聲音,在這暗夜裏雖起的唏唏噓噓,卻沒能逃過素來敏銳的幻兮的洞察。

“嗬……”心下緊緊憋著的那口氣曇然渙散,幻兮終於舒展黛眉嫣然巧笑,“這魚兒麽,到底還是上鉤了……早說過的,不急呢。”細小的嘀咕在心底裏泛漾的幽幽,她免不得暗自得意。

“行了,一定把握好,莫再出得什麽差池!”虛空裏前王後的聲音不失時飄出來。經久經久都沒見她出聲,眼下當口突然開言提醒,可見她也是捏著一把汗的。

幻兮挑眉勾唇:“我自有籌謀。”邊起了身子將鳳尾蝶裙袂邊角彈平展,嫋步移往進深,準備在宇坤步入內殿的那一刻撲入他懷抱裏去。

然而左等右等,並不曾見有人影穿透暗刺刺進深步入內裏。幻兮都要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起了什麽錯覺。

“莫非他心裏對王的眷戀,使他起了躊躇?”幻兮小聲自語。

“嗬。”鬼魅的前王後卻不以為然,“凡人誰不愛美色、誰不淪**!念情?他會麽!”語氣譏誚。

幻兮心知這怨魄身上的戾氣極重,人間真情美態從來都入不得眼去。便也沒接口,就這麽挪了步子穿過進深,意欲出外探查個究竟。

似乎就離晨曦黎明不太遠了,墨一樣黑壓壓的天幕邊際隱約有銀白鑲邊浮展聯翩,那是些呼之欲出的魚肚。

一路拂開雜花碎柳,一米慘白淡月剛好在那殿前空地間耀下一抹斜輝,不偏不倚籠在一人挺拔素淡的長身上麵。

卻在兀地看清來人麵貌時,幻兮下意識一噤。

來人竟然不是宇坤。而是……清遠?!

怎麽可能……

“你怎麽會在這裏?”幻兮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心跳在這一瞬若了擂鼓。

“我……”清遠冷不丁看到幻兮亭立在自己麵前,恍惚了一下神智,慢慢接口,“我睡不著,循著王後娘娘的琴聲,就一路過來了。”他也明白自己此刻是唐突的,不由憋紅了一張白淨清秀的麵頰。

依舊是道服著體,依舊是氣韻出塵,可此時看在幻兮眼裏便都成了無邊春色……一個沒察覺,幻兮纖長眼睫竟掛了淺淺梨花淚,淚水盈然,又不知究竟是為什麽。

與此同時,腦裏兀地有靈光一閃,將那被莫名情愫填充的滿滿的心房劃開了一道弧度。

清遠,是循著音樂一路過來的,循著她的一曲《歸去來》一路過來的……他如何能夠聽到她的彈唱?

她在低低吟曲兒時分明掐了訣,這曲樂是直奔宇坤而去的,天地間再怎樣浩大,也該是隻有宇坤一人可以聽到。又為什麽清遠也可以聽到?不合時宜!

歸去來,歸去來兮……

她軟眸一抬,凝起無雙璀璨華彩。

真真是緣分作弄麽!清遠居然可以感應到自她氣血心脈裏邊兒傳出來的聲音。清遠與自己……究竟是有著怎樣的宿世緣法嗬!

幻兮隔著闌珊夜光再一次回顧清遠。

他們之間相隔不遠,她又迎了幾步湊上前去,一抬手便能撫上他的眉心。

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但他分明可以感知到她是不快樂的,不甘願的,很多很多事情都是不甘願的……

事實上,她確實沒忍住還是抬了柔荑,可還是在湊近他麵目的咫尺距離間停在半空。

清遠不知自己哪裏來的勇氣,突地一下抬手將她冰涼的腕子擒在自己溫熱掌心間,然後讓她的手掌覆蓋在自己的兩眉、額心、鼻梁、再滑到側頰……

在冰涼玉指觸碰到溫熱皮膚的當口,幻兮一下就忘了情,開始貪婪的在他麵上盡情撫摸。那樣虔誠的神情,那樣小心翼翼的舉措,仿佛在摩挲一件白玉雕鏤成的精美的藝術品……

“王後娘娘。”席就淡月晨風一縷,清遠凝眉默默凝視幻兮半晌,終於忍不住小著聲息徐徐問出,“您是不開心的。”不是疑問的語氣。

幻兮不語,隻是撫摸清遠的手指起了細微顫抖,隻是黛眉微微顰蹙。

“您不愛總都督,不愛他……對不對?”清遠又道,語氣穩穩的、低低的。

幻兮沒有答話,麵上濡染起一絲動容之色,細碎眼淚溢出了若幻的眶子。很美,也很迷人。

這樣的無聲,等同於默認了吧!

清遠心念陡起,一股熱流燙燙的順他心口灼過去,乘勢一把摟了幻兮腰肢,一個攬月的姿態將她斜斜抱住。卻始終與胸膛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清遠到底是修道之人,他的情緒縱然波動做事也不會過激,他的愛縱然熱烈也不會有太多男女的**。

幻兮忍不住“唔……”了一聲,低低的。

天風料峭、微光搖曳,清遠沒有再說話。

卻在將晨未晨的涼風拂掠下,幻兮回過了些許神智,方覺自己竟是有些夢魘住的樣子。

她輕離開這個帶有好聞氣息的,涼絲絲、又薄溫的懷抱,將衣袂撫撫,穩聲沉氣:“你錯了,我愛,我愛他……總都督。”

“不。”清遠搖首,迷離的目光同樣追捉到了幻兮目色裏一閃即逝的流離,“你若真愛他,不該是這樣的神情。”

“嗬……”幻兮拈了蘭花指,點了嬌唇輕笑,“那該是什麽樣的神情?”她已恢複如素,可一顆心卻似濯鉛一樣狠狠的向下沉去。

“這……”這個問題無疑把清遠難住,抿唇屈指想了半晌,抬目正視,“反正不是這樣的神情!”

有早起的鳥雀在這初夏黎明裏大聲放歌,那聲音顫顫的,似一個細細咀嚼愛情的人,在寂寞的一隅昏暗裏獨自品味春茶。

幻兮說不清自己此刻是什麽樣的心情,有些亂、有些慌、有些急、有些……欣慰。

欣慰麽?

她匆促一垂眼簾,纖長睫毛在晨風的迂回裏若了扶搖的蝴蝶翼:“你根本不懂……”她似撒嬌又似怨怪的一癟唇角,啞著嗓子,“根本不懂我!”語盡轉身奔跑離開,沒有給清遠太多來解這話的時間。

隻是那一刻心緒紊亂,幻兮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想要表達一些什麽樣的感情。

總之那感情是極亂的,是極不靠譜的,是……不能有的。

“王後娘……”最後一個字直直刺卡在喉嚨裏,清遠沒能喊出來。

是啊。他歎了口氣垂首自嘲,自己,是不懂她的……不懂的。轉而苦笑。

或許從一開始,師父讓自己隻身一人前來帝宮就是一個錯誤。亦或他們師徒二人來到東遼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就在這一霎那,他好想奔到師父的肩頭把頭埋下去大哭一場,哭掉心底下那些積蓄的滿滿的鬱結,那些情絲,那些年華裏的遇見,那些莫名其妙的悸動……以及那些不知道該不該有、又是否還應該留存下去的東西。

師父啊!你可知道,徒兒……好像遇到情劫了!

那麽你又在哪裏?那麽徒兒又該怎麽辦?你可知道你可知道!

誰來,告訴我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呢……

或許自己此時,已經不該再繼續留在這帝宮裏了。那麽,一看腸一斷,好去莫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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