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

茗旗兒

76.萬念俱灰

書名:一個男人 作者:茗旗兒 字數:8571

梁桔的父親一直有高血壓,這幾天天又熱,老人又跟梁母吵了幾句,這下血壓蹭蹭蹭往上頂,頂的老爺子腦袋都迷糊。

梁母何梅擔心梁父別又像上次出什麽事,就趕緊把梁桔叫了回來。

一看梁桔是自己回來的,就探頭往走廊裏望,問:“小毛呢?”

“他晚上有事,我爸怎麽樣啊?”

梁桔急著去看父親,在聽說了父親和母親的事後,她忍不住責怪了梁母幾句。

“我爸身體不好,您就不能吃吃虧,讓著點他啊?”

何梅也後悔,一邊給老爺子喂水,一邊喃喃道:“我這不是急脾氣嗎,一上來,我都控zhì不住自己。”

梁父看見女兒回來,一個勁地跟她訴苦,苦說出來,火氣也降了下去。

毛東以為白斯會對梁桔下手,開車就直衝梁家,等到進門發現梁桔安然無事坐在床邊陪父親時,他吊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下來。

“咦,你怎麽也跑來了?”梁桔看見毛東,大吃一驚。

“我看到你的字條,就想過來看看伯父。叔叔沒事吧?”毛東裝作什麽事都沒有地走到床邊。

何梅一看見毛東,立即喜笑顏開,“老頭子能有什麽事,孩子,快坐著,吃飯了嗎?我去給你下點麵?”

“阿姨不用忙,我吃過了。”

梁桔打量毛東幾眼,見他臉上依舊是淡淡的表情,就真的以為什麽事都沒發生。

他們兩個人坐了一會兒,何梅把小兩口子送到門口,一邊握著毛東的手,一邊感歎道:“有空多來家裏坐坐,家裏就我們兩個老家夥,沒啥意思。”

看母親和毛東如此親密,梁桔也偷著樂。“媽,您偏心了啊,怎麽隻讓毛東回來也不管我了?”

“臭丫頭,你回來就知道氣我,我不稀罕你。”

“唉!”梁桔佯裝生氣,毛東卻沒有開玩笑的心。

現在,回想起白斯剛才說過的話,他忽然想到了鍾玲。

上了車,梁桔對毛東說:“晚上玲姐來過。”

毛東係安全帶的手立馬頓住,“什麽時候?”

“幾個小時之前吧。”梁桔將自己這邊的車窗關上,說:“她好像是有事要找你。我說你不在家,她就走了。”

“什麽時候走的?她說沒說去哪?”

“沒說,什麽都沒說。”看毛東緊張的表情,梁桔問:“出什麽事了嗎?”

“哦,沒有。”毛東若無其事地準備開車。

“我覺得她應該是回家了。”梁桔忽然說。

“回家?”

“嗯,我覺得是這樣。”

毛東沒有和梁桔說太多關於今晚發生的事,他立即給阿元打電話,讓他火速趕去鍾玲家,他這邊也開車趕過去。

梁桔看他緊張的樣子,也跟著急起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告sù我幾句可以嗎?”

“跟你沒有關係,這幾天我可能會很忙,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毛東啟動車子打轉方向盤,看了一眼後視鏡,邊開車邊跟梁桔很嚴sù地說。

梁桔接受不了毛東有什麽事都不跟她說,今晚明顯有事,他卻一個字都不跟她提。

“還有,要是可以,你最近最好回來住,我可能有段時間不在家,沒辦法照顧到你。”道路前排的車因為紅燈慢慢停下來,毛東的車跟在他們後麵也停了下來。

梁桔這邊沒回應,毛東轉頭看她,“等事情辦完了,我再跟你說。”

“玲姐今晚來的時候精神狀態不太好,是她出事了嗎?”

毛東心裏一驚,眉頭皺起,“她怎麽了?”

“不知道,但是看上去像是有心事。走的時候,還帶走了你的一張照片。”

梁桔說這話時,聲音低低沉沉的,要是放在以前,毛東肯定會第一時間考慮她的感受。

但是這次,他卻問:“你看著她一個人離開,沒有送她回去?”

盡管已經很壓抑自己的情xù,可這句話還是多少帶出了一點責怪的意思。

梁桔倒是很難接受毛東的話。她沒有解釋,沒有說她當時是想送鍾玲回去,後來卻因為母親的電話耽誤了。

此時她對毛東的態度很生氣。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梁桔衝口而出的話,看見毛東從衣服兜裏掏出電話,她生氣地將頭轉回去,望向車窗外。

車內沒有開音樂,也沒有廣播,所以沙皮驚呼的聲音梁桔聽得一清二楚。

“哥!”當毛東聽到電話裏沙皮的哭聲時,他仿若回到五年前,知道大哥毛北死訊時的狀態。

渾身繃緊。

“出什麽事了?”

他甚至害怕問出這種話,更害怕聽到沙皮的回答。

梁桔也緊張地盯著毛東。

“玲姐在家裏自殺了!哥,你快過來吧!”

隻聽清了前半句,可仿若又什麽都沒聽清,毛東腦袋裏嗡嗡地響,吵得他耳鳴。

紅燈轉綠,前麵的車一輛輛都啟動,隻有毛東這輛車還停在原地。

後麵的司機不耐煩地一遍遍按著喇叭,梁桔回頭望一眼,伸手握住毛東的手,發現他的手冰的要命。

“你冷靜點,我們現在就敢去醫院。”

毛東渾濁的眼神一點神都沒有,梁桔叫了他幾遍,他才緩過神,發呆地看向梁桔。

梁桔心裏也害怕,她強作鎮定道:“我來開車,你去副駕駛。”

***

毛東和梁桔急匆匆地往醫院趕,一路上,毛東一直沉默,有時候趁著紅燈的功夫,梁桔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發現他整個身子都在隱隱顫抖。

經曆過毛北的死,梁桔知道如果鍾玲真出事,那將意味著什麽。

終於趕到醫院的時候,梁桔已經打開車門下了車,轉身的時候居然發現,毛東還一直坐在副駕駛上,紋絲不動。

她走過去,把他那邊車門打開,俯下身,心疼地輕輕對他說:“下車吧,我們到了。”

毛東依舊不語,梁桔替他把安全帶鬆開,“我陪你進去。”

鍾玲是直接被送去了搶救室,梁桔半扶著毛東走近醫院冰冷的長廊,一眼就看到走廊盡頭坐在長椅上雙手捂頭彎著身子的阿元,和站在搶救室門口來回走動的沙皮。

從發現鍾玲出事,到送來醫院,阿元始終沉默像是被人抽取靈魂了一樣,幸虧沙皮這時候還算冷靜,他交錢辦了所有的手續。

聽到腳步聲,沙皮轉過身,看見毛東時,一個大男人差點哭了出來,“哥,你總算來了。”

毛東雙眼直直注視著大寫的紅字,“搶救室”,對沙皮沒有一點反應。

還是梁桔,趕緊問:“怎麽樣?”

沙皮搖搖頭,“不知道,都搶救快一個小時了。”

梁桔看一眼阿元,他被定住一樣依舊是頭不抬地坐在那,梁桔擔心毛東也撐不住,就跟沙皮兩人扶他坐在阿元身旁。

醫院慘白的白熾燈看久了更覺得陰冷,梁桔搓了搓胳膊,她走過去輕輕問沙皮,“究竟是怎麽回事?玲姐為什麽會自殺?”

沙皮靠在走廊白牆上,頭微微垂著,“我也不知道,哥讓我們趕去玲姐家的時候我們敲了半天的門都沒人應,還是阿元想起來自己有鑰匙,才打開門衝了進去。我們進去的時候就聞到一股煤氣味,後來,在洗手間的浴缸裏發現了玲姐,她割腕了。”

“割腕了?!”梁桔雙手緊緊掩住嘴,生怕一個驚呼出口,驚動了身後的毛東。

沙皮從褲兜裏掏出一張沾著血的照片,遞到梁桔眼前,“這是我們在玲姐身上發現的,當時情況緊急,阿元根本沒發現這張照片。”

顯然,這張從鍾玲懷裏抽出的照片就是今晚她偷偷從梁桔家裏拿走的照片,毛東的單獨照。

握著這張沾了鍾玲血的照片,梁桔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拿著它,半天沒出聲。

“報警了嗎?”試了幾次,梁桔才勉強再次開口。

“還沒來得及,我們直接把玲姐送來醫院的。”

梁桔無法相信幾個小時前還好好地出現在自家門口的大活人,會衝動到在家裏割腕放煤氣自殺,究竟是出了多大的事,才會讓這個外表柔弱內心堅強的女人選擇這個絕望的行為。

身後椅子上有了響聲,梁桔回頭,竟發現阿元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阿元你要去哪!”沙皮也看見阿元,看他居然大步往醫院門口衝去,他也趕緊拔腿跟著跑過去。“阿元!”

“是哥們別攔我!”

阿元大力回身一甩,甩開沙皮的手,他指著沙皮,梁桔發現,這個外表斯文的男人此時雙眼充滿戾氣和猩紅。

那紅色是要殺人的血腥。

沙皮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幸虧他手腳利索瞬時又站了起來。

“這個時候你要去哪!”

“我要去殺了白燁那個王八蛋!”

“你殺他有什麽用!玲姐是自殺!”沙皮再次衝上去拽住阿元的胳膊。

“滾蛋!”阿元反手,一個使勁就提起沙皮的衣領,兩眼冒著火。“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玲姐自殺前他是去找了白燁!”

“沒有,鍾玲最後找的是我。”忽然間,一直坐在椅子上沉默的毛東開了口。

梁桔心裏一縮,看著毛東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的動作很緩慢,很無力。

毛東望向阿元和沙皮爭吵的方向,麵容憔悴又帶著強烈的自愧。“鍾玲找完白燁之後是去找的我,如果當時我在家,她就不會出事。”

阿元也在詫異中失了神,漸漸鬆開握住沙皮衣領的手。

毛東一步一步,往阿元身前走,梁桔想阻攔,可又不敢輕yì上前。

“阿元,我沒有看好鍾玲,沒有在第一時間想到她。”第一時間,毛東想的是梁桔。

如果當時從白斯的話中毛東會多思考一分,他就會想到鍾玲,就會阻止現在這場悲劇。

阿元怔怔地看著毛東,他無法相信最後時刻,鍾玲還會去找毛東,那他,究竟在她心裏算個什麽。

搶救室的燈終於滅了,有醫生相繼從裏麵走出來。

阿元第一個衝上去,雙手握住醫生的白大褂,“醫生,醫生她怎麽樣?”

他失控的樣子很嚇人。

年約四十多的男醫生摘下口罩,輕輕說了三個字。

那一刻,站在幾步之遠的毛東,聽到了世界崩塌的聲音。

這一生,他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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