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

茗旗兒

70.變換在悄無聲息中

書名:一個男人 作者:茗旗兒 字數:13635

梁桔早上閑得無聊就拖著毛東跟她一起去菜市場買菜。

兩個人走在陽光直射的初冬早上,雖然呼出的氣都是白蒙蒙的,可牽在一起的手彼此都是暖乎乎的。

街角有個老爺爺推著自行車在賣糖葫蘆,梁桔饞了,挽著毛東的胳膊求他去給她買一個。

“一個夠麽,要不買兩個?”毛東笑著問。

他今天出來穿的是她前幾天給他新買的大衣,深綠色的韓版大衣搭配灰色圍巾,讓毛東看上去更是帥氣的快閃瞎了梁桔的眼睛。

梁桔花癡似的笑眯眯把小手伸進毛東的大衣裏,“一個就夠,買兩個我們一起吃。”

去早市的小道來來往往都是一些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偶爾能見到幾個年輕人,也是,這麽冷的天,又是大周末的誰不願意多待在被窩裏一會兒。

毛東抓住梁桔到處亂摸的手,緊緊握在掌心裏,拽著她就去買糖葫蘆,“買完就回家!”

“回家?菜還沒買呢!”梁桔跟著他的步子。

“你這手都敢在大街上伸到衣服裏了,我還不趕緊帶你回家嗎?”

“你”毛東跟梁桔相處久了,也知道了治這小丫頭的方法。

買了糖葫蘆,又去買了菜,梁桔和毛東牽著小手有說有笑的往家走。

剛過了馬路,梁桔就看見有個熟悉的人影坐在自家樓下的花壇旁邊,臉色沉重。

“阿元?你怎麽來了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等走近,毛東也是一臉驚訝的看著阿元。

阿元抬起頭,滿臉的胡茬。

“哥。”他喊了一聲毛東,聲音沙啞。

“出事了?”毛東眉頭緊鎖。

阿元看一眼梁桔,有些難以開口。

梁桔主動說:“外麵太冷了,我先上去了,你們哥倆聊吧。”

“梁桔!”阿元卻在梁桔擦肩而過後主動叫了一聲。

毛東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阿元。

“梁桔,你能讓我哥去看看玲姐嗎?”

鍾玲?!

梁桔和毛東都覺得詫異。

“鍾玲怎麽了?”毛東急忙問。

“醫生說她得了抑鬱症。”

“抑鬱症?”

“抑鬱症!”

鍾玲和毛東異口同聲道。

***

鍾玲並沒有去醫院,而是在家休養。

毛東和梁桔去的時候她正在床上休息,雖然已經睡著,可眉宇之間深深的憂愁還是很明顯的就體現出來。

“醫生說她這病已經很久了,我們誰都不知道。”阿元站在毛東身後說。

“怎麽會搞成這樣?”梁桔問。

“怎麽會搞成這樣?”阿元重複她的話,聽上去像是覺得滑稽。

阿元看向毛東的眼神讓梁桔後悔問出剛才的話。鍾玲為什麽會患抑鬱症?自然是因為――情。

“等下她醒了看見我們不會排斥嗎?”梁桔問阿元。

阿元搖頭,“除了你們我也不知道該去找誰。”

毛東自始至終站在那一言不發,他眼睛自從看見鍾玲的模樣後就再也沒有移開過,梁桔知道,他又是在深深自責中。

不能傷害不想傷害,可最後,還是傷了她。

“你們先離開吧,我留在這裏。”梁桔說。

“不行。”毛東回過頭。

阿元疑問性地望著毛東,毛東卻看著梁桔,“我留下。”

梁桔說:“你不合適,留在這裏的最不應該的就是你。”

梁桔將手裏的包交到毛東手裏,說:“女人的心你們男人不會懂。”

她轉身看著阿元,“你相信我嗎,如果放心,就讓我留在這裏陪她說說話。”

阿元望向毛東,毛東卻一順不順盯著梁桔。

梁桔知道毛東心裏在想什麽,他怕鍾玲不受控zhì會傷害到她,也怕鍾玲說了什麽會讓她搖擺不定。

梁桔走上前握住毛東的手,兩個人十指交握。

她朝他笑著點頭,在他緊皺眉頭的眼裏看出了他感謝她的體諒和善解人意。

―――

鍾玲是在下午睡醒,她緩緩睜開眼就聞到了一股飯香味。

從床上下來,鍾玲推開臥室的門,就看見係著圍裙的梁桔正在往飯桌上端菜,頭發隨意的用卡子別在腦袋上,很有居家的模樣。

“你怎麽在這?”鍾玲詫異地問。

“你醒了啊,快來吃飯,常常我的手藝。”

鍾玲對梁桔其實算不上有太大的好感,但也沒有敵意,她看她俏皮的笑,也聽話的去洗了手。

鍾玲吃飯的時候並沒有說太多話,吃的也不多,梁桔一邊吃一邊跟她說自己剛才做飯的時候一些趣事。

最後,鍾玲終於忍不住,放下碗,盯著梁桔問:“你怎麽來了?”

“阿元叫我來的。”

鍾玲皺眉,梁桔趕緊說:“阿元有事走了,她怕你悶,就讓我來陪你。”

對梁桔的話,鍾玲顯得半信半疑。

吃完飯,梁桔並沒有立即去收拾碗筷。

“飯是我做的,碗筷總該你洗吧?”她解下圍裙,揉著脖子就直接倒向沙發,還把鍾玲的抱枕墊到背後。

看她這般閑適的樣子,反倒讓鍾玲很意外。

她沒有多說什麽,就去將碗筷收拾到廚房裏。

鍾玲在廚房裏洗碗,梁桔就咬著蘋果湊到她身邊,“你說你一個人住在這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要不你養隻寵物吧,還能給你解解悶。”

“我不喜歡寵物。”鍾玲默然道。

她的冷淡反倒讓梁桔更熱情起來,“我跟你說啊,養寵物真的是不讓不知道其中的樂趣,就拿我表姐家那隻泰迪來說吧,簡直可愛的不得了!要不這樣,我把它抱你這養兩天,你感受一下?”

“不用,我對毛過敏。”

“哦,這樣啊”

就在梁桔還在尋思著還能找什麽能給鍾玲解悶時,鍾玲已經洗完碗獨自走出了廚房。

梁桔對鍾玲的冷淡也不惱,吃著蘋果跟在她後麵。

梁桔記得那次喝醉來鍾玲家裏時還在客廳的櫃子上看見很多照片,可現在再看,竟然隻剩下了相框。

鍾玲坐在沙發上,對梁桔反客為主的行為明顯不喜。

“我自己在這並不覺得悶。”她婉轉地想讓梁桔走。

“你不悶啊?”梁桔站在櫃子前將蘋果胡扔進廚房門口的垃圾桶裏,蘋果胡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梁桔拍拍手,繼續道:“你不覺得悶,我覺得悶,反正毛東也不在家,我還不如在這玩會兒。”

她注意到,她提起毛東兩個字時,鍾玲臉上明顯的反應。

梁桔坐到鍾玲身邊,“對了,我還一直不知道你們都是怎麽認識的呢?”

見鍾玲不回答,梁桔用胳膊頂頂她,“玲姐,告sù告sù我唄。”

“你有完沒完?”換成以前的鍾玲定不可能會對人說出這種話。

“你跟我說了,我就知道了,我知道了,自然也就不煩你了。”梁桔回答得理直氣壯。

“念書認識的。”鍾玲簡潔地回答。

“念書?大學嗎?”

本以為這個問題鍾玲會打的也會很快,然而,她本來冷漠的表情卻漸漸緩和不少,眼神溫柔。

鍾玲搖頭,輕輕道:“是在高中。”

她聲音透著小心,眼神溫存,似是真的在回憶梁桔的問題。

她與他,究竟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那真的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

――――

鍾玲,從小出生在書香門第的孩子,爸媽都是從事教育行業,她是家裏唯一的獨生女,從小被灌輸大量的守本分好好學習走正路的保守思想,生活一直平淡無味。

高考前,鍾玲因為壓力太大而無法正常學習,看見班裏有同學常常去各種場所玩,她覺得好奇,就在同班同學的慫恿下第一次跟著大家出入酒吧去了KTV。在那裏,鍾玲發現,原來生活除了讀書竟然還是如此的美好。

因為貪戀了玩樂,鍾玲學習開始下滑,她也學會了抽煙喝酒,但最終還是因為本性淳樸,知道分寸,所以並沒有太過於沉迷。

考試前的幾天她出現了考試綜合征,書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每天必須要靠喝酒來維持內心強烈的崩潰,於是,趁著父母都不在家,鍾玲自己再次去了那間酒吧。

鍾玲一個人去了酒吧,她躲在角落裏喝著酒,也是那次,她遇見了毛東。

毛東也是一個人,坐在角落裏跟她一樣,顯得孤獨寂寞。在學校常常聽說同學之間談論男女之事,更是在同桌的介紹下聽她講述了女人關於‘初夜’的事情。因為好奇,有探究的想法,心底也有大膽衝破桎梏的叛逆,鍾玲端著酒杯,生澀地去了毛東的那一桌。

可以說,毛東冷漠的外表吸引了鍾玲內心深處正突破塵土發芽的情竇初開。

雖然最後被毛東冰冷的拒絕,但鍾玲還是有了一種強烈的刺激。

梁桔迎著陽光坐在鍾玲的身邊,聽她講述她和他的故事。

午後的陽光滿滿的灑金地板上,梁桔看到了在光線下飛舞的浮沉,它們就像是時光的影子將鍾玲述說的故事一幕幕簡潔的重演一遍。

梁桔仿佛看到了那個處在叛逆期的鍾玲,看到情竇初開拿著酒杯人生第一次搭訕的鍾玲。

“所以,你對他是一見鍾情?”她問。

鍾玲雙臂抱著雙腿坐在沙發上,她側頭看著窗外,一半的側臉溫柔的讓人不敢輕yì觸碰,隻怕碰一下,這難得的溫存模樣就會消失。

“是的,那時候我應該就是對他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然後漸漸演變成無法自拔。

不知是不是命運的安排,後來鍾玲竟然與毛東考進了同一所大學,第一天報到,她拎著行李箱走在一群新生後麵,他就那樣毫無任何預兆的再次闖入到她的視線中。

不似那晚酒吧裏淡漠的他,走在陽光下的他是那樣的閃耀。

他,宛如一道和煦的日光,把鍾玲照耀的睜不開眼。

鍾玲一直把這件事藏在內心從未向任何人透露,她對感情很膽怯,不敢輕yì表白,害怕一旦被拒絕跟毛東就不會再有任何的聯係,甚至連同學都做不成。

後來,在學校裏鍾玲聽說有人對毛東表白,鍾玲的心也跟著緊張。她擔心他會同意。

然而,當得知那人遭到了斷然拒絕後,鍾玲更是擔心如果換成自己也會是那般結局,於是,她決定把心裏的小秘密徹底藏到心底角落,封鎖起來。

暗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無人打擾。她可以安靜的坐在教室的後麵靜靜注意他的一舉一動,或是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小心的跟在他的身後,隨他一起去學校每個角落。

鍾玲想,至少,學校每個地方都曾有過他們的身影。

大三那年,毛東因為一直想要去外麵闖就自己私下做起了小生意,出現在學校的機會變的更少,這也間接造成鍾玲看見他的機會也跟著越來越少,而唯一的見麵機會隻能是在課堂上。

她隻能偷偷地坐在教室後排遠遠望一眼他的身影,然後下課鈴聲一響,就看見他急匆匆衝出教室的背影。她都來不及去追,其實,也是不敢追。

為了能打探到毛東的更多消息,鍾玲甚至開始跟蹤毛東,有幾次差點被毛東發現。後來從同學那聽說,毛東還有個哥哥叫毛北,在學校東側的一條街上開了家小餐館。因為想能更多的見到毛東,鍾玲就常去毛北開的餐館吃飯,漸漸,也與毛北相熟。

那時的鍾玲還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她天真的以為,如果能跟毛北打好關係,那自然就能接近到毛東。

因為想更多了解毛東,就借著同學之意向毛北打聽,得知毛北餐館需要人手幫忙更是一有時間就過去幫忙打雜,為的就是希望能多看幾眼毛東,希望可以有機會與他多多接觸。

她愛的是那麽小心翼翼,每天靠著日記本裏的心情日誌與自己內心的小秘密聊天。

然而,老天居然跟她偷偷開了個小玩笑。

毛東並沒有太多次來餐館,更多的時候,是鍾玲與毛北單獨接觸。

後來當得知毛北的心意,鍾玲心裏麵經過很長時間的掙紮。

鍾玲清楚,如果拒絕毛北,那她也將再不可能來餐館裏見毛東了,所以

她做了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

鍾玲答應了毛北,同意了毛北的愛意和他在一起。

鍾玲以為,雖然不能和毛東在一起,但是如果跟毛北在一起了,那以後她與毛東接觸的機會是不是就可以更多,理由也就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天真的她根本沒有過多考慮,在對毛東的感情一天比一天加深時,她隻希望能天天見到他,哪怕是不能與他成為戀人。

將暗戀藏在自己的心裏,一直到毛北提出想結婚的打算,她才如夢初醒。

原來不經意間,她已經把一個既老實,又對自己很好的男人傷到了骨子裏。

一麵是毛北的求婚,一麵是對毛東已經深不可拔的感情,鍾玲變得痛徹心扉。

選擇成了一個巨大的傷口一天天在不斷加深惡化,最後,經過一番的思索,為了不讓毛北難過,也為了維持和毛東的關係,在萬念俱灰下,鍾玲選擇同意毛北的婚事,將在畢業後的第二年登記。

鍾玲看著窗外藍天白雲,想起這些事,心裏已經慣性的開始緊縮起來。

她沒有把心裏想的這些事說給梁桔聽,她還是要獨自承擔,獨自麵對。

出事的那年,毛東惹上事逃去哈爾濱,她哭的不能自已,也不知下一次他們什麽時候還能再見麵。

鍾玲背著毛北偷偷去了火車站送別毛東,在火車站的時候碰到了阿元,阿元洞悉了一qiē她對毛東的心思,然而,她還是沒有膽量去承認。

以後的無數個夜晚,睡不著的時候鍾玲常常想,如果那天她沒有去送毛東,而是待在餐館裏繼續幫毛北,毛北會不會就不會死,亦或是,他發生意外的時候至少身邊還有個她。

鍾玲是在第二天去餐館的路上看了新聞才得知毛北出事,那一時間,她大腦空白,四肢無力。

毛北死後,鍾玲陷入巨大的愧疚和自責中,下葬的那一天,在墓地裏看到了風塵仆仆趕回來的毛東,那一刻,她聽到心底複蘇的聲音。

“對不起毛北,請原諒我。”她隻能在心底對自己說。

鍾玲認為這是上天給予了她的機會,於是她一直借著毛東對自己的愧疚,就這樣一直生活在毛東的幫助下。

毛東對她不離不棄,即使她自己也清楚這一qiē都是源於毛北,可她還是自欺欺人的一麵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回歸,一麵每天都在內心向毛北抱歉,毛北成了她心底的一根刺,她不敢碰,更不敢拔。

因為礙於外界的議論紛紛,她也不敢輕yì對毛東表白,如果這個時候表白坦誠一qiē,那無疑就等於親手斷送了往後她與毛東的一qiē來往。

她不敢。

一直到梁桔的出現,她才居然發現,她的默默守護和等待其實就等於一點點消磨掉所有他倆的情緣。

‘嫂子’這個稱呼,是她可以與他唯一的聯係和橋梁,可最後,也成了阻止她奔向他的最大阻礙。

自作孽不可活,罪有應得,這所有的詞都是來形容鍾玲自己的,一直到最後毛東與梁桔走到了一起,回頭看看過去的近十年,她最終還是敗給了自己。

鍾玲想,她羨慕梁桔,羨慕她可以對愛情愛恨分明,羨慕她可以活的那樣瀟灑,為了感情不顧一qiē不惜和家裏反目。

因為失去了毛北,又不可能再和毛東在一起,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北星上。

紀念北星,不忘毛北,為了救贖。

毛東送給她北星,其實就是時刻提醒她不要忘jì他大哥,這一點,她怎會不知。

看到毛東和梁桔的幸福小生活,她決定還是把這段感情放到心裏,至死不渝。

毛東生意上出了事,她放棄北星,賣了錢要給他還債,卻被拒絕。後來生意不景氣,北星再次被賣,毛東用攢的錢替她重新買了回來。

身邊的阿元一直對她上心,她又不是傻子,看得出,卻不講明,因為害怕傷害。已經傷害了毛北,她再也不敢輕yì傷害任何人,她是個膽小鬼,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一個懦夫,對感情,對毛東,對毛北。

也是因為這樣,她開始厭惡自己,厭惡那個懦弱的自己。於是,她開始愛上自殘的感覺。

不知為什麽,鍾玲會把藏了近十年的秘密拿出一半說給梁桔聽。

彼時,梁桔也不會知道,就是這樣對感情膽小如鼠的女人,卻在麵對殺害毛北的凶手時,竟大膽做出了犧牲。

關於毛北的仇,如果說為了報仇必須賠上一個人的性命,那這個人可能就不止一個人。

除了毛東,就是她,鍾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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