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

茗旗兒

57.不被祝福也要幸福

書名:一個男人 作者:茗旗兒 字數:13823

梁桔蹲在那泣不成聲,奶奶答應她要見見未來孫女婿的,可僅僅是幾個小時,她就這樣離開了她。

最疼愛她的奶奶,她再去哪找到這樣一個慈祥的老人。

有護士過來準備將奶奶的遺體送去太平間,原本圍在病床邊的親人也都被扶了起來。

遺體從搶救室推出來,路過梁桔身邊,似乎這時候她才恢fù了意識。

“奶奶”

奶奶最後一麵她都還沒有見到一眼,她不能就這樣看著奶奶被推走。

“奶奶!”

梁桔從地上爬起來死死抓住輪床,險些將一個醫護人員推倒。

“家屬,請節哀順變。”醫護人員沒想到她會這樣,隻能輕聲勸著。

“奶奶奶奶,我是桔子,奶奶,你看看我啊!”

無論身旁人怎麽勸,梁桔都是失控般雙手抓住輪床不鬆手,大伯母擦著眼淚過來安撫她,“桔子,讓奶奶安心走吧。”

梁桔早已雙眼通紅,她盯著眼前安詳閉目的奶奶,始終不相信那個剛剛還笑著問她有沒有對象的奶奶,就這樣會忽然離去。

父親從不遠處走過來,一把將梁桔從地上抓起,力氣很大。

梁誌富的動作讓周圍的人都嚇壞了,以為他會出手打梁桔,誰知,他隻是將梁桔的手從輪床上扒開,然後讓醫護人員將遺體從梁桔眼前推走。

梁桔跌坐在地上,胳膊還被父親狠狠握在手裏。

梁誌富性格一向平和,很少動怒,老母親的離世讓他悲痛至極。

如果不是今晚在飯桌上的矛盾,老母親不會突發腦溢血,搶救無效。

因為是大年三十晚上,醫院人很少,隻有急診室有寥寥的幾位病人在家屬陪伴下來看病,整個大堂都十分冷清。

毛東站在不遠處的拐角處看著梁桔,她的悲傷,他全看在了心裏。

然而,他沒法上前。

梁桔捂著嘴就那樣坐在地上哭,梁誌富歡歡鬆了手,鬆開了女兒的胳膊。

因為,看見了毛東

其他的親人都走出搶救室,嬸嬸和大伯母將梁桔從地上攙扶起來,母親的皮鞋聲踩在大理石地上一聲一聲,聲音急促。

“啪!”

一聲響亮的清脆聲音。

“我怎麽會生了你這個混蛋女兒!”

何梅的辱罵就像一把刀子在梁桔的心裏又狠狠割上不止一下。

梁桔死死咬著唇,眼淚一滴一滴不斷地掉。

何梅指著梁桔,“你奶奶突發腦溢血,她就是被你活生生氣死的!”

那一句一句淩遲般的話在時時刻刻給梁桔刻骨的煎熬。

看見站在盡頭的毛東,母親更是來氣,邁著大步就衝到毛東麵前。

毛東沒有動,恭恭敬敬的對梁母喊道:“阿姨”

“啪!”

他禮貌的並沒有換來梁母的消氣,反而,她更加勃然大怒。

臉上挨了耳光,毛東卻絲毫未動。

何梅指著毛東,指尖幾乎戳到他的臉上,“我告sù過你讓你遠離梁桔,你為什麽就是不聽!你到底安了什麽心!”

“媽!”沒人能想到梁母會在公眾場合就動手打人,梁桔幾乎是衝過去就拽住母親的衣服,梁母也是不顧形象的推開梁桔就要上去再給女兒一個耳光。

“阿姨!”

梁母的手被毛東從身後抓住,梁母回頭,換了隻手重重打過去。

“啪!”

這一下,讓在場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毛東站在梁桔身前,替她接下了那重重的一巴掌。

毛東的臉上出現了明顯的手指印,但他依然臉色未變淡定站在那,語氣恭敬。

“阿姨,請聽我說,我跟梁桔並不是您想的一時興起而已,我們是認真的,我們彼此承諾過會永遠真誠以待。我對她的感情,超過了您對任何人的預期。”

“你”毛東的一字一句讓梁母對剛才的失控無以反駁。

“我不會答應你們在一起!”何梅說。

毛東側臉看了一眼身後的梁桔,對上她一雙通紅的眼睛。

“我不奢望別人會支持我們,我隻希望,您可以祝福您的女兒。”

梁誌富從人群後走上來攔住了正在氣頭上的妻子。他回過頭,朝梁桔說了一句話,“你跟他走吧。”

“爸”這是今晚,梁桔第一次從心裏產生了巨大的悔恨感。

梁誌富恍若未聞地扶著妻子,離開圍了眾人的搶救室門前。

叔叔和大伯都用一種別樣的眼神看著梁桔,他們沒有說一字一句,但眼神就讓梁桔對奶奶的逝去有了莫大的譴責。還是大伯母和嬸嬸,輕輕勸了幾句,也跟著一起離開。

臨走前,大伯母說:“奶奶生前最疼的孩子就是你,活化那天,你早點去送送奶奶。”

梁桔點頭,咬著唇,使勁點頭。

幾個孩子當中,奶奶最疼的就是梁桔,梁桔從小在奶奶身邊長大,其他的孩子奶奶都罵過打過,隻有梁桔,一根指頭都沒碰。

如果不是今晚任性的跟母親吵架離家出走,奶奶就不會突發腦溢血,奶奶是看見梁桔從家裏跑出去,才摔倒在地的。

家人都離開了醫院,隻剩下了梁桔自己。

她靠著牆,一點點滑坐到地上。

眼淚始終無聲下落,她將自己埋在臂彎裏,那巨大的歉疚像要吞噬了她一般。那種感覺,沒人會體會了。

安靜的醫院長廊裏沒有了聲音,整個世界仿佛都將她丟棄。

身上有了小小的重量和溫度,梁桔腫著眼睛抬頭,隻見毛東彎腰將他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他朝她伸出手,聲音溫暖,“起來,我帶你回家。”

***

大年夜的淩晨,走在祈海市的大街上,放眼望去,全都是迎接新年的喜慶紅色。

大街上沒什麽人,隻有樹上纏著的彩燈還在閃閃發亮。張燈結彩的紅燈籠,纏繞在樹枝見不斷閃閃發亮的彩燈,到處都寓意著新年的到來。

梁桔雙手環繞住毛東的脖頸,臉貼在他背上。毛東背著她,沿著街邊一步一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街角堆滿了放完煙花爆竹剩下的炮渣垃圾,十字路口還有幾人在為死去的親人燒紙,空氣中彌漫的都是煙花殆盡的味道。

苦澀,帶著窒悶。

梁桔從醫院出來開始就一直一言不發,無論毛東帶著她去哪,她都聽話的被他拉著,眼神空洞。

毛東帶梁桔回到了那間餃子館,打包了一盒餃子,打車一起回到毛東的住處。

進了屋,梁桔被毛東牽著手走到沙發前坐下。她雙眼盯著某一處,直愣愣,整個人毫無生氣,除了不斷往下流的眼淚。

“吃點東西吧。”毛東將餃子用微波爐打熱,端到梁桔眼前。

梁桔就像被人定住,一動不動。

毛東坐在她身邊,自己夾起一個餃子送到梁桔的嘴邊,“張口。”

見梁桔沒有一點反應,毛東也沒有放下,“聽話,梁桔。”

半晌,梁桔的眸子才終於輕輕動了動。

她側頭,眼神定格在毛東的臉上時,眼中湧出的淚水一下變得更多。

毛東不忍看她這個樣子,語氣又低了三分,“聽話,把餃子吃了。”

“我奶奶沒了。”她眼中的悲傷讓毛東心裏麵也跟著難受。

“我知道。”他輕輕說。

梁桔哭著看著他:“我答應奶奶帶你去見她的,她說好,還說要幫我參謀參謀。”

“我知道。”

“我奶奶沒了,從小最愛我的奶奶沒了。”

“我知道,我知道”毛東放下手裏的碗,將梁桔輕輕擁入懷,用下巴摩挲她的發頂。

梁桔平時很少哭,即使受了委屈也從不輕yì掉眼淚,可是這次不同,她的親人去世,還是她最愛的奶奶。

她想哭可又不想哭的模樣任誰看了都心酸。

他的手一下一下輕撫她的背,一聲一聲輕輕安慰。

窗外時不時還有煙花炮竹的聲音,透過窗戶向外望去,一望無盡的黑色連月光都被遮掩住。

他的女孩死死抓住他的襯衫,在他的懷裏失控的大聲痛哭,一聲一聲絕望的聲音像一把錘子狠狠敲在毛東的心上。

桌上的餃子還在冒著熱氣,可終究是沒有動一下。

二零一四年的第一天,屬於毛東和梁桔的二零一四年,第一天,是在梁桔失去奶奶的悲痛中煎熬度過。

因為毛東的關係,梁桔沒有回家,沒有給奶奶守夜,也沒有為奶奶上過一炷香。

奶奶是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去世的,初一晚上,毛東去街邊找了好幾家店才買到燒紙。

晚上天黑後,他帶著梁桔去街角的十字路口,給奶奶燒了紙。

火紅的火苗簇簇燃燒,毛東蹲在地上,臉被火苗映紅。他手裏拿著紙一張張,扔進火堆裏。

梁桔雙手垂在兩側,眼睛通紅的站在一旁。

燒到後麵,隻剩下不多的燒紙,毛東起身,將紙遞給梁桔。

梁桔看著燃燒的火,問毛東:“奶奶能收到嗎?”

“你相信奶奶能收到,就能收到。”

眸光轉向毛東的臉上,梁桔又問:“那她能原諒我嗎?”

毛東眼眸低垂,把紙塞到了梁桔的手裏。“奶奶不會怪你。”

梁桔在火堆旁蹲下,抬起手,輕輕將手裏的紙扔進火堆裏。

“奶奶,我想你了。”

***

三天後,奶奶活化那天,早上不到五點,梁桔就在毛東的陪同下去了火葬場。

毛東一身黑衣站在入口處看著她進去,他再次選擇沒有陪她,就跟那天在醫院一樣。

梁桔這幾天憔悴了不少,基本沒吃什麽東西,整日沉默不語,大多數時間都是坐在床頭看著窗外發呆,然後默默落淚。

清晨的大街上人很少,隻有堅持在工作崗位上的環衛工人趁著天沒亮還在清潔。毛東沒有走,他站在火葬場門口的一棵樹下,一根一根,不停地抽煙。

大過年的,連火葬場門口賣祭品的小販都很少。呼出的氣息在空氣裏冒著白氣,毛東想,人這一生,生老病死,天天上演,每天都有新嬰兒不斷降臨到這個世界上,同時,也有很多人在離開這個世界。

忽然想起那一年,他送走自己的父親,沒隔幾年又送走了母親。親人離世帶來的痛楚,他比誰都清楚。

想起那時候自己身邊還有哥哥毛北陪同,有什麽事,至少還有哥哥。

如果說父母的去世讓毛東僅僅是失去雙親,那大哥毛北的死就讓毛東成了真正的孤兒。

算一算五年過去了,毛北的離世,整整過去五年。

出事的時候毛東不在祈海市,回來,也沒有見到大哥最後一麵。因為怕毛東也被人報仇,姑姑堅持讓毛東隔了兩日才返回祈海市,毛東記得,他被姑姑鎖在家裏的那幾天,幾乎是他一輩子永遠都不會忘jì的一天。

他摔了家裏所有的家具,甚至是試圖把門踹開,可惜姑姑要有防備。小倉庫裏連窗戶都沒有,門被鐵鏈鎖著,毛東分不清白天黑夜,無時無刻不在試圖從姑姑家裏逃出來。

大哥的死對他來說,差點要了他的命。想想當時的失控,他真的是快要瘋了。

兩日後,姑父終於把他從家裏放出來,交給他一張回祈海市的火車票。

毛東直衝門外,差點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連日來沒有進食讓他幾乎虛脫,等他用半條命趕回到祈海市,看到的,隻有一堆白灰。

毛北的骨灰並沒有下葬,姑姑特意等他回來,親自送大哥入土。

沒有見到最親的人最後一眼,成了毛東一輩子抹不掉的遺憾。

他欠毛北的,下輩子都還不完。

那天晚上毛東在給梁桔奶奶燒紙的時候,他曾蹲在那,在心裏默默地對奶奶承諾,“我一定會照顧好梁桔。”

他欠過毛北,欠過鍾玲,這次,他不想再虧欠梁桔。

梁桔為他做的,讓他感動,也讓他沒有了退路。

將最後一根煙扔掉用腳踩滅,毛東吸了口氣,鼻腔裏全是冷冽的空氣,還有火葬場絕望的冰冷。

***

自從梁桔奶奶活化那天,梁桔就再也沒有回到毛東家裏。

一連幾天,兩個人都沒有互相聯係。毛東找過於言潔,把梁桔家裏的事告sù她,希望她有時間能抽空去看看梁桔。

過了初七,毛東正常開始了工作。他跟施博文聯合投資了一塊地皮,施博文主要負責出錢,毛東負責開發,所有的盈利毛東隻從裏麵收取三成。

正月十五那天,毛東和施博文在公司開完會,施博文神秘兮兮的送了他一件禮物。

毛東抿著咖啡,瞅一眼桌上的小盒子,嗤笑,“你把妹呢?”

施博文笑的別有深意,“你打開瞧瞧。”

小盒子不大,包裝精致。毛東將它打開,裏麵隻放一把鑰匙。

看上麵的標誌,牌子不小。

毛東拎著車鑰匙,眼睛瞥向施博文,“什麽意思?”

施博文湊近,得意洋洋的空氣,“謝你的。”

“原因?”

“就因為咱們這次合作,讓我在老頭子麵前終於揚眉吐氣一回。”

毛東不語,施博文伸手將一份合同遞到他麵前,“想不想繼續?”

又是一份合作協議,毛東隻是看了一眼。

“車鑰匙我收下,不是白要,錢從利潤裏麵扣。”

見他起身要走,施博文急了,“那合同呢?”

毛東擺擺手,“我想把北星收回來好好打理。”

“你還想要北星?”

“嗯。”

―――

出了施博文的公司,毛東在樓下接到了於言潔的電話。

“喂?”

於言潔語速有些快,“桔子跟家裏人鬧翻,離家出走了!”

毛東心一跳,忙問:“為什麽?”

於言潔在那頭羅裏吧嗦好一頓解釋都沒說明白,過一會兒,電話換成了一個男聲。

“我是孫曉壽,簡單說吧,就是桔子爸媽不同意你們在一起,說如果桔子堅持跟你一起,就要斷絕父母關係,桔子那脾氣你也知道,這一下,氣的就從家裏跑出去了。”

於言潔在那頭很著急,隔著電話大聲問毛東,“桔子找你了沒?”

毛東答:“沒有。”

掛了電話毛東就給梁桔打電話,可惜打了幾次,電話處於關機狀態。

冬天沒有完全過去,天黑得早,今天天又冷,毛東趕緊開車去學校周圍找。

離開學還有一段時間,學校裏也沒多少人,隻有看門的老大爺正在門亭裏看著電視,毛東向他打聽了幾句,大爺擺手,“沒見著你說的小姑娘。”

毛東道了謝,心裏麵火燎燎地著急。

他又去了周圍梁桔常去的小店裏,沒有幾家開門。大年三十去的那家店今天也沒營業,毛東站在店門口給於言潔打電話,問她梁桔有沒有找過她,結果,還是沒有。

眼看天越來越黑,晚上還刮起了北風,毛東發愁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真應該給她按個定位器。”毛東一邊開著車沿路尋找,一邊氣的直捶方向盤。

那頭於言潔和孫曉壽也在找人,結果,都是一無所獲。

一直到晚上八點多,毛東還一直沿著梁桔常去的幾個地方沿路尋找。

今天是正月十五,大街上沒有多少人做生意,路人也都是匆匆的腳步趕著回家。

毛東的車堵在紅綠燈上,他看著遠處一閃一閃的紅燈,心裏一跳,忽然想,梁桔會不會去他家等他?

猶如醍醐灌頂,也不管違反交通規則會被拍下扣分,毛東打轉方向盤將車掉了頭就往相反方向逆行。

踩足油門,僅僅用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毛東就將車開回到郊區的租房裏。

他噔噔噔地往上跑,半道還遇上了鄰居大媽。

“喲,回來了啊!”

鄰居大媽看見毛東還很熱情,拍著毛東的肩膀說:“有個小姑娘等你很久了,我看孩子可憐讓她去我家裏坐坐,結果小姑娘還害羞,怎麽說都不肯。”

說到此處,大媽嘴角弧度笑得更大,探著頭問:“是對象吧?”

毛東一聽,心終於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原來,她早就在最開始的位置一直乖乖等著他的回家。

放了心,毛東也對大媽笑著點頭,“嗯,她是我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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