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懷離開天牢之後，薑娡就一直放心不下。他那樣說，分明是想做什麽出格的事情。
薑娡想起了當日在懷安王府的對話，她想，薑懷是已經確定了她就是薑娡。所以為了她，願意做那些事情。她的這個弟弟其實對自己一向很好，是自己那段時間將自己封閉，隔絕了外麵所有人，隻活在了自己的世界。
如今她重活一世，或許就是老天讓她去做一些她以前不曾完成的事情。
可現在還來得及嗎？
怎麽辦？薑娡第一次慌了。不為自己，卻是為他人。
“沈廉，沈廉……”薑娡扯了嗓子大喊了幾聲，這一喊，便牽動了身上的傷口，讓她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沈廉……”薑娡又喚了一聲，卻隻來了一個獄卒。
那獄卒沒好氣的說道，“別喊了，喊再多沈大人也不會來見你。你的事情已經定下來了，你就別妄想還有什麽轉機了。懷安王打了招呼，不要為難於你，否則這會子，我們已經鞭子上身了。你知趣點。”
“我要見沈廉，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說。你現在就去找他。你不找他也可以，你現在就進宮去找皇上。”
那人不由的一笑，道，“還要找皇上？你當你自己還是個王妃呢？好了，乖乖的在這等著吧。明兒個會給你一頓好的，讓你吃飽了好上路。”
那獄卒說完，便不再理會她，直接扭頭走了。
怎麽辦？她不能薑懷做什麽事，那說不好就是大罪啊。那必然是兩者必有一傷的結局，他和薑徹，她都不希望他們之間有人會受到傷害。
薑娡咬牙站起身，想要衝破這個牢籠，可是自己剛起身就又重重的跌了下去。她這個樣子，全身的武藝根本無處施展。她要怎麽辦？
這麽無助的感覺讓她十分的討厭。
天牢門口，楚煜提著食盒走了過來，被獄卒攔住，道，“王爺，你還是不要進去了，沈大人打了招呼，你就不要讓小的為難了。”
楚煜麵色淡淡，道，“明日王妃就要問斬了，難道本王今日來看她一眼都不行嗎？”
“小的也隻是按照沈大人的吩咐辦事，王爺就不要為難小的了。”
“好，那本王告訴你，是皇上讓本王來的，你可還有話說？”
“皇上？”
“莫不是你要懷疑本王假傳皇上口諭？”
“小的不敢。”
“那還不給本王滾開？”
“是，王爺請。”
楚煜提著食盒往前走，每一步並不輕鬆。他已經做了決定，卻又有些害怕見到薑娡。終是要見薑娡的，無論如何，他們之間需要多說一些話。
想到此，楚煜加快了腳下的步伐，想著早一刻看到薑娡也是好的。
“凝兒……”見到薑娡的時候，楚煜低聲喚道。
“王爺？”薑娡抬頭看向楚煜，眼中帶著一些欣喜。
“給本王開門。”楚煜朝身邊的獄卒說道。
“是，王爺請。”獄卒將牢門打開，讓楚煜進去。
“本王與王妃有些話要說，你就去外麵守著吧。”
“是是是，小的知道，小的告退。”
等到獄卒退了出去之後，楚煜這才走了進去。
“凝兒，你身上的傷是不是還很疼？我特意給你帶了一些藥膏，你抹上吧。”
“不礙事。這些傷算不了什麽。不過你倒是坐過來一些，我這身子實在是沒辦法到你那邊去了。”
楚煜點頭，走到薑娡跟前，直接席地而坐。他打開了食盒，將裏麵的東西拿出來，道，“我特意給你備了一些酒菜，你我夫婦便吃邊聊。對了，還有一碗豆腐腦，你可要先吃了？”
“也好。”薑娡感覺楚煜是來給她送行的，一下子眼眶有些酸澀。但她不能在楚煜跟前流眼淚，否則楚煜隻會更加難受。
她薑娡灑脫了一輩子了，不能在這件事上成了一個婆婆媽媽的人。
薑娡便笑道，“就知道小狐狸你最疼我。現在我全身酸痛，正好連騙人也不用了，你趕緊來喂我吧。我這輩子，還極少這麽依賴一個男人呢。”
楚煜端起豆腐腦，道，“你我本是夫妻，我喂你是合理之事，你依賴我，更是理所應當。來，吃一口。”
薑娡便張了嘴，由著楚煜一口一口的送進嘴裏。
吃完，楚煜拿出袖中的帕子，一手輕輕的掌著薑娡的臉，一手輕柔的給她擦拭了嘴角。薑娡揚唇笑道，“小狐狸，你這時候怎麽這般溫柔？”
楚煜道，“你臉上還腫著，我怕弄疼了你。”
一句話讓薑娡的心一下子揪緊。她吸了一口氣，道，“小狐狸，這個時候可不要煽情啊。我這人最討厭掉眼淚了，你可別害著我掉眼淚了，我會討厭你的。”
楚煜收回手，道，“我倒是希望多看你柔弱的一麵。總覺得自己三頭六臂，便不知道疼惜自己。已經這樣，還不許我疼惜你嗎？”
薑娡還要說什麽，楚煜卻已經將她輕輕的攬在了懷中，道，“凝兒，是我沒本事，讓你可以全身而退。你不要怪我。”
薑娡的眼睛垂了垂，道，“連你這隻詭計多端的小狐狸都沒辦法了，我怎麽會怪你呢？難道我還覺得你故意想不出辦法嗎？不過這樣也挺好，我靠在你的懷裏，我覺得很滿足。小狐狸，不瞞你，我的心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平和安靜過了。”
“如果可以，真想讓你靠著我一輩子。”
薑娡沒有回答，一輩子太長了，她或許沒有辦法了。
“好啦，不說這麽煽情的話，我們喝酒吃菜，不然都要涼了。”薑娡將頭移開，她不想把氣氛弄得這麽傷感。
“嗯。”楚煜將酒菜都擺好，然後拿著筷子，問道，“要我喂你，還是自己來？”
“我自己來吧。先給我酒。”
楚煜就遞了一杯酒給她，薑娡便仰頭喝完，道，“小狐狸，這是你珍藏的嗎？我在王府那麽久，怎麽不知道有這麽好的酒？”
“總覺得女兒家最好不要飲酒。後來知道你酒量好的很，便將這藏了幾十年的酒給你帶來了。你若喜歡，便多喝一些。”
“還是小狐狸對我最好。”薑娡便像是十分貪杯一樣，一下子喝了不少。楚煜隻是看著她，滴酒未沾。薑娡也不在意，她還覺得這酒不夠。醉了也好，最好醉到明日砍頭都沒有知覺。
等等，薑娡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既然楚煜來了，她正好可以把話傳給楚煜。
薑娡便道，“小狐狸，你既然來了，眼下我有件事需要你去找一下皇上，務必要和他說。”
“好，你說。”
“就是懷安王他……”話到了嘴邊，薑娡又止住。她要怎麽和薑徹說呢？說薑懷有意要謀反嗎？那薑懷便是死路一條啊。若薑懷什麽都沒做呢？
當初她便認定了薑懷有異心，一心輔佐薑徹，因為一直忽視了她的弟弟。現如今，重來一次的話，她還要毫不猶豫的選擇薑徹嗎？
薑懷將她看的那麽重要，自己還要這樣愧對薑懷嗎？
可是薑徹又要如何？
沒想到，臨死了，老天竟然還出了這麽一個難題給她。
“懷安王他怎麽了？”
薑娡搖搖頭，道，“懷安王今日來看了我，我隻覺得他情緒不大對。讓皇上這幾日對這位皇叔不要太苛刻了。”
楚煜明顯不信薑娡說的這番話，但他的心思也不在上麵，所以也沒有追問。
薑娡覺得，她就撒手不管吧。不管薑徹，不管薑懷。這一次，她自己都管不了自己了，還怎麽去管別人呢？
想到此，便又仰頭喝了些酒。
喝多了，身上的傷口也沒那麽痛了。喝多了，便想不到明天就要斷頭了。
酒果真是個好東西。
薑娡主動靠在了楚煜的身上，道，“小狐狸，真是可惜了。我好不容易意識到了自己的感情，我這棵老樹發了新芽，無奈就被人連根拔起了。我這輩子，大概是朵朵桃花都是爛桃花。也是難為你了，年紀輕輕的被我耽擱了。你啊，吃個重情義的，隻是麵冷心熱罷了。日後我走了，你也不要內疚。此事擱到別人身上，也沒個法子。我也是沒有料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我竟然栽在了這裏。小狐狸，你也得好好過，楚家還得仰仗你。二弟雖然也是個可塑之才，但性子弱了些，還得多加磨煉。你父王看錯了女人，可是沒看錯他的兒子。”
楚煜聽著，即便心中十分難受，但也沒有表露出來，他道，“你放心，即便我沒有法子救你出去。我也不會讓你孤單的一個人離開這個世上。要走，我也要走在你前頭，我先去替你探探路。”
薑娡故意瞪了一眼楚煜，道，“你這隻小狐狸胡說八道些什麽。我就算是命沒了，你也不許玩殉情那種事情啊。那個太偉大了，我們都是普通人，實在不必去做那麽偉大的事情。小狐狸，你就好好活著。反正我死了，你再娶一個，我也不會說什麽的。我看馮月泠那姑娘確實不錯。我在的時候，不能容她，我走了你再將她找回來，也是挺好的。有她爹的幫襯，你日後也少些麻煩。”
“你不必費心安排這些身後事了。其實這世上，沒了你，沒了我照樣都可以好好的。二弟他與鈴嵐已經有了孩子，楚家的香火便不會斷了。我也沒有愧對父王。唯一愧對的便是你了。想著給你最好的，想著與你白首到老，看樣子是不好實現了。”
“小狐狸，明明是我要被斬首，怎麽聽著像是你在說遺言呢？你……”薑娡的話還沒說完，她便覺得全身虛軟，很快閉上了眼睛。
“凝兒，我又怎麽舍得讓你就這麽死了？我愛你如此，哪怕付出性命也是可以的。”楚煜自言自語，隨後想著薑徹昨夜突然到訪對他說的話，“朕並不想降罪於謝凝，但這項罪名總要有人去背。楚煜，你應當明白朕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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