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娡跟在玉九身後，沒有急著叫他。想著再看到玉九，總有些恍惚。那公主府紙醉金迷的日子早已離她遠去，直到見到玉九，依稀還能回憶起些什麽。
薑娡不由的深吸了一口氣，現在回頭看看，那段時間，還真是墮落啊！她驚覺自己已然習慣了現在的生活。那一層麵具，終究是被自己給揭下了。
或許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
她突然就沒有那麽恨玉九了，倘若真的是他殺了她，又或者他想殺她，其實她都可以原諒。畢竟，她禁錮了這個美麗的男人那麽久，什麽都可以給他，獨獨那份感情不能給。而那又是玉九恰巧最需要的。薑娡一直以來都知道，玉九愛著她，拿著命愛著她。所以他真的會因為當時給他動用了宮刑，他就要殺了她嗎？
現在想想，薑娡有些不信。或許事情並不像她想的那麽簡單。
她的死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了，身邊的人都漸漸忘了所謂的長公主殿下。如今，她不過是要求個明白，到底當初是誰要她死。
眼見著玉九進了自己的院落，薑娡收回神思，跟了進去。
玉九進了屋，一手撐在自己的臉上，臉上的醉酒之態看起來十分的迷人。一雙好看的眼睛眯著，嘴角上帶著些許的笑意。
她曾經最寵的麵首，永遠都是這麽的迷人。
“跟了我這麽久，也該進來坐坐了吧？”玉九半眯著眼，薄唇輕啟，眼神並未落在門外薑娡的身上，而是不知道看在了哪裏。
既然玉九已經發現了她，薑娡便舉步走了進去，然後在玉九跟前坐下。
玉九這才抬眼看了一下她，道，“原來是你。”
薑娡暗自心想，自她成了謝凝，這玉九與她並未見過什麽麵。隻是在那酒館中遇到過一回，那是她還在裝瘋賣傻。玉九竟然還能一眼認出她來？
玉九又道，“今日可是又為了問長公主的事情而來？”
薑娡更加不解，她還沒開口，這玉九怎麽就猜出了她的用意？
玉九見薑娡不說話，便笑著道，“好啦，不用再裝著不認識我。那日在小巷子裏蒙著麵將我攔住的人可不就是你麽？”
薑娡一怔，原來玉九記著的她是那時候的她。他還真是了不得啊，她蒙著麵紗，他竟也能一眼認出她來。
“是我。”薑娡也不藏著掖著，直接承認，“既然你知道我的來意，那今天你心情可好些，是不是可以和我說個一二？”
玉九呼了一口氣，似是有些頭暈，用手摸了摸額頭，強撐著自己站了起來，卻又身形不定，重新坐了下來。
薑娡斟了一杯茶給他，一邊道，“酒量不行，就少喝些。酒又不是水。一直這樣醉著，小心哪日直接栽進石頭坑給砸死了。”
玉九接過薑娡遞過來的茶杯，喝了兩口，道，“死了便好了。怎麽你看我現在的樣子比死要快活些麽？”
“整日借酒澆愁，莫不是因為做了什麽虧心事？”薑娡趁機想套他的話。
玉九將杯子握在手中，整個人有些癱軟，半邊臉直接貼在了桌子上，半晌沒有說話。薑娡靜靜等著，她知道，她必須要有耐心。
許久，玉九終於開口道，“是啊，做了一件大大的虧心事。我親手殺死了我此生最愛之人，你說這算不算是虧心事？”
“既是你親手殺死的，又為何在這裏後悔不已，借酒澆愁？莫非是別人逼著你麽？”
玉九嗬嗬笑了兩聲，搖搖頭，“沒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想的法子，是我自己動的手。”
他承認了。玉九承認是他殺了自己了。薑娡終究有些不淡定，道，“那人對你不好麽？既然是你最愛之人，你如何忍心殺了她？尼莫不是一隻白眼狼，還會反咬主人的白眼狼？”
“哈哈……”玉九笑的有些癲狂，道，“白眼狼這個詞用的恰當。我就是隻白眼狼。”
薑娡憤然起身，看著玉九，心中卻沒有任何殺意。罷了，日後就是陌路了。她與玉九再無半點關係。
想著問他當時給她下了什麽毒，卻聽玉九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道，“你可知道我並非後悔殺了她。”
“你竟然沒有悔意？”薑娡氣急。
玉九點頭，“對，沒有悔意。我恨得是為何我沒有與她一起死。”
薑娡皺眉。
玉九道，“為什麽沒有一起死呢？為什麽他要救我。如今讓我苟活在這世上有什麽意義？”
“你……”薑娡難以置信的看著玉九，道，“你，本打算和她一起死？”
玉九大約是意識越來越模糊了，防備之心也越來越弱，是以薑娡問他什麽，他若能想到，便也答了。
“你一口我一口，我心中已經想好了與她一同離去。這樣的話，她再也不會孤單。她也永遠的屬於我了。”
薑娡激動的去扶住玉九的雙肩，問道，“你這是何意？你當時本打算和她一起死的嗎？你也喝了那些毒酒？”
“喝了，我也喝了。我那麽愛她，怎麽會忍心讓她一人離去。我知道她活的痛苦，所以我去幫她。可我也是自私的。我惹她惱了，她對我處了宮刑，這日後我便再也不能侍奉她了。這怎麽可以？她可以去享用許多男人，可我卻不能沒有她。所以，為了她，為了我，我對她下了毒。我要和她永遠的在一起，在一起……”
薑娡不敢相信玉九的話。她想起那晚，的確玉九來的時候，與她多飲了幾杯。玉九的酒量素來不好，她還想著他怎麽也喝了那麽多。後來覺得，想著他也是心情不好，所以才多喝幾杯的。
原來那酒裏下了毒，他本就想著與她一起喝的。
可是，為什麽，他活下來了，而她卻沒有？
薑娡不禁疑惑，她問玉九，“你當時下的是什麽毒？”
“不過就是些砒霜而已。”
砒霜？
若將砒霜放在酒中，量少了，不至於致死。量多了，她不傻，其實能看出來酒有異常。難道……
薑娡心中一驚，有了一個猜想。玉九他不懂毒，更加不懂砒霜的用量。他一心想著和她一同死，所以在酒裏下了砒霜。可那砒霜根本不足以致命，所以，玉九活了下來，而她卻沒有。因為她身上中了不止一種毒。
這樣一來，一切就都吻合了。
那麽殺她的，是那碗湯嗎？那碗謝令容親手送來的湯嗎？
薑懷是不是早就洞悉了這件事，所以才沒讓玉九死。隻是他也沒有皇後毒害她的理由，所以也不能輕舉妄動。
這樣一來，是不是也可以說她一直以來都誤會自己的這位弟弟了。薑懷敬她，還沒到為了江山要殺了她的地步吧。想到此，薑娡心中有些欣慰，看來親情在薑懷那裏，還是重要的。
看著玉九這般模樣，薑娡有些感慨。其實害死她的人不是他，他其實不必這麽自責。有時候的確生比死還要痛苦，玉九這樣活著，實在是痛苦。
薑娡拍了一下玉九的肩膀，道，“既然人都死了，你又何必再執著。想來，她知道你其實並非單純的想她死，也，也不會那麽恨你了。”
玉九茫然著雙眼看著薑娡，問道，“她不會恨我嗎？可我，卻不能原諒我自己啊！你知道嗎？”玉九突然一把抓住薑娡的手，道，“你知道我有多愛她嗎？為了她，我甘願成為附屬品，甘願沒有自我。我的眼裏心裏隻有她，其他什麽我都不在意。我隻要她能想到我，我隻願我能侍奉她一輩子。可是為什麽不行呢？她那麽驕傲，她不容許別人忤逆她。可那個溫玉庭算什麽，他竟然敢侮辱她。我要教訓他，可她卻生氣了。我不明白，我這一切都是為了她，為什麽她不懂我？”
薑娡看著玉九，沒有急著將手收回來。畢竟是自己的麵首，如今這個光景，也有自己很大的原因。若沒有她，興許他也早已娶妻生子，過得很是愜意幸福。
“玉九，許多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死者已矣，你的生活還是要繼續，不要再執著於那些已經逝去的了。”
玉九搖搖頭，眼淚簌簌而下，“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沒了她，我算什麽呢？”
“哎！”薑娡歎口氣，玉九這樣，終是因為自己。是她將他的整個人生融入了自己的。他沒有了自我，他的世界隻有了她。所以，她沒了，他的世界也毀了。
玉九在用生命愛著她，隻可惜，這份愛，她無法接受，更給不了任何回饋。隻怪，玉九他執念太重，愛錯了人。
“睡吧，，睡醒了總會忘記一些事情的。玉九，其實我不恨你，你也該有自己的人生了。”薑娡輕輕的說著，在他的後頸重重一擊，玉九便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薑娡將他扶著趴在了桌子上。興許等他醒來，以為一切隻是一場夢而已。
薑娡轉過身，卻正好看到了薑懷站在那裏。
薑娡一怔，薑懷正站在那裏，麵無表情。
他，是何時站在身後的？他聽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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