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策:王的烙印

華楹

67、永不能忘

書名:紅顏策:王的烙印 作者:華楹 字數:5404

青竹湊近公子俞耳邊:“於楚,其實玉圭一直在我身上,可你幾次跟我同床共枕,都沒有發現它,你猜它會在哪裏?”

公子俞神情劇震,那塊玉圭小巧精致,如果要一口吞下肚腹,也並非不可能。

青竹繼續微笑著:“你想要拿走它……就盡管拿呀……”

……

墨謠奔回壽春後,聽說的第一件事,就是楚王即位典禮上發生的一幕。她怎麽也想不到,青竹竟然就這麽死去了。街頭巷尾,還流傳著更可怕的謠言,說新王將這位本來應該成為王後的女子,親手殺了。據說當天在場的醫官,回家以後就驚嚇得神智不清,再也不能替人看病了。

她想不明白,事情是怎麽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當初那個叉著腰、叫著“小賊,快把錢袋還回來”的女孩,似乎永遠不會有什麽煩惱。而當初那個木訥拘謹的於楚,在回憶裏,也變得可親起來。在現實裏,他已經是高高在上的楚王,墨謠永遠沒機會去向他求證,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事實上,她根本沒有太多時間去考慮青竹,她聽說的第二件事,就是蘇傾不能被葬入蘇氏的族墓。蘇氏給出的理由冠冕堂皇,說是因為蘇傾沒有娶妻,不能算作成年男子。按照習俗,隻有成年男子才能葬入族墓,未成年的男童,隻能用草地裹了,丟到野外去。

墨謠心裏清楚,這不過是借口罷了。蘇傾身掛相印時,恨不得整個楚國姓蘇的人,都要跟他攀上點親戚關係。眼看蘇傾死後失勢,竟然連他歸入宗祠的資格都要剝奪。墨謠從心底冷笑,他用自己的一世賢名,換楚國十年安穩,這些人有什麽資格這麽對他?

雲照山原本是蘇氏的私產,後來被蘇明玉看中,修建了雲台。可惜蘇明玉生前,並沒能完成雲台的修建,後來被蘇傾補完,所以世人一直以為,是蘇傾修建的雲台。

蘇氏宗族的墓地,就在雲照山後麵。蘇傾的靈柩,也被停放在這裏。公子俞擺出一副寬宏大度的樣子,把蘇傾的賜還給他的宗族,要他們自己去想,該如何處理他的身後事。

墨謠衝上雲照山時,還沒有出頭七,原本應該正是陸續有人來祭拜的時候。她從小四處流浪,對這些人情世故並不熟悉,隻覺得偌大一個靈堂,竟然空空蕩蕩,隻有蘇傾的靈柩被擺放在正中間。四周是一片茫然的白,像覆蓋了一層大雪,她忽然記起蘇傾說過,一直想有機會,在大雪地裏跑,現在也算做到了。

蘇傾兄弟都沒有子嗣,蘇氏宗族又對他不聞不問,連個扶靈的人都沒有,靈柩旁邊,隻跪著一個一身孝服的小姑娘,看樣子,也不過十幾歲大而已。墨謠徑直走過去,整個人趴在棺木上,像擁抱著那個活生生的人一樣,嘴角淺淺地笑:“你說的沒錯,壞習慣一養成,就再也改不過來了。你看你,現在起得比我還晚……”

穿孝服的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人,越過致禮的位置、直接觸摸棺木,是十分失禮的行為。可是墨謠話語那種淡漠的哀痛,卻讓她無論如何沒辦法開口責怪。

“這位姐姐,你……”小姑娘忍不住開口問。

墨謠看看她的年紀,忽然問:“你叫什麽名字?”

“妾姓蘇名繡……”小姑娘剛說了一句話,墨謠就不知所謂地笑了一聲。果然是蘇傾的妹妹,小小年紀,說話卻是一副禮節周全的樣子,謙稱、名諱一點也不錯亂。

“我是來送他的。”墨謠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手掌反複摩挲著棺木的表麵,眼神似乎要透過棺木,直透到裏麵去。

天快黑時,蘇繡的神情變得越發焦急,今天是頭七的最後一天,過了今晚,蘇傾就要被扔到荒郊野地裏去了。這個來祭奠的女子,卻舉止癲狂,一直趴在棺木上,時哭時笑,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就在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時,墨謠從棺木上站起來,對蘇繡說:“請你把蘇氏宗族裏,能夠做主的人叫來,我有話說。”

雖然滿腹疑惑,蘇繡還是照做了。她看見墨謠眼睛裏的堅定決然,竟然不敢拒絕。蘇傾的一個叔叔蘇牧桓,被蘇繡領過來。半夜裏被人從家裏叫出來,難免有點火氣,等見了墨謠,發現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那股火救越發不需要收斂了。

墨謠也不多客套,開門見山地說:“我嫁他,今晚完婚,明天下葬。”

蘇牧桓一時沒回過神來,仔細聽了兩遍才說:“小丫頭,你當這是玩鬧呢?人都死了,怎麽完婚?”

“冥婚。”墨謠冷冷淡淡地甩出兩個字,又不說話了。楚國的風俗如此,有不少疼愛兒子的父母,會替未成年就夭折的兒子舉行冥婚,好使他不至於暴屍荒野。

被她噎得沒話說,蘇牧桓臉色直發青,冷哼一聲,心想要不嚇住這小丫頭,事情還真不能善了,眼下新王登基得勢,在這個時候大肆操辦蘇傾的冥婚和葬禮,顯然是不明智的。他眯著一雙小眼睛說:“可是按照規矩,冥婚之後、葬禮之上,你要給他殉葬,你想清楚了麽?”

殉葬兩個字一出口,蘇繡掩著嘴驚呼一聲。其實楚國風俗並不如此,蘇牧桓是在有意刁難墨謠。

“好,”墨謠點頭,“但我要一個完整的婚禮,衣冠、儀式,一點都不能少。”她能為蘇傾爭取到的,隻有這麽多了。就算所有人都背棄他、唾罵他、甚至遺忘他,至少她不會。

蘇牧桓冷笑:“現在到晚上,還有幾個時辰?你叫我去哪裏給你準備?你願意嫁就嫁,不願意嫁,子時一過,我就叫人來把這裏收拾幹淨,把他扔出去。”

“不行。”墨謠已經想不出什麽話來說服他,她手裏一點籌碼都沒有,她隻能死死抱住棺木,如果任何人要把它挪走,就踩著她的屍體過去。

“憑什麽不行?誰給你的膽子在這撒野?”蘇牧桓說到激動處,竟然不顧斯文,挽起袖子要把墨謠拉出去。

“我給她的膽子,夠不夠?”門口傳來一聲輕斥,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威嚴。

蘇牧桓剛要喝罵,抬頭看了一眼,喝罵立刻變成了一聲結結巴巴的討好:“信……信陽君夫人,您怎麽來了?”

信陽君是秦國王室貴族,年紀不大,算起輩分來,卻是現任秦王的祖父一輩。這一脈王室宗親,一向不怎麽參與朝政,可是畢竟輩分在那裏,誰也不敢輕慢。更重要的是,信陽君十分好客,各路人物、不論貴賤都有結交。據說公子俞落魄在外時,也受過信陽君的接濟。

信陽君夫人走進靈堂,對蘇牧桓置之不理,先向靈柩方向極其鄭重地叩拜。站起身後,蘇牧桓和蘇繡都向她還禮,信陽君夫人卻依舊不理蘇牧桓,隻對著蘇繡略一躬身。

接著,她走到棺木旁邊,把墨謠扶起來,還沒開口說話,眼淚先滾滾而落:“墨謠……”

墨謠並不認識什麽信陽君夫人,不過抬起頭隨便看一眼,這一看,卻驚奇萬分:“萱女……姐姐……”原來萱女去秦國嫁人,是嫁給了信陽君。

“墨謠,是我……”萱女一把抱住她,手掌摸著她消瘦的肩和背,“卿主不在了,你怎麽辦……你可怎麽辦……”

墨謠聽她這麽說,忽然掙紮著站起來,俯下身子向她叩拜。萱女趕忙攔住她:“你這是做什麽?”

墨謠不肯起來,堅持拜完了三拜:“姐姐,我代他謝謝你,謝你顧念舊情。我還有一件事情,要懇求姐姐,請姐姐無論如何要答應我。”

“是……冥婚麽?”萱女一臉憂色,她可以強迫蘇牧桓接受這場婚姻,可他如果堅持要墨謠殉葬,那卻是家族內部的事,她也無權插手。

“是,請姐姐無論如何幫我,我早已經當他是我的丈夫,當我是他的妻子。我隻想要一個婚禮,讓我嫁他,今生今世,做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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