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策:王的烙印

華楹

62、慷慨赴國

書名:紅顏策:王的烙印 作者:華楹 字數:4941

幾個細微的小動作,看得眾人心驚膽戰。贏詩公主一向討厭別人碰觸,即使是不小心碰到她的衣袖,她也要立刻揮刀斬斷被人“弄髒”了的袖子,一點麵子都不留。她能接受於楚如此親密的動作,豈不是說明,兩人的關係已經非同一般。

有人覺出情形不對,正準備悄悄溜出去。人剛走到門口,就被帶著兵刃的侍衛給攔下。殿外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排士兵,沒有公子俞的命令,他們不肯放任何人出去。

殿內的氣氛忽然變得異常詭異,隻有昭襄太後依舊氣定神閑。她不慌不忙地舉起茶杯,一口口喝幹了杯中茶,又從茶壺裏自己倒出些來。倒茶時,她的手腕搖了搖,可誰也沒注意這個小動作。

“祖母,請準了孫兒所求。”於楚今天非要從昭襄太後嘴裏,問出個準話來不可。

昭襄太後開口:“婚姻嫁娶,自有天命,就算我同意了,你們也未必做得成夫妻。”說完這句話,她閉上眼睛,神態安詳優雅,似乎隻是睡著了。

等了許久沒聽到後文,於楚大著膽子上前,叫了一聲“祖母”,把手探向她的鼻息。一觸之下才發現,昭襄太後竟然已經沒了呼吸。於楚立刻變了臉色,拿起茶壺細看,淺色的壺底,遊著一顆顆圓溜溜的、銀色的水珠子,竟然是水銀。

再看昭襄太後,麵目與生前幾乎沒有任何分別。其他大臣離得遠,一時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

於楚跟贏詩對望一眼,他們到底還是小看了這個“女流之輩”,如果昭襄太後真是普通的女流之輩,就不可能在波譎雲詭的後宮安然度過數十年歲月。於楚自以為設了一個天衣無縫的局,請昭襄太後入局,卻沒想到,這一局反被昭襄太後裏利用,把他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麵。

他可以秘不發喪,讓眾人以為昭襄太後仍在,可是他卻永遠沒辦法得到昭襄太後親口認可他婚事。這麽多人看到了他帶兵逼宮,再用其他方式偽造昭襄太後的旨意,已經行不通了。可如果發喪,那是他的祖母,喪期之內他都不能娶親。

再怎麽心不甘、情不願,於楚麵前都已經沒有選擇,他跪在昭襄太後麵前,帶著悲痛欲絕的哭腔,喊了一聲:“祖母!”

昭襄太後一死,楚國政局陷入更加紛繁複雜的局麵,朝中重臣明顯分化成兩派,一派與蘇傾交好,支持公子含,另一派則努力結交公子俞,期望他能奪回本應屬於長子的王位。

這些消息,當天就傳到蘇傾耳中,他實在沒想到,昭襄太後說的,再爭取半年時間給他,用的是如此激烈的方式。

她是女子,可她做成了多少男子也不敢做的事,以身殉國。

昭襄太後的陵寢,並沒有真正修建。她提出這個要求,不過是為了不動聲色地拿出水銀來。水銀曆來是宮中禁物,輕易不可能拿到。

接下來的事,就要蘇傾去做了。

借著昭襄太後的國喪,黃起也從軍中趕回壽春,一進城,他連甲胄都沒有除去,就搶先趕著進入承元殿,拜見令尹蘇傾。

蘇傾正坐在書案前,看墨謠寫字,見黃起來了,笑著拍拍墨謠的手:“黃老將軍難得回一次壽春,你去泡一壺上好的雪芽來,給黃老將軍去去風塵。”

墨謠站起來,笑吟吟地向黃起行了一禮,蹦跳著跑出去。幾年沒見,墨謠仍舊像個孩子一樣,落在黃起眼裏,平添了幾分欣慰。如果沒有這樣一個人陪著蘇傾,他的生命,真是一點暖色都沒有了。

跑出殿外,墨謠立刻放輕了腳步,她叫來一個宮婢,讓她去泡茶,自己悄悄踱回窗子下麵,豎著耳朵偷聽。她已經摸出規律,每次蘇傾想要把她支開,借口總是要吃什麽、喝什麽。

承元殿內,蘇傾正把這段時間壽春的變故,講給黃起聽。講到昭襄太後自吞水銀殉國時,黃起站起身,向著太後下葬的方向,長揖到地。

“老將軍,”蘇傾也離開座位,對著黃起長揖到地,“蘇傾有一件事,要拜托給老將軍。”

黃起雖然比他年長許多,卻不敢受他如此大禮,趕忙一邊攔阻、一邊匆匆地還了一禮:“令尹大人有什麽事就請直說,老夫甘願效力。”

蘇傾借著他的手勁站起來:“不瞞老將軍,我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醫。現在樓昭擔著太傅的名義,我死以後,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支持公子含保住王位,甚至可能借用我的名義。”

黃起想說什麽,卻被他擺著手打斷:“可公子含根本不是公子俞的對手,公子俞用於楚的身份,已經掌握了楚國的錢糧,現在他手裏又有兵馬。現在外敵當道,楚國絕對不能陷入內亂。最好的辦法,就是支持公子俞即位。”

說到這裏,兩人都沒說話,彼此心裏都清楚,王位更迭,總免不了有些人抱著投機心態,偏要去支持勢力較弱的一方。賭輸了,無非就是一死,賭贏了,卻可以封侯拜相,名垂千古。

蘇傾接著說:“老將軍,你剛才不該推辭那一禮,因為我請你做的,是這世上對你而言最難的事情。我要你——在我死後,投效公子俞,宣布我為竊國逆賊,為了獨掌大權,才故意不迎回流落在外的先王長子,因一己私欲,扶立先王幼子即位。”

他從書案下方拿出一份竹簡:“這是我擬好的十條罪狀,到時你將這些罪狀公布給天下人,再支持公子俞即位。有你的支持,他平定局勢會容易得多。”

黃起接過竹簡,滿麵憤憤不平的神色:“令尹大人,就算你讓我去送死,我眼睛也不眨一下,可這件事,我做不了。十條罪狀一出,史官就會照此記載,大人一生為國,難道死後還要留下一個千古罵名嗎?”

他把竹簡扔在腳下,氣哼哼地不去看它。

蘇傾一點也不惱,彎下身子撿起竹簡,撣去上麵的灰塵,笑著說:“老將軍,眼前的事尚且解決不好,百年之後的事,何必那麽在意呢?如果楚國內亂而亡國,不光我一人,你、我,甚至所有文武官員,都會背負千古罵名的。”

停了片刻,蘇傾又接著說:“老將軍,我知道這件事,實在太難為你了。你一生耿直,不肯轉投二主,可是除了你,我再也找不著第二個有你這樣的威信、又可以信任的人。菀姐姐……昭襄太後曾經說過,做大事的人,就不能拘泥於小節。拜托了!”

他把竹簡遞給黃起,這次黃起沒再丟開,而是把竹簡放進懷中,又向蘇傾一抱拳。蘇傾明白他的意思,坐著受了他這一禮,才又接著說:“老將軍,這件事情,也不能告訴韓衝。人如其名,他的性情太過衝動,恐怕他知道了,會破壞謀劃好的大局。讓你在自己兒子麵前有口難言,我實在心中有愧。其實,死去的人永遠解脫了,活著的人才是最艱難的,需要更多勇氣和毅力。”

黃起心中驚訝,韓衝是他年輕時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就連韓衝自己也不知道,蘇傾卻洞察了因果。韓衝的性格,就跟年輕時的黃起一模一樣,好衝動、不肯同流合汙,等他見著黃起投效於楚時,還不知道會是一副什麽反應。

原本黃起打算,讓他在軍中曆練得差不多,才跟他相認,可現在看來,相認不如不認,免得被自己的兒子斥責成見風使舵、見利忘義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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