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弭

何玄

第十八章死屍(下)

書名:赤弭 作者:何玄 字數:15829

“下麵是破腹了。”蟲天子用力揮刀,兩扇皮肉自動攤開,呈現出大理石一般分層的血肉油脂——花九溪看得一陣惡心。

蟲天子用小刀在其中微微探了探,直接說:“沒少零件兒。”

花九溪眉毛一揚:“怎麽可能,這個取物咒是分量越重,畫的圈也越大——至少死者肚子裏的東西是比心髒沉的。”

“沒有就是沒有,人類的髒器一樣沒少。”蟲天子對花九溪這貨的質疑是很不屑的。

“那,也就是說可能存在什麽非人類的器官咯?”花九溪問。

“倒不排除這個可能。”蟲天子說,“我們還是先確認一下這怪物到底屬於哪種生物吧。”

花九溪一攤手:“師兄有辦法?”

“原先沒辦法,現在倒是有點。”蟲天子捏了捏那幾根短須,說。隨即就取出一個花九溪從來沒見過的透明葫蘆。

“你從死者身上取一點血來。”

花九溪得令,手速也是極快,“嗖嗖”從兜裏掏出兩個銀色小盅,扣在死者胸前皮膚之上——這倒有些像拔火罐的動作了,待到花九溪將小盅翻轉過來,其中已經盛滿紫紅色的淤血了。

蟲天子滿意地點點頭:“這套把式不錯,沒白教你。”

“對,不行的時候賣藝、搓澡都用得上。”花九溪打了個哈哈。

“你看我帶了什麽?”蟲天子就提出一個厚紙小包來,花九溪忙說:“你看你來就來吧,還帶醬肉來。”

“什麽醬肉。”蟲天子白了他一眼,“這可是我千辛萬苦護住的牟尼泥~”

花九溪也是朝天翻了翻白眼:不是我護住的麽。

“把血倒進葫蘆口兒裏。”蟲天子吩咐花九溪,花九溪再次精密操作。

隨後蟲天子就將那團牟尼泥緩緩滑入葫蘆之內,牟尼泥本來就是活的,眼下正像個肉蟲一樣在葫蘆底部爬行——全部被那亡者之血浸透了。

“這就是那個叫‘牟尼泥’的寶物麽?”湘靈很少現出好奇的神情來——這幾乎是第一次。

“隻能說是一部分。”花九溪說,“上次所有的牟尼泥集合成一團,但因為本體死亡喪失了部分活性。不過這畢竟比單獨的一塊強得多,我們就把它切塊研究了。”花九溪似乎忘了湘靈並不曉得多少牟尼泥的知識。

“小九兒你猜我是要幹什麽?”蟲天子賣了個關子。

“這有什麽難猜的。”花九溪說,“吸收掉死者血液的牟尼泥,應該會發育成一個跟他一模一樣的個體,我們從這個幼體的外形,就能猜測出是什麽妖怪了。”

蟲天子點點頭:“不錯,可惜牟尼泥本身的養分不能讓這胚胎發育完全,我們也隻能看個輪廓了。”

“如果養分足夠呢?”湘靈試著問了一句。

“那樣自然是誕下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妖怪。”蟲天子笑著說,“老實講,老夫我也想看看個全乎的。”

“胚胎發育至少需要臍帶一類的管道或雞蛋清一樣的能量源——這兩個我們一樣沒有。”花九溪潑了冷水。

“不必,這小葫蘆就是為此設計的。”蟲天子誌得意滿地說,“將妖力通過葫蘆輸入,裏麵的生物就會自行成長,十分奇妙。這是祖師爺的秘傳之寶,全世界隻有兩個。”

“那,你有妖力麽?”花九溪問他。

蟲天子搖搖頭,別說蟲天子這樣的老頭子,就算花九溪如此一個大小夥子——人類的靈力也是很有限的。

“那我可以試試麽?”湘靈紅著臉說。

花九溪略想了一會:“那多不好意思……再說,輸出過多的妖力不知會對你有什麽影響。”

“按住這個葫蘆表麵就可以了麽?”湘靈摘下手套,露出玉蔥一般的十指——花九溪注意到她右手手指的指頭肚上各有一個小黑點,不知是做什麽的。

蟲天子一副“隨你”的表情,一邊說:“公主不必心急,分幾次完成也可以。”

雖然花九溪也很希望看到小生物的真麵目,但他對蟲天子這樣利用湘靈的行為居然有點抵觸,但嘴上並不說些什麽。

湘靈在把手靠到那小葫蘆之前,先摘掉了眼鏡。花九溪再次見到了那雙漂亮的綠眼睛,又怕被湘靈發覺,內心十分矛盾。

“開始咯。”湘靈淡淡的說。

隻知道虛空中忽然劈劈啪啪的,湘靈衣服上閃出許多幽藍色的電火花來,將她整個人籠罩在一片神異的光彩之中。

花九溪感到了一股強勁的妖力——上一次麵對這種衝擊,還是拉克西米被西王母附體的時候。妖力形成的旋風即刻生成,也幸好這鬥室之中並沒有什麽陳設,不然都不免被妖力颶風所摧毀。

蟲天子那老邁幹瘦的身體倒先支撐不住了,他一貓腰溜到花九溪身背後,說:“瞧好了,這就是八部眾裏排第二的龍力!”

花九溪不禁想到小時候念幼學瓊林裏的一句“陸行象力大,水行龍力大,負荷佛法,故有龍象之稱”來。但大象到底是凡物,如何與巨龍相匹呢?

“這股強風不是龍女娘娘有意釋放的,而是她把體內妖力灌入葫蘆之時外溢出來的。”蟲天子說,“你應該也能看見。”

花九溪便將目力提升了一層,此時妖力流都仿佛著色了一般,被可視化了。花九溪就見到湘靈整個人周身的妖力深不見底,從她體內衝出來的風暴則淺多了。

“可怕。”花九溪嘴裏隻能蹦出這個詞了。

而湘靈本人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有沒有痛苦或流汗的跡象。一雙手撫摸著葫蘆,想冬天捂著一隻盛滿熱水的杯子似的,過一會就調整下位置。

隻見這葫蘆吸收了妖力,其中那個紅色肉團果真漸漸膨大伸展開來——眼下變成類似四腳蛇的模樣了。胚胎漸大,這不知什麽材質的葫蘆也緩緩擴充了自己的容積,眼下已經有七八寸高了。

“蟲老爺子,你看看還要多久能讓乳獸降生?”湘靈問。

蟲天子從花九溪背後探出頭來,略微一瞧,心中一陣欣喜,說:“這東西已然長成一半了,公主您當真——”他肚裏卻沒什麽好的形容詞了。

“再有十幾分鍾,怕是就能落草了。”蟲天子掐算了一下。

湘靈點點頭,繼續默默灌輸妖力。

待到終了十分,花九溪見那妖力不再四溢,就把身子湊到湘靈旁邊。見那小獸已然十相具足,毛發也遍布身體了。心想死的果真是位妖怪!

“葫蘆怎麽變成……奇怪的形狀了?”湘靈見手中所握之物突然變成個柔柔軟軟,類似麵口袋一般的東西,而那葫蘆嘴兒也改頭換麵,成為產門的樣子。

花九溪忙問“怎麽了”,一看,同樣尷尬。

隻見小獸頭朝洞口,睡得十分安穩的樣子。蟲天子見時機一到,跳起來就衝到兩人之前,說:“這東西就由我來接生吧,一會肯定醃臢萬分,你們最好離遠一些。”

湘靈聽到這話即刻就飄然抽身,洗手去了。

花九溪卻不懷好意地笑了笑,說:“師哥,我長這麽大,也沒見過小貓小狗下生的。你就讓我瞅瞅唄。”

“嗬嗬嗬嗬,你小子啊。”蟲天子會心一笑,用留著長指甲的食指敲了敲花九溪腦袋,“也是,人沒個好奇心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就見那葫蘆袋子一陣收縮,似乎是要產崽的反應。蟲天子就指示花九溪一通忙活,好在倆人手裏工具眾多——遠非鄉下接生婆可比,隻要手不抖,就沒有什麽完不成的。

“謔,謔。”花九溪說,“給人類接生有這麽困難麽?”

蟲天子不理他,說:“人類難生是因為頭大,而眼前這獸物肯定不是——之所以排出費勁,恐怕是因為這東西的孕育時間,我說自然狀態,肯定比人類時間長得多。故而這個分娩的過程自然也就更長了。”

蟲天子的這套理論勉強自洽,花九溪見小獸長長的尾巴終於被蟲天子拖了出來,附帶著還連在葫蘆內部的臍帶。蟲天子瞄了花九溪一眼,他即刻會意,就用咒力截掉了那臍帶。

擦拭包裹一番,兩人像照顧嬰兒一般將這小獸纏得嚴嚴實實,畢竟一個孤老頭子一個小夥子並沒有實際育兒的經驗。

花九溪懷抱著小獸,這東西居然會發出接近人類嬰兒的啼哭聲來,不禁有些驚訝,就問蟲天子:“師哥你認識這是什麽動物嗎?”

蟲天子剛想發話,湘靈回來了——花九溪以為她隻是去吸收,不成想是洗澡去了,所以她身上的香味與方才又不同了。花九溪猜測湘靈一共收藏了至少五十多種香水,有時一天幾次地換著使。

“小寶寶降生了麽?”湘靈辮子還有些濕漉漉的光澤。

她見到一地狼藉的血液穢物,而那葫蘆又恢複原狀,馬上心安了。就湊到花九溪繈褓之前。

這種動物的身形類似巨大的鼬鼠——花九溪估計至少有幾多斤,抱著有些吃力。而小動物的頭部短於鼠類卻又長於貓科,雖然沒開眼,但肯定不小。它全身的毛是金黃色——總而言之還是很可愛的。

“我……能摸摸麽?”湘靈問道。

花九溪沒想到湘靈如此冷漠的人居然會喜歡小動物,忙說:“當然可以,畢竟,你算是它的媽媽了。”

花九溪將那繈褓交遞到湘靈手中,湘靈就輕輕搖晃起這小獸來,一邊說:“其實,以前我也做過看護嬰兒的工作……”她的話沒有後文了,花九溪猜測是成績不太理想。

那小獸入了湘靈懷中即刻不哭了,湘靈這時就問了跟花九溪一樣的問題:“這到底是什麽動物?”

蟲天子搖了搖頭,說:“老夫算是飛禽走獸都略知一二的,可眼前這小東西,樣子並不奇特——卻無論如何也歸不到哪一種上來。”

他這話說完,花九溪二人一陣失望。花九溪走到那屍首之前,點了三支香,說:“老哥,我們用你的血造了一隻新的‘你’出來——這樣你也算後繼有人了,我們會替你報仇的!”

這話說德他自己一陣感動,蟲天子二人卻不怎麽留意。花九溪有些頹然,說:“那怎麽辦?——眼下的線索又斷了,我敢肯定,凶手殺死被害人是因為他的特殊種屬。”

“要不要問一下蜾蠃會的會友們?”湘靈提議道。

卻聞聽蟲天子一陣冷笑:“我都不識得,他們能識得?”

花九溪點點頭:“也是。”

蟲天子又拈了拈胡子,說:“我說一個地方,你們聽過沒?”

花九溪知道他又要賣關子,立馬說:“快說吧,別逗悶子了。”

“你們知不知道‘何典’這個門派?”蟲天子問。

湘靈即刻答道:“倒是聽我父親提起過,是個跟你們弭教一樣悠久的組織——他們好像也是搞情報的。”

“公主您說得是。”蟲天子說,“說起來他們的祖師爺花九溪老仙,與我們祖師爺還有點交情。這何典,顧名思義是一個當鋪,但他們是用‘做一件事’來換‘一條消息’。何典的人有手段,也不知都在哪裏淘換來那麽多小道消息朝野內幕什麽的。”

“師哥你怎麽從來沒跟我提起過?”花九溪皺眉說。

“嗬嗬,都告訴你我還拿什麽治你?”蟲天子幹笑兩聲,“師兄就是不能讓師弟拿住了。”

“好了好了,不管你。”花九溪說,“你的意思是,何典的人知道這小動物的由來?”

“十有八九。”蟲天子說,“他們專門有一門檔案,是搜羅天下奇珍異獸、希有妖怪的。所以眼下也隻得依靠他們了。”

“那師哥你跟他們搭得上話不?”花九溪問。

蟲天子搖搖頭,“人家做買賣就講明碼標價,不講人情。你還是準備準備,領他們任務吧!”把責任退得一幹二淨。

“那這樣,找日子還是我隨先生同去——那何典的位置在哪?”湘靈問。

“何典在全國各地都有據點,眼下離我們最近的一個也在西南雪山了。不過以咱們的腳力,無非一天一夜的功夫。”蟲天子說,“我這倒有他們的地圖,可以交到龍女娘娘手上。”

交待完這些蟲天子就抬腿要走,花九溪可算鬆了一口氣——嘴上好歹要留他一頓飯。蟲天子態度卻很堅決,因為手頭還有幾個實驗沒有完成。

送走了蟲天子,花九溪就要想想怎麽照看那小獸了——他對湘靈說:“也不知道這家夥吃什麽?”

“自然是喝奶。”湘靈說,“我看喂他瓶裝牛奶行不行。”

“能養活自然是最好,到時候還得帶它去何典那裏討教呢。”花九溪知道珍惜動物的培育成本是很高的——比普通人家的嬰兒還高。

就這樣又過了一日,酉司將死者周圍人的供詞都交到了花九溪手上。這個不能馬虎,花九溪當夜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

由於死者的社會關係並不複雜,所以被掌握的證詞自然寥寥無幾。圍繞著推測中死者死亡日期,幾位證人都目擊到有人進入死者的房間——但是,詭異的一點出現了。

這幾位證人,居然無法描述嫌疑人的任何體貌特征——隻知道對方是一個矮小之人,大約是小學生到國中生的樣子。而這人與死者之間絲毫不見衝突爭執的跡象。

另外一點就是,證人們一見到嫌疑人,就會產生一種莫名的親近之感,仿佛是一個從未謀麵的親人。

“嘖嘖。”花九溪放下手中的材料,說,“身材矮小,能讓別人產生好感,難道就是座敷童子麽?”他注意到這個疑點,立馬修書一封,以蟲蠟封了,命白乙交到蛭子手上——你問白乙如何知道蛭子的所在?花九溪先是讓白乙聞了聞蛭子的複製體,問:“我聽白哥說你嗅力不錯,那聖心中學距此有數百裏,能找到麽?”白乙很自信地點點頭。

所謂用人不疑,花九溪就放心讓他出門了。

然後就和湘靈、白丙兩人伺候那小獸吃喝,逐漸摸索它的秉性——或者說是測試一番。湘靈不斷對它吹著冷氣,但這小獸沒打一個寒顫,又換成熱風,小獸同樣不為所動。

“怪了,凡動物總有個寒暑癖好,為什麽它在這樣一曝十寒的環境下還沒事呢?”花九溪喃喃說。

“也許是什麽神獸吧。”湘靈說。

不過好歹這樣就能安心帶著它去那高聳的雪山中了。原來何典在各地都有自己的情報點和工作人員,但其迷藏文書檔案的地方則格外荒僻,不花大力氣不能到達的。

“那小家夥放到哪裏?”花九溪一邊翻出上次探險所購置的冬衣來,一邊問湘靈。

“像尋常婦女那樣吊在胸前吧。”湘靈說,“不過它也沒個名字——我們起一個如何?”

花九溪點點頭:“好,那你肚子裏墨水多,湘靈你來起吧。”

湘靈捏了捏下巴,說:“我不想起跟那死人有瓜葛的名字,不祥。它既然是葫蘆裏分娩的,那就姓胡;而它又算是重生的生命,那名字就叫蘇。所以就是,胡蘇。”

說罷湘靈便把小獸胡蘇綁縛在花九溪身前了,花九溪一陣發窘,原來是叫他來帶。

“我師哥說何典不收人銀錢,他們的交易方式是這樣的:來人提供一條消息,視重要程度,此人可以提出一件要求。而後來搜求消息之人,就要替前者完成——何典其實是這樣一個平台,所以叫‘典’。他們的老大就像當鋪先生一樣,叫‘朝奉’,他地下又有大大小小不少朝奉——這些朝奉一入何典,就都姓何了。”

湘靈聽到這裏,說:“不知會有什麽任務?”

“小到掏鳥窩,大到刺殺帝國君主,都用。”花九溪說,“當然主要是看交換消息本身的價值了。”

“那我們要多聯係一個幫手了。”湘靈說。

“那個可以在接觸何典之後再說。”花九溪說,“而這次行動應該是比較機密的。我用信蜂通知了嘉欽老哥,不知這蜜蜂好不好使。”

湘靈點頭說:“他本來就是雪山上的妖怪,肯定會早於我們抵達。而且嘉欽大哥做事既可靠,又沒許多機心。”

花九溪覺得湘靈對嘉欽滿是溢美之詞,而花九溪所見所知,那人是個十足的悶葫蘆——也許正是如此,他們才能互相理解?

隨即兩人就換車換馬,最後徒步登山。湘靈的腳步自然比花九溪這種笨拙人類強多了,但竟出於挽護他自尊心的考慮,故意放慢步子。

因為花九溪拖後腿,兩人走了半天才稍稍靠近何典的據點。就見一塊晶瑩的雪岩之下堆著個雪羅漢。、

“這地方人跡罕至,是誰一時興起堆的雪人?”花九溪不顧嚴寒,說著就要摸一摸。

“是石雕著了雪吧。”湘靈猜測道。

花九溪就拂落一段雪塊,白點般的雪屑霎時被高風推走了。而積雪之下赫然是一段長發——原來是什麽人僵死在這裏了。花九溪好奇心大盛,三兩下將這雪盡數清除。

嘉欽就趺坐在那裏。

“好像在坐禪。”花九溪說,“原來他就一直在這裏等我們。”說著用靈力去感知嘉欽的生氣,竟和槁木爛石一般。當時真擔心他就死在這裏了,忙對湘靈確認一下。

“獸王自在禪。”湘靈推了推眼鏡,說,“大哥已經修持這門功法四百年了。這樣的情況常有,不必擔心。隻是坐這種枯禪,時間是死的,他隻能在規定時間醒來。”

“那不知要等到何時?”花九溪說著搓了搓手,他驀地又感到一陣寒冷。隨即提議就地支一個帳篷,將嘉欽覆蓋起來,湘靈同意了。

主要的體力活都是花九溪幹的,湘靈本來想幫手卻為花九溪拒止了——他到底有點騎士情結。

走了這半日,花九溪肚子已然空了,就想生火做飯。隻是這高原之上,並無生火之物。

“連塊牛糞都沒有!”花九溪失望地說。

“別急。”不論遇見什麽事,湘靈總有辦法——她堆了一個雪丘,摘眼鏡操它一瞪——這雪水居然燃燒了起來!

“啊,以水為燃料,原來這就是龍火。”花九溪說。

“龍火這種東西,隻有在龍眾的腦補才能形成。”湘靈解釋說,“而且很長時間才能積留一點——實在是個挺雞肋的東西。”

“那湘靈你還浪費在這種小事上?”花九溪心中一陣感激。

“我說了它很雞肋啊。”湘靈說,“用到哪裏不是用呢?”

“既然龍火遇水則燃,那如果在大海裏點一把,會不會讓整個大海燒起來?”花九溪問。

“你這是‘張生煮海’的故事。”湘靈說,“我覺得龍火並不是真正的火焰,因為一定量的龍火隻能燃燒相對應的水。真正能燒毀三界水體的大火是毀滅世界、來自大海深處的劫火——我們是沒機會看見的。”

“以水為能源的,毀滅世界的劫火。”花九溪重複了一遍這話,“確實很可怕。”

兩人就一遍閑聊,一遍用這火烤了幾塊豆腐——湘靈吃東西也像拉克西米一樣慢條斯理的,而且絕對不會發出任何聲音,最讓人欣慰的是,她並沒有對花九溪狼吞虎咽的行為顯露出不悅來。

“吃完了。”湘靈說,“我得提醒先生您一句——不要在這雪山上留下什麽穢物。”

花九溪臉上一紅,說:“好,我盡可能憋著。”

“我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這山的山神性格很酷烈——而且好殺。非本山的生物汙染了山水,祂就會把你治死。之所以那麽多雪崩事故,就是這個原因。”

花九溪聽了這話,哪還有膽繼續吃——慌忙地收拾起垃圾,自己背上了。

“對了,小寶寶也該餓了。”湘靈突然說,因為胡蘇從進入雪山之後一直在熟睡,故而兩人居然沒注意到它。

花九溪就把它解下,湘靈熱好了奶瓶中的牛奶,輕輕送入胡蘇的口中——它像貓兒一樣肚子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舒服聲音。

喂過了這小獸,花九溪忽覺帳篷中有古怪的香氣飄來——然而並非花草之香——再說這雪山之上哪來的香草?

“難怪那死者生前那麽留意香料的書籍。”香料也嗅到了香氣,“看來這種動物果真同‘香’有關!”

花九溪點點頭,忽聽一個不是湘靈的聲音說:“居然醒了?”

“嘉欽大哥,坐禪結束了?”湘靈站起來恭恭敬敬地說。

嘉欽不及抖落身上雪塵,趕忙對湘靈還禮——又對花九溪行了一禮,說:“怪哉,鼻中嗅到一絲香氣,頃刻間就破了我的禪定……至今還沒遇見這樣的事情。”

花九溪見嘉欽兩道劍眉糾結,可見這事對他的打擊不小,就舉著胡蘇說:“是這個小東西身上發出的香氣。”

嘉欽眼睛一睜,說:“這種非貓非鼠的動物——我好像在佛書上見過的,可惜印象不深。”

“沒事,我們不就是要探明它的究竟麽?”花九溪笑著說,“您這一來,我們的助力可是不少。”

既見嘉欽醒了,三人便將那帳篷拆卸,來到了何典。

何典的據點也同蟲天子居室一樣,是改造天然岩洞——這岩洞卻比蟲天子那個寬敞多了。而其內部陳設,則跟中原地區常見的典當行類似。

幾個人進了門,就見有人靠在窗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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