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牽扯十一年前的一樁舊事，重越上人的大弟子原本並非沐凡，而是一名叫葉拙霜的修士，不過十一年前不知為何忽然消失無蹤，青城上下對此守口如瓶，隻知事發後重越門下弟子重新排名，且三弟子韓元也被發配寒淵十五載。”
秦芷心口微疼，她雖然知道韓元不會有性命之憂，但沒想到師父會這樣狠心，她死時韓元還不到築基，寒淵內雖沒有什麽危險，但日日刺骨罡風磋磨，若稍有不慎便會罡風入體，造成損傷。
之前為了怕被懷疑，她不敢立刻去派人探查，隻能等到現在一切風平浪靜，沒想到果然還是連累了四師弟，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怎能不心疼。
隻是此事她暫且也沒有辦法幫忙，隻能等他出來再補償於他。
“重越上人四弟子名喚楊古，剛進入築基期不久，五弟子和六弟子是一對雙胞姐妹，拜入門下不過三年有餘。”
楊古是當初挑選弟子時顧眉紫看上的，當時顧眉紫還不是現在的顧眉紫，秦芷也對這個從小帶大的師妹很是寵愛，便依了她，帶回去給重越上人過眼，重越上人看過留了下來，成了五師弟，當然，現在是四師弟。
正因此楊古對顧眉紫有種天然親近，十分聽她的話，隻是沒想到幾年後，顧眉紫已不是原來單純開朗的三師妹了。
又詢問了一番幾人近況，秦芷揮手讓弟子離去。
“方瑩兒為何會提前身隕？”她看向窗邊，那裏擺放著十來多盛開的潔白玉瓊花，溫沉正細心打理著枝葉。
“大約因為龍台大會的緣故。”溫沉略一沉吟，“雖然你看似沒做什麽，但或許正是這微小的變化引起了之後一連串的變故。”
見秦芷擰眉，他想了想，道：“這樣說，當日你激怒了顧眉紫，或許顧眉紫那突變的模樣在其他幾人心裏留下了痕跡，加上你平日偽裝的不錯，如此憤然離去，自然讓他們心有偏頗。”
“人心中的固有印象一般是很難改變的，就像在楚璃軒心目中顧眉紫一直是柔中帶俏，又聰慧大方的形象，也是他最喜愛的伴侶形象，雖然憑他對顧眉紫的感情，那點小矛盾還不足以推翻他對顧眉紫的固有印象，但畢竟刻下了一道劃痕。”
“顏淵不必說，沐凡此人一向心思頗多，形形色/色的女子都接觸過，加上他當時還未對顧眉紫情重，不過是覺得有幾分趣味，顧眉紫那一鬧，反倒是他心中刻下的劃痕更深。原本這個時候沐凡對顧眉紫已經心動，但聽方才弟子所言，似乎仍隻是曖昧，且沐凡能譏諷出顧眉紫與重越上人一事，隻怕他如今對顧眉紫也不過平平。”
“龍台之事看似微小，但顧眉紫自來此界一直順風順水，經你一挫，心態自會隨之發生變化，她對你充滿怨恨，對那日幫你說話的方瑩兒可能也產生了怨懟，你先離去，憑她的身份又無法再接觸到你，說不得便將怨氣撒在了方瑩兒身上。”
秦芷一點就透：“所以說有可能他們回去後，顧眉紫暗地針對了方瑩兒，被方瑩兒覺察，最後下手解決了方瑩兒，但卻留下了邊角，被楚璃軒覺察。”
她還是葉拙霜時平日與楚璃軒來往不多，並不十分相熟，加之她與顧眉紫修為相差太大，不會有人想到她會謀害她。
而方瑩兒不同，楚璃軒幾乎看著她長大，將她視為親妹，對她的性格脾氣十分了解。方瑩兒與顧眉紫之間若生了齟齬，他未必不知道，隻要查到丁點線頭，他自會有所懷疑。
“嗯。”溫沉收起剪刀，取出靈液挨個滴到花中，“所以當初的事看似了結，但仍是改變了劇情，產生了之後的變化。”換現代術語叫做連鎖反應或者蝴蝶效應。
秦芷從頭理了一遍，覺得應該正是這個原因。原本沒有她摻和，沒有她刻意逼迫，顧眉紫也不會失態，從而引起後麵一係列反應。
知道了顧眉紫幾人的近況，秦芷心中也有了數，她剛剛結丹，一邊要穩固修為，一邊還要祭煉本命法寶，時間緊得很。
三年轉眼而過。
西海上古仙魔戰場封印撕裂，數萬魔頭紛湧而出，四處為禍。由三大道門為主，帶領各派元嬰以下弟子前往剿滅。
太玄這回帶隊的是靜虛上人五弟子羅元朗，元嬰後期修為，坐鎮後方綽綽有餘。這一次最重要的還是看金丹以下弟子的表現，為鼓勵弟子拚搏，宗門設了許多獎勵。
太玄到時各派基本已經到齊，各派領頭去正殿議事，門下弟子皆有此地門派弟子帶去休息。
諸派選的駐點乃是一座距離仙魔戰場最近的海島，原本是水影宗宗門，整座島平整無峰，河湖蜿蜒，樓台水榭沿岸而建，各種奇花異草，秀麗而雅致，想想水影宗清一色女修，便也釋然。
不過可惜，這座島最後仍是沒有保住，淪為了魔窟。
太玄南華青城三大派安排在一處，是整個水影宗靈氣最盛的地方，大約原是水影宗掌門所居之處。
羅元朗不在，秦芷便是領頭，帶著隨行弟子暫且安頓。
五日後，她時隔數年再次見到了顧眉紫。
顧眉紫比當初又更美了一些，仍是那副溫柔清雅的模樣，嘴角噙著一絲笑意，觀之可親。楚璃軒、沐凡、顏淵都在，隻是沒了方瑩兒。
還有一些她曾經熟悉的麵孔，譬如楊古。
顧眉紫顯然也看到了秦芷，神情有一瞬間的凝滯，隨即立刻撇開視線，仿佛避之不及的樣子。
秦芷已經收回了視線，神色是一貫的冷淡，似乎完全沒有在意過，顧眉紫抿了抿唇，眼底一抹猩紅若隱若現。
偌大的海麵之上，遠遠可見黑霧滾滾，將萬丈海域籠罩其中，肉眼隻能看清外圍，看不到內裏。
秦芷和顧眉紫解決恩怨的辦法十分簡單粗暴，直接在魔窟中設了個圈套將顧眉紫捉了起來，大道漫漫，她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使小陰謀小手段來一點點跟她磨。
顧眉紫如今修為在築基後期，秦芷卻是金丹期，高出她一個境界，無論法寶還是手段都要比她高明許多，幾個回合便將她捉住。
顧眉紫臉上露出慌亂之色，隨即強自鎮定：“秦道友這是何意？”
秦芷不跟她廢話，直截了當：“方瑩兒是怎麽死的？我要實話！”
“秦道友這話是何意？”顧眉紫被困住不能動彈，“方師妹是被妖獸誤傷而死，道友若不信可去青城詢問。”
秦芷冷笑一聲：“你在我麵前也不用裝模作樣，你當我沒有打聽過？讓我猜猜，你為何要殺死方瑩兒，為了你那明麵上的道侶楚璃軒對吧，因為他對方瑩兒看重，你不能忍受鍾情的對象心中還有別的女人，即便是妹妹，就像當初你設計陷害殺死你師姐葉拙霜一樣，對嗎？”
顧眉紫瞳孔倏然一縮，麵上卻是一派倔強不屈：“我知道你怪我當初嗬斥你想要報複，是我不對，但你也不能將這些莫須有的罪強加於我。”
“青城人人稱頌的大師兄楚璃軒是一個，與你同門的師兄沐凡是一個。”秦芷不理會她的辯駁，提著劍對著空氣比劃，“你師父重越上人是一個，還有一個，時常跟在你身邊的顏淵，當然，或者說是魔界噬淵魔尊！”
她說一個名字，顧眉紫的神色便崩裂一分，等到噬淵魔尊四個字一出，頓時大驚失色，脫口而出：“你怎會知道？！”
與此同時一道毀天滅地的威壓鋪開，顧眉紫當場被壓趴在地，秦芷持劍輕揮，穩立當場，隻麵色白了兩分。
瑩瑩劍光下，顧眉紫身後憑空顯出三道身影，從左到右正是楚璃軒沐凡和顏淵，那強大的威勢正出自顏淵或者說噬淵魔尊身上。
禁製一解，楚璃軒和沐凡立刻站在一線，對顏淵戒備非常。
顏淵倒是自在，看著秦芷的目光帶著異色：“有趣，有趣，原本以為顧眉紫已是十分有趣之人，沒想到還有比她更有趣的。”顯然變相承認了秦芷的話。
楚璃軒麵色一白，似受了重大打擊，沐凡臉色亦不好看。
顧眉紫渾身一僵，回頭看到三人霎時淚眼盈睫：“師兄救我，我什麽都沒有做過，方師妹的死根本與我無關，是她狹私報複！”
楚璃軒動了動唇，終是沒有開口，沐凡冷著臉麵無表情，顧眉紫眼底劃過一絲怨意，隻能看向顏淵。
誰知顏淵隻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救你可以，可是你要拿什麽來回報？”
秦芷長劍一指，落在顧眉紫頸間：“我何時說過要放了你？！”
“快救我！別忘了我對你有救命之恩！”濃烈的殺氣撲麵而來，顧眉紫驚聲尖叫。
“救命之恩？”秦芷在顏淵之前開口，“青城好教養，道門子弟竟會對魔道出手相救，不知那些死在魔道手下的道祖道宗可能瞑目？！”
楚璃軒上前一步：“還請秦道友手下留情，師妹到底還是我青城弟子，還請道友將師妹交予我，師妹之錯，我自會回去稟報宗門處置。”
“楚璃軒！”顧眉紫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秦芷放下劍：“既然楚道友發話，便交予你處置。我與方道友到底交好一場，可惜等我雲遊歸來，卻聞其不幸隕落，便著人去青城調查一二，本隻是猜測，結果今日觀顧道友神情，卻是猜測成真。我相信楚道友身為方道友師兄，必會秉公辦理。”
“道友放心。”楚璃軒朝她施下一禮，神情複雜。
“既然如此，在下告辭。”秦芷口中說著，忽然上前一步將一枚花生大小的東西趁機塞入了顧眉紫嘴裏，隨即轉身離去。
顏淵忌憚地看了一眼她背後的空地，沒有上前。
秦芷走得不快，不過走出五米，便聽到背後傳來顧眉紫淒厲的慘叫，伴隨著衝天的魔氣。她說過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當初顧眉紫如何對她，她便如何對她。
青城還是那個青城，顧眉紫成魔的消息被隱瞞的不露半分，如同當初的葉拙霜一樣，對外隻道隕落在仙魔戰場。
一年兩年，很快被人遺忘，再無蹤跡。
秦芷解決的太過粗暴利落，溫沉還沒在這個世界待夠便不得不離開，脫離世界的瞬間，眼前閃爍一道玄光，再睜眼，是一片璀璨星空。
一襲紫袍的君燭立在虛空之中，朝他伸出手來，笑容明朗：“且隨我一道。”
溫沉微微一笑，伸手握上：“好。”
眼前景色又是一變，待看清，隻見一座記憶深處再熟悉不過的別墅出現在眼前，繁花錦簇的花園中，一形容柔弱的少女正在畫畫，似乎覺察到什麽抬起頭來，粲然一笑：“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