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秦恪自大,在他眼中,恭王還真是不足為懼。
他不認為恭王有這樣的腦子考慮這般周全,玄清道長就不是他能找到的,那麽,他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同安?嗤,誰跟他同安?”
秦恪將京城傳來的消息扔到地上,心底有些焦灼。
邵子坤匆匆趕到:“殿下。”
“找到他們沒有?不是傳來消息早就離開京城了嗎?”
“沒有。”
幾個月的準備,他已備足糧草,隻等著接到錦心他們,就可以發出討逆檄文,拿下同安帝。
這山腹的營地是他們棲身之所,寧世昀一家已經被他接過來,在那之前,隋參政以失職之罪撤了寧世昀知府一職。
寧允知早就送了信來,司馬大將軍不放他離開,讓他就留在遼東,可嚴靜茹被接回了嚴府,以嚴老夫人有恙為名。
孩子也被嚴靜茹帶了回去,寧允知沒阻攔,這種時候,他隻能放行。
他不知道嚴靜茹還會不會回來,但是,還是選擇把實情告知爹娘。
寶玥是出嫁女,不用擔心,其實,短時間內,同安帝是抽不出時間賴對付他們的。他需要穩定朝政,需要收攏兵權,可遼東、西北、蜀地都不聽令,他不可能離開京城親自去,隻能派出東郊軍營能用的人出去。
聽說早就離開京城的錦心郡主他們沒有消息,寶昕也很著急,去問依佧,依佧剛送走葉循喆,情緒低落。
“我跟她不太熟悉,但是,他們沒事,相逢隻在早晚。”
“依佧!”
“你們隻在丹雅和天擎關尋找,想沒想過,也許丹雅和天擎關已經不適合他們進入,他們會選擇其他相鄰城鎮落腳,然後打探消息?要不然,就等一等?他回京後,利用四衛渠道尋找。”
寶昕沉默片刻:“他,會繼續為同安帝效力嗎?”
依佧聳肩,搖頭:“他說過,不是文嘉帝親自將四衛交到其他人手裏,他們是不會另侍新主的。而且,文嘉帝昏迷太過蹊蹺,等同安帝一切落定,文嘉帝可就……”
“你能救嗎?”
“這得看他命數是否已盡。為名交好人盡皆知,他們會阻攔和防備我們的。也是平日秦恪隱藏得深,否則最先出手對付的,就該是他了。”
在京城絕大多數人眼裏,秦恪就是個打出生起就被算計,無寵無權勢,隻有一個皇族之名的無用之人。什麽軍功?不過是舅家送他的,為了扶持他而已。
終究是爛泥,扶不上牆。
秦恪他們離開天擎關,虞大將軍給前來情他回京的人說,他們夫妻看邊關安寧,便往江南去了,想拜佛求子。
還別說,來人真相信了,畢竟他們認為京城事隱秘,西北閉塞,應該還不知道。
留下一人在監軍府附近等候,其他十幾人往江南追去。
他們也不想想,不說其他,文嘉帝曾經許秦恪設青衣衛數百,十幾人能拿下?
可見,京中何等輕視他們。
寶昕的店鋪東家從不寫自己的名字,以前還小,沒分家,怕被侯府吞了,後來就養成了習慣,這也讓京城無法得知她的產業和嫁妝,更是輕視她庶房的身份,對他們夫妻更是放任。
“王妃……”
“還是叫我夫人吧。”
“夫人,就讓我和青梔去各城鎮查找一番。”
他們都知道,拖的時間越長,對秦恪起兵越是不利,已成聯盟的司馬家、虞家,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我也想去,你們有沒有辦法?”
“我也去。”依佧湊熱鬧。
反正葉循喆離開,她除了帶孩子,也沒事。
“我們帶上孩子,還能遮人眼目。”
“不行,不能讓孩子受罪。”
“夫人,若是要去,可以改裝,很簡單的。”
他們這般便利,早就製定了好些身份文書,換上農婦裝扮,帶上要進城賣掉的雞蛋、獵物,他們選擇先去涼武鎮。
各集鎮平日裏還是比較熱鬧的,可按習俗逢集的時候,那是非常熱鬧。
彭信帶著人,護著他們往涼武鎮去,城門前與往常差不多,進出很輕鬆。
“同安帝的能耐沒那麽大,做皇帝,也得看他能吞下多久!”依佧撇嘴,有的人命中不過做幾日偽皇帝,還以為自己就成了真龍天子!
若不是巫女不能隨便介入命數,傷害自己不劃算,她真想送他早些飛升。
“噓!這話現在不能大聲說。”
寶昕暗嘲,靳敏兒這下還真的應驗了做皇後的命,雖然不是繼後是原配,這證明前世的大方向還是不變的。
寧寶祺依然做了貴妃,今生不知道她會不會再弄一個人去替她懷孕產子?!
就憑前世他們對自己的惡毒,今生也不能讓他們自在了。
寶昕想著,應該弄出個什麽動靜來,讓人注意他們。他們已經改裝,可錦心他們肯定不會改裝。
她看見市集有一條巨型犬,看起來像草原上幫忙牧羊的,沒主人跟隨,寶昕已經能催眠貓狗,她定定地看著狗,狗轉頭對上她的眼,不一會兒就蒙圈了。
按照寶昕的示意,它叼住了一隻竹籃,準備在市集購買小菜。
人們看見,一隻大狗叼著籃子站在菜攤,若攤主給它一把蔬菜,它就繼續走,不給,就一直站著,其他買菜的人不敢過來,一時間,圍觀者眾。
依佧捂嘴:“厲害啊,有很大進步。”
寶昕笑了笑,她必須更加努力才成。
“姚公子他們又拿了兩次酒水了,還打聽我們呐,店鋪不落到我們名下,是好事。”
“那處店鋪,本來就是租的,怎麽也落不到我們名下。還好,租金交了兩年,很便宜。你吸收血珀效果如何?”
依佧詭異地一笑:“哪天,你砍我肩膀有蝴蝶出現,那就是成功了。那時候,隻要文嘉帝不死,救醒還是沒問題的。奇怪,你以前不是說牛院判厲害嗎?昏迷都無法對付?難道是一直在用藥讓他不醒?”
寶昕抓抓頭發,有些蓬亂:“我現在才想起,曾經看過一本書,說長期服用丹丸,丹毒排不出,性命危險。”
“丹毒?難道丹丸中有金石之物?”
寶昕哪裏知道,前世距現在,太遠,隔著一條命呢!
集鎮熱鬧倒是熱鬧了,可他們仔細查看了很久,也沒有發現。
走街串巷的彭信、袁旭他們也沒收獲,石青立甚至還打聽過去年到這邊租房或者買房的,沒消息。
寶昕知道吉翁他們已經在準備檄文,她也很急,原本能輕而易舉拿下的事,拖延後需要費九牛二虎之力,那就真的不劃算了。
“明日繼續,到西平城。”
同安帝已經順利地將臨洛城附近的廣泰、穀陽、丘興、樂都等地收入掌中,東南派出了鍾大將軍出麵收服,江南,王氏家族主動請纓。
王溪諳早就想到這一天,在她聽說禁衛軍因王氏子弟牽線幫襯了同安帝之後,她就明白,王氏一族選擇支持同安帝。
也是奇怪,族人突然出山,難道本來就是同安帝與他們聯盟,做出了承諾?
王溪諳很難過,也很頹喪,她的夫家、她的女婿陷入困境,這一些與她的家族又關係,她總覺得萬死難辭其咎。
若不是佟芳卿發現她不對,勸解一番,還不定發生什麽事。
“你啊,別自責,與你無關。王氏家族是精明的,否則也不會出現拿出百萬巨資添妝的舉動,他們已經付出了,所以,他們不會認為他們現在有錯。還好,乖孫女說她將這百萬巨資給殿下養兵用,也算王氏一族的貢獻。你是個好的,出嫁多年家族與你不親,你別難過,你有這麽出息的兒女,和睦的家庭,福氣在後麵。”
佟芳卿對秦恪迷之信任,她不認為這場爭奪秦恪會輸。
按她的分析,恭王並未想這麽早出手,也是太子打亂了他的計劃,這樣,就給秦恪更多的勝算。
“你的女婿,是打小在戰場上拚殺出來的,不聲不響就練就了這十幾萬的鐵血雄獅,還與司馬家、虞家達成同盟,想不勝利都難。唉,現在最關鍵的,是找到錦心郡主他們。”
有些幕僚覺得,應該先起事,這樣,錦心郡主他們能更快找到他們。
秦恪搖頭,一旦起事,他的周圍就成了關注點,是危險的地方,他的弟弟妹妹如何靠近?
也許本來安全,到那時候白白丟掉性命,太不值得。
“再等等,不急。”
他知道寶昕帶著人一直在找錦心他們,他要坐鎮軍中不能離開,對寶昕感到抱歉。
想來,皇天不負苦心人,兄弟姐妹有緣分,一定能相聚。
昌義先生不敢再隨便離開,他們住在興安,他得看住郡主他們。
秦炎悰非常自責,一路上本來話少,到這裏後,躲在屋子裏,整天一句話不說。
偶爾又左鄰右舍好奇打個招呼,秦炎悰從不理睬,總是坐在自己的臥房發呆,錦心多次開解他也沒有用。
“殿下,你得打起精神才是。”
秦炎悰搖頭,看著桌麵不言不語。
這樣的狀況,昌義先生哪裏敢再出門想辦法聯係秦恪夫妻。
他還暗想,說不定秦恪他們已經被押解回京了。
家裏不能有外人,他也是錦衣玉食被人伺候慣的人,現在還得每日下廚,從無法下咽的夾生飯,到現在美味可口,倒是成就了一位新的大廚。
錦心很乖,她總是到廚房幫忙,女孩子總是要巧一些,慢慢地也能上手了,昌義先生不在的時候,她也能燒火做飯,越來越利索。
“先生,我還是挺聰明的吧?”
昌義眼睛有些紅:“委屈郡主了。唉,也不知道太子太子妃怎樣了?若是還不能與你大哥見麵,或許,你們就要一輩子隱居了。唉!”
他把銀票換了好些金銀,幸好銀票沒有特殊記號,否則,拿了也白搭。
剛用過早飯,拾掇好,昌義叮囑錦心在家看著,別輕易開門,他挽著籃子去了集市。今日逢集,買些新鮮的禽蛋蔬果雞鴨,不能讓郡主郡王再虧了身子。
傳了一段時間的女裝,漸漸也習慣了,佝僂著做老婦狀,他在集市上穿梭挑選。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昌義先生也是現在才發現,百姓的生活處處是學問,就是買個雞蛋,價格、品質,都夠他學一段日子了。
“這鴨子,是老鴨子?想買一隻燉湯來著。”
他捏了捏鴨子的喉管,*的,滿意地點頭,這還是一位農婦教他的,以前他常常買到仔鴨,一燉就軟爛了,沒香味兒。
“這鴨子,還是我從於德拿來的,幾十隻,賣得就剩這麽兩隻了,要不你一起買了?給你便宜些。”
昌義先生討價還價著,驀地想起自己曾經的抱負,突然好笑,原本以為自己的才能會在朝堂展現,沒想到,自己最終的生活,是種田?
他一邊好笑,一邊搖頭,一邊將鴨子放進竹籃,給錢,慢慢地繼續往前走。
以前出門最多挽一個小竹籃,現在說是竹籃,其實和竹筐差不多,不是挽在手上,而是挎在肩上。
力氣變大了,還真成了農婦了,啊,不,農夫!
穿女裝的時間太多,幻覺,幻覺。
集市人來人往擠擠挨挨,有人撞過來,他沒留神,被撞得一個踉蹌,那人抬手扶住他,昌義先生正要說話,卻發現此人拽住他的胳膊,力氣忒大,將他硬拽到人少處,拉進了一家麵館。
昌義大駭,不敢呼救,萬一引起注意,誰也幫不了他。
他想著,難道是他買了兩隻鴨子,引起注意了?此人想劫財?
他不敢隨便抬臉,有心人留心,還是會發現他婦人身份的不對勁。
他假裝顫抖,將碎銀子掏出二兩:“求財嗎?給你,請放我走,家中還有孩子呢。”
“不是求財,難道求色?”
那人說話粗魯,昌義覺得受辱,很想挺直腰杆罵娘,可他不能,他出事,郡主他們就完了。
“你……”
“快坐下。”
昌義倏地抬頭,正對上寶昕感激的眼,他們得到消息是昌義先生帶走郡主他們,找到先生,就等於找到郡主了。
“王……”
“身子快坐,要不要吃碗麵?”
本來昌義先生這幅裝扮很好笑,可寶昕笑不出來,她隻想哭。
“受累了!”
昌義端起麵前的一碗白水,低頭,淚滴落入碗中,幾息方抬頭:“我們立即走吧。”
石青立上前接過鴨子,寶昕依佧跟著昌義先生往住處趕,一切隻能等見到錦心他們再說。
錦心一如往常地坐到秦炎悰麵前勸解,可能怎麽說?難道說害死爹娘沒關係?
想著想著,錦心哭了,她想娘親,想父王,想哥哥嫂子,他們好端端的日子,怎地過成了這樣?!
秦炎悰抬頭看了看錦心,突然抬手打自己的臉,一巴掌一巴掌地脆響,錦心都忘記哭了。
“二哥,別這樣,我現在隻有你了,二哥,嗚嗚嗚嗚,二哥!”
“砰砰砰,”大門被拍響,錦心嚇得直打嗝,秦炎悰也停下了自殘,兩人傻傻地聽著門外動靜。
“開門,我回來了。”
“是先生。”
錦心“咚咚咚”地奔過去,迅速打開門,看見門口的一群人,徹底傻了眼。
“不認識了?”
“嫂子!”
錦心撲進寶昕懷裏嚎啕大哭,嚇得寶昕緊趕幾步進了院子,彭信他們迅速關門。
“好了,妹妹受苦了,噓噓,別哭了,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裏。”
秦炎悰居然舍得出來,打成豬頭一般的臉,讓眾人側目。
寶昕已經知道秦炎悰的自責,安撫好錦心,讓她去收拾東西,也沒安慰秦炎悰:“若是恨,若是真心悔過,那麽,去戰場上吧。”
秦炎悰一瞬間兩眼發亮:“大哥他?”
寶昕點頭:“嗯,就等你們了。”
同安元年三月,燕王發出討逆檄文,罵同安帝“弑父害兄,人神共憤,天下人均可討伐之”。